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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变数。”瑞兴缓缓站起,她轻巧地挥了下衣袖,伶人们有序退下。
容听悦不置可否,她仍旧坐着,“这个局,你从上辈子便着手开始了吗?”
瑞兴扬起下巴,傲然道:“若非隋定桓无用,我何以至此?他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没有一点我皇兄的样子!大裕迟早毁在他的手里。”
容听悦沉思片刻,如实道:“我听不明白。”
瑞兴随意摸了下她的头,悲悯又同情道:“你当然不明白,你也只是个俗世中人。”
瑞兴早年天性豁达,尤好玄学,曾独自一人浪迹江湖,拜访各个门派,结识了不少云游之士,更是拜入一个在当时人看来上不得台面的野鸡门派。
世人都说她是皇室异端,应当逐出皇室,唯有先帝护着她,瑞兴也不在乎闲言碎语,她自得其乐,在江湖浪荡了好几年,直到四方战事起来。
先帝虽有才干,可惜身体孱弱,战事未平,诸王又蠢蠢欲动,先帝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瑞兴于危难之际回宫,设宴款待诸王,对自己以往的冒犯之举赔礼道歉,可这是场鸿门宴,当日赴宴的王爷,无一个活着回去。
举朝震惊,瑞兴又提出让先帝御驾亲征,这更是引得人心不满。好在先帝信任瑞兴,兄妹二人一同出征,瑞兴擅用方术,又精通奇门遁甲,仅用三年的时间,他们平定了四方战乱。
可惜外患未清,先帝便一命呜呼了。
说起隋定桓,瑞兴对他是看不上的,若非先帝子嗣单薄,她才不会扶持隋定桓登基。
隋定桓因为一个女人消沉许久,还处处纵容着惹是生非的盛初尧,哪里有一丝人君的样子。
就连上辈子将她软禁起来的决定,都是盛初尧一意孤行的结果。
她有过幻想,隋定桓也许能维持住大裕的气数。她决定放手,自此一心呆在道观,研究一些志怪奇术。
瑞兴万万没有想到,她放手一年不到,大裕竟风雨飘摇,几度灭亡。
那时大裕内无人才,只靠为数不多的老臣们撑着,外有敌患,只能仰仗着盛初尧。
瑞兴心生绝望,并且从未如此绝望过。
皇兄离世时不甘的眼神历历在目,她不允许!绝不允许大裕灭国,可是仅靠如今的朝廷,如何能撑下去?
瑞兴想起了早年云游各地时的术士朋友,她搜集了很多逆天而行的术法,凡事有失必有得,她经常窥探天命,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时常想,若大裕在她手中,会是如何呢?
渐渐的,她继而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若长生,定保大裕绵延万年。
瑞兴为浮生蛊挑选了四人,盛初尧,严述,和裴缨的纠葛广为人知,若他们重生,只需略施手段,便能引得他们互相厮杀,最后一人,便是商义轩,商义轩时时在她身边,方便她拿捏。
而瑞兴作为施蛊人,亦要付出代价,她不能与这辈子的自己相融合,于是选择杀死这一世的自己,独占这具身体,但这具身体,只是一具活死尸,迟早会腐烂,因此瑞兴不得不研究各种古怪的术法来维持身体的日常行动。
只要浮生蛊成,她再杀了蛊母,那她便能获得四人寿数,她等得起。
但是这过程却出了茬子,裴缨将商义轩的生辰八字,换成了容听悦的。
裴缨咽气后,阵法启动,瑞兴也无力更改,于是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只是你啊,几次三番坏我好事。”瑞兴的右手无名指指尖在容听悦的眉心划过,“我就该将你绑在我身边,待他们几个完事,再让你杀了最后一人。”
容听悦躲开瑞兴的手,声音平静:“你当真是为了王朝气数?”
瑞兴轻斥道:“不然呢?”
“殿下,你就是为了自己,何苦扯什么兄妹情深,王朝大义?”
“放肆!”
“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不直接复活先帝?”容听悦徐徐道:“你活了大半辈子,却发现自己没活明白,早年的方术让你身体亏损,你害怕了,你害怕就那样死去,你不服气将自己平定的江山交给别人,这才探索长生。”
“哼。”瑞兴不以为意道:“你以为本宫的的情绪会被你三言两语地挑起?笑话!”
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愉悦道:“对了,此番押解严述去崖州的人是盛初尧,你猜,他们会发生什么?”
容听悦微叹:“殿下,你这招裴缨郡主玩过。”
“是吗?那若是严述有不得不杀盛初尧的理由呢?”
瑞兴不疾不徐道:“你可知严述的真正身份?他是当年的叛军将领之子,多年来,他们一党在朝中费心经营,只为将大裕从里子内搞垮,偏偏朝廷不敢妄动,这两股势力若对立起来,乱的将不仅是边境,而是整个天下!换句话说,严述背负着无数人的希望,他重生又如何?只能是将这枷锁再戴上一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我选这几人如何?是不是妙极了?嗯?”
“盛初尧如今知晓严述身份,你猜,他们谁先会动手?”瑞兴扶额,华丽的指甲划过鬓角,她摇头道:“罢了,不提他们,你还有你要做的。”
瑞兴拍了下巴掌,身后脚步声传来,两个丫鬟拖着一个人走过来,将那人影狠狠地扔向地面。
容听悦看清人后,忙扑过去,她单膝半跪于地,接住了身体坠落的裴缨,她将裴缨揽在怀中,低声问:“你怎么样?”
裴缨挣扎着坐起来,她愤然地瞪着瑞兴,摇了下头。
瑞兴俯视着二人,她干脆利索地扔下一把匕首,对容听悦居高临下道:“杀了她。”
容听悦扶住裴缨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蹙眉不语。
“怎么?下不了手?”瑞兴冷笑道:“若此时你们易地而处,她可不一定会手下留情。”
瑞兴轻松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很快的,其实,对她来说,活着也是受罪。”
容听悦捡起匕首,缓缓站起来,裴缨无措地看着她。
“若我杀了她,不久后死的就是我了吧?”容听悦沉声问。
“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嘛。”瑞兴不以为意道。
“我很好奇,若我死了,你这蛊术…又会如何?”容听悦垂眸看向匕首,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刀刃,始终没伤着自己一下。
闻言,瑞兴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放声大笑:“你用死来威胁我?你会吗?容听悦,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始终,都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容听悦目光幽深,慢慢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殷红的血液在刀刃上流动,一滴…两滴…血液低落在地上。
裴缨神色紧张,她下意识拉住容听悦的裙角:“容听悦!”
瑞兴不由得敛笑,神色严肃起来,她出声:“你若死了,他们几个都活不长。”
容听悦淡笑道:“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你的蛊术要失败了,不是吗?”
瑞兴:“……”
容听悦右手握紧匕首,左手握住右手,闭上了眼睛,只见她双手发力,正欲划向自己的脖颈,瑞兴急忙上前半步,“慢着!”她握住容听悦的右手腕。
电光火石间,容听悦的右手松开匕首,左手接过匕首,她右手反向握住瑞兴的肩膀,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狠狠地插入了瑞兴的胸口。
瑞兴的目光呆滞片刻,她缓缓低头,只见握住匕首的那只手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方才因惧怕而颤抖的弱势。
“殿下,”容听悦的声音传到瑞兴的耳中:“养蛊之人,必遭反噬。”
饶是裴缨也惊呆了。
瑞兴的手下往高台上涌来,“公主!”
“公主!!!”
瑞兴忽然喝道:“都给本宫退下!”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瑞兴越发感兴趣地看着容听悦,她唇角溢血,悲悯地看着容听悦:“你想杀了我?我是活死尸啊,我本就是死的。”
容听悦这时才注意到,瑞兴胸口涌出的鲜血非常少,她不由得蹙眉,下意识松开了匕首。
瑞兴踉跄着走近容听悦,容听悦没有动,此时,裴缨突然上前,将一壶东西洒向瑞兴,瑞兴抬起袖子去挡,她抽动鼻子,闻到了酒香。
容听悦顿时明白裴缨的意图,用火烧,她动身跑向最近的烛台。
瑞兴反应极快,她摘下头上的玉梳,在容听悦跑向烛台时,将梳子掷了过去,烛火应声而灭。
“来人!”瑞兴沉声道:“将她们给我拿下!”话音刚落,她按捺不住般地捂住胸口,猛然咳出一口血。
容听悦意识到,这伤口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瑞兴心浮气躁,她粗鲁地拔出胸口的匕首,狠狠地扔给容听悦,吼道:“快!动手杀了裴缨!快!!”
一支箭破风而来,直直地射进了瑞兴的后心,瑞兴凭空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有抓住,支撑不住般地跪倒在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火光,从门口鱼贯而入一队官兵,为首的是容誉,容誉沉声道:“皇上驾到,都不许动。”说完,他急忙看向高台上的容听悦,看到容听悦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
容听悦和裴缨俯身行礼。
“姑姑,好久不见。”温和有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面若冠玉的青年不像是皇帝,倒像个文士,但他手里的弓箭又让他多了些不伦不类来,显而易见,方才那一箭出自他手。
瑞兴错愕地看着隋定桓,转而看向容听悦,容听悦淡淡一笑:“殿下,我贪生怕死,怎么会只身赴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