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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听悦将盛初尧安置在卧房内,除了胭脂,花钿和云鬓三个丫头,旁人没人知道。

容听悦吩咐过不能声张,于是她们把紧了嘴巴,又因容听悦交代:“侯爷与我情同姐妹,你们要细心照顾。”因此,三人对盛初尧便格外上心。

盛初尧伤势太重,次日便发起高热,陷入了昏迷。容听悦对外称云鬓病了,让竹青请了医馆的于大夫来看。

于大夫给盛初尧扎了几针,重新包扎过伤口后,又开了几服药。

“还好姑娘昨晚处理得当。”于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侯爷的伤若是拖到今日,怕是会危及性命。”

容听悦心急如焚,她担忧地看着盛初尧,询问:“现下如何了?”

“按时换药,定时服药。”于大夫交代:“还得多加休息。”

“那他何时会醒?”

于大夫斟酌片刻,回答:“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便会醒。”

“谢谢您。”容听悦缓缓松了口气,她道:“胭脂,送于大夫离开。”

她忽地想起来,忙道:“于先生,此事还望您不要声张,对外就说…”

于大夫微笑道:“姑娘放心,对外老夫就说是云鬓丫头病了。”

“多谢。”

胭脂送于大夫离开,花钿去煎药,云鬓为了掩饰盛初尧在此,一直在房间绣花,屋内只留容听悦与盛初尧两人。

盛初尧冷汗不断,容听悦给他换着毛巾。她想起来,以前盛初尧也总是受伤的,但没有哪一次如这次一般,竟昏了过去。

果然啊,未经沙场的小侯爷就是娇气。

容听悦一阵后怕,若是盛初尧没来这里,那他会昏在哪里?

幸好他来了。

也幸好她开窗了。

盛初尧眉眼紧闭,呼吸急促起来,他不安地抓住被子,容听悦留意到他的举动,她缓缓伸手,握住了盛初尧的手。

盛初尧掌心冰凉,容听悦双手握住他的手,思索片刻,她起身又寻了床被子,盖在盛初尧身上。

盛初尧缓缓睁开双眼,视线由模糊逐渐到清晰,他嗓子干的厉害,浑身乏力,伤口疼痛难当。

“阿悦…”盛初尧闷哼一声。

容听悦喜出望外:“你醒了?”

盛初尧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他看着窗外已是白天,着急道:“我得离开了…”

“别动,大夫说你要好好歇着。”容听悦制止他。

盛初尧讶然道:“大夫来过了?”

容听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道:“你放心,于大夫与我私交甚笃,我的皮毛医术便是跟他学的,我对外称是云鬓病了,没人会怀疑的。”

盛初尧微愣,他没想到容听悦已经打理好了一切。

“我知道,你离了这里,总有去的地方。但你此时不宜大动,况且若你离开这里,我也不放心。”容听悦真心实意道:“盛延益,我不会同你客气的,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对吗?”

盛初尧蓦地垂首,他挡住眼睛,哑声道:“阿悦,你别这样…”

我不值得。

容听悦很轻地笑了一声,她道:“盛延益,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

盛初尧缓缓抬眸,由于发热的缘故,他眸色略红。

容听悦微微歪头,调侃:“我认识的小侯爷,会认为所有人对他的好,都是理所应当的。”

盛初尧怔怔地看着容听悦,胸口那颗跃动不安的心忽然回归了节奏,他渐渐平静下来。

“我对你好,你便受着,日后是要还的。”容听悦一本正经道。

盛初尧隐隐蹙眉,他缓缓躺下,嘟囔:“那你得快些想,要我还什么。”

“为何?”容听悦纳闷,以前没发现,他还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

盛初尧扯上被子,不悦道:“不是你说的,成了亲之后就不跟我往来了!”

“……”

花钿端着药进来,“姑娘,小侯爷的药好了。”

容听悦接过,对盛初尧道:“侯爷,吃药。”

盛延益不动,拿背对着容听悦,不是滋味道:“放那儿吧,凉了再喝。”

“已经凉了。”容听悦将药放在一旁的木柜上,她伸手轻轻拍了盛初尧一下,唤道:“侯爷。”

盛初尧把脑袋往被子里埋。

花钿歪头打量盛初尧,心想,这架子太大了,就该捏着鼻子灌下去。

“…当我昨晚说错了,侯爷跟我做朋友,是我三生之幸,我哪能成了亲就不认人呢。”容听悦温声道:“不气,好不好?”

花钿瞪大了眼睛,隔壁霞姨的孙子都不带这么哄的吧。

盛初尧缓缓转过来,蹙着眉道:“本就是你狭隘了。”

容听悦认同地笑了笑:“喝药吧。”

“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也是读过书的,脑袋不能这么迂腐,你我之交,淡如君子,若只因一人成亲便生分了,便好像有些什么了…”盛初尧忍着疼痛给容听悦讲道理,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容听悦忍了又忍,最后将勺子往碗里一放,眸色平静地看着盛初尧。

盛初尧神奇地意会到了一层意思:给你脸了不是?

“道理还是要晓得的。”盛初尧最后挣扎一句,拿过药碗一口饮尽。

不日,昌宁侯于深夜遭人行刺失踪,现下生死不明的消息便传遍了洛阳城。陛下命京兆府着力寻找,沈大将军为替陛下分忧,亲自请命寻找昌宁侯。

珍楼

雅间屏风后,严述正坐在桌旁,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方脸中年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现在屏风前,恭敬行礼:“属下见过主公。”

“沈将军,别来无恙。”严述透过屏风,注视着沈骏山。

沈骏山忙道:“多谢主公挂念。”

“事情如何了?”

“主公且放心,昌宁侯还未找到,属下猜测,他约摸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了吧。”沈骏山的语气不甚在意,显然没将盛初尧看在眼里。

“你亲眼看见了?”严述淡声问。

沈骏山道:“他身受重伤,即便活着,若不救治,也撑不了太久,属下近日一直派人在洛阳各大医馆巡视,并未发现昌宁侯的踪迹。”

严述缓缓摇头,思索道:“那他定是藏起来了,如今他臭名昭著,又势单力薄,若不趁此机会除去,日后怕是不好应对。”

沈骏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昌宁侯虽得陛下宠信,但说到底不过是个纨绔侯爷,主公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严述抬眼瞥过他,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

小题大做?

严述回忆起前世,沈大将军伏诛后,昌宁侯临危受命,率军奔赴幽燕,三月之内,却敌千里,授勋靖安大将军,进爵为王,风光无两。

这样的人,哪能留着?

沈骏山见严述不说话,以为自己说的有道理,继续道:“属下以为,我们若想在朝廷站稳脚跟,为今之计,当是除去容氏一门…”

“此事我自有主张。”严述打断他,交代:“你只需尽心对付盛初尧。”

沈骏山有些憋屈,他好歹久经沙场,满身功勋,现下要他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严述淡声道:“你不要大意,先前我交代过你,盛初尧与柳度暗中有来往。柳度此番被调任回京,你怎知不是盛初尧的功劳?”

沈骏山的三角眼中划过一丝狠厉,沉声道:“主公放心,所谓用人不疑,柳度回京的途中,属下已设好埋伏,他不会活着进京。”

“你做的很好。”

严述看向窗外,容听悦正从一个医馆出来,她身后的小厮拿着几个药包,严述凝眸思索,片刻后,他道:“你需着力搜查一个地方。”

“主公请吩咐。”

“容府。”严述继续注视着窗外。

沈灵逛完铺子正往这里走,严述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不耐,他索性回身,不再看那个聒噪的女人。

只是片刻功夫,窗外又传来喧闹声。

“你故意的!我要杀了你——”沈灵的尖叫声传过来,严述扶额,略显无力地叹气。

他随意看出去,只见沈灵扬起手中的马鞭朝一人挥去,严述目光一紧,猛地站起,似要夺窗而出。

沈骏山疑惑:“主公?”

这一声主公,打断了严述的动作,严述攥紧窗沿,呼吸沉重。

裴缨正俯身捡药包,来不及应对这劈面而来的软鞭,或者说,她也懒得应对。

直到面纱被打落,脸上挨了一鞭。

街上一片抽气声,不仅因为这实打实的一鞭,而是裴缨的左脸上,有一大块青紫交错的伤痕,现下又多了一道鞭痕,看起来甚为可怖。

严述愣住了,沈骏山啧道:“没想到早年盛名的裴缨郡主竟是这幅鬼样子。”

严述甩手就是一巴掌,“闭嘴!”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他心中惊疑,裴缨的脸…为何成这样了?

沈骏山错愕地捂住脸:“主公…”随即,他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裴缨走路时撞到了沈灵,将一瓶汤药洒在了沈灵裙子上,沈灵早就对裴缨不满,借此发作罢了。

裴缨用手背蹭了下左脸,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沈灵,吐出两个字,“疯子。”

沈灵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怒道:“你跟踪我?你跟踪我和严述?你别以为他为你出过头…”

“我的医馆在这里。”裴缨淡声解释。

沈灵惊讶片刻,这时才留意到一旁拥挤的医馆。

裴缨医术出众,回来后更是免费出诊,为一些穷苦百姓诊治,不过几日,便深受城中百姓称赞。

沈灵理亏,仍不知悔改道:“哼,你那个丑样子,先治治你自己吧。”

容听悦在马车中观望,心道,这说的便不厚道了。

裴缨淡漠道:“你才是有疯病要早治。”

沈灵闻言大怒,扬起巴掌要打下去,半道却被裴缨截住,“我瞧你是病入膏肓了。”裴缨用力扔开沈灵的手腕,沈灵后退半步,仍旧瞪着裴缨。

严述道:“你去查一下那个医馆。”

沈骏山小心问:“裴缨郡主的…医馆?”

“嗯。”严述听不出什么语气道:“她医术很好,而且她与盛初尧自幼亲厚。”

沈骏山明白了,他低声应了一声,带人匆匆下楼。

容听悦留意到珍楼门口的动静,看到了沈骏山带着一队人走过来。

从沈骏山大力寻找盛初尧这件事上,容听悦和盛初尧推测,雨夜遇袭这事,定与沈骏山脱不开干系。

想到盛初尧那苍白的脸色和流血的伤口,容听悦不太高兴。

沈骏山往这边走的时候,人群主动往两侧散开,但有一辆马车十分没有眼色地横在路中央,沈骏山命人去赶,手下却讪讪地回来了。

“大人,那小姐不讲道理,死活不挪开。”

沈骏山蹙眉:“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他手下小声道:“大人,那位是…容家的姑娘。”

沈骏山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只见容听悦挡在马车前,旁若无人地站着。

沈骏山没把这黄毛丫头放在心上,只言道:“容姑娘,劳烦你让开。”

容听悦似被惊到了,她后退半步,和声道:“我在等人。”

沈骏山不耐烦道:“去别的地方等。”

容听悦仍是一副温良的神色,“我不。”

“……”沈骏山刚被严述打了一巴掌,正是不顺心,懒得跟她讲道理,直接牵起马绳,“姑娘还是让开的好…”

“你做什么!”容听悦惊慌道:“放手!马儿受不得惊!”她挡在沈骏山身前,沈骏山是个糙老爷们,并不怜香惜玉,动作间难免碰到容听悦,容听悦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扬手一巴掌,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容听悦轻声说了一句话。

沈骏山错愕不已:“……”他旋即大怒,正要发作,竹青拎着一包点心,匆匆赶来,二话不说地跪下,高声道:“沈将军恕罪,我家姑娘易受惊吓,不知道是您,无意冒犯,请您宽宏大量放过她。”

四面八方的目光汇聚过来,只见沈将军凶神恶煞地对着容家姑娘,容家那随从不住地求情,而容家姑娘,几乎要被吓傻了般地缩在马车上。

竹青又请罪:“我家姑娘被老爷和太翁惯坏了,沈将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家姑娘一般见识,小的回去后定会如实秉明老爷,还将军一个公道。”

“容家姑娘又被男人为难了?”

“这给姑娘吓的。”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沈骏山有事在身,冷着张脸道:“还不快把马车挪开,本官有事在身。”

竹青忙称是,他服侍着容听悦上车,驾着马车闪到一旁。

沈骏山皱眉往前走,回忆着方才容家丫头似乎说了一句话,什么“不该碰的不要碰…”,胡言乱语。

沈骏山黑着脸走到裴缨的医馆跟前,沈灵仍与裴缨对峙着,思及沈灵是严述的未婚妻,沈骏山只好客气道:“沈灵郡主,本官奉命查案,请您到一旁稍作歇息。”

沈灵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沈骏山这时凑过来,无疑撞到她的气头上,“啪”一声,沈灵方才没打出去的巴掌落在沈骏山的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命令我!”沈灵收手,狠狠瞪了裴缨一眼后,转身离开:“不过是个兵蛮子,陛下重用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怜沈骏山驰骋沙场,三十六计熟记于心,却不晓得女人心。

容听悦遥遥看着,嘶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骏山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偏偏他左脸已经红肿隆起,看起来略显滑稽,四周隐隐有嗤笑声传来,沈骏山的下属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裴缨斜了沈骏山一眼,自顾自往医馆走去,却被两个士兵拦住了。

“裴缨郡主。”沈骏山走到她跟前,告知道:“本官奉命搜查医馆,劳烦郡主配合。”

裴缨不给好脸色:“没空。”

沈骏山强忍怒气:“眼下昌宁侯下落不明,本官奉命寻找,还望郡主通融。”

“你的意思是,我藏了昌宁侯?”裴缨反问。

沈骏山愣了下,蹙眉道:“本官只是例行公事。”

“且不说你是在找人,如此大动干戈,倒是像在逮捕犯人。”裴缨不咸不淡地问:“究竟昌宁侯是犯人,还是我是犯人?陛下就是要你这么做事的?”

沈骏山恨透了女人。

他漠然道:“本官奉命行事,得罪郡主了。”说完,他扬手示意,士兵们不由分说地闯进医馆。

裴缨厌恶地看着他,沉声道:“谁敢动!”

沈骏山眼神如利剑,带着沙场上的煞气,“郡主,本官好言好语至此…”

“陛下亲赐令牌。”裴缨拿出令牌,举到沈骏山跟前:“特准我诊治病民,以彰皇室天恩,沈将军,你此番举动,置陛下于何地?”

沈骏山怔住了,所有人不敢再动。

“要我说啊,昌宁侯指不定就是被你拐卖了。”裴缨徐徐走近沈骏山,不咸不淡道:“不然为何你刚一回京,他就失踪了?”

沈骏山疾言厉色道:“郡主莫要妄言!”

“你才是莫要妄动!”裴缨以睥睨之态,毫不留情扇在沈骏山脸上。

“我替皇家教训一下你,沈将军不介意吧。”裴缨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玉手,甚为理所应当。

沈骏山麻木道:“郡主…教训的是…”

“滚。”裴缨拂袖转身,走进医馆。

回去的路上,容听悦回忆起沈灵和裴缨的两巴掌,觉得自己到底是打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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