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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谭敏跟严述达成一致,先是按兵不动,于是沈骏山一案不上不下地吊着,直到柳度的绝笔信传来。

信中柳度承认,因沈骏山多次阻止他升迁回京,他对沈骏山怀恨在心已久,故而在沈骏山用饭之际,买通了小二将毒药放入沈骏山的食物中,事后他良心难安,只能以死谢罪。

谭敏拿着信正在纠结,刑部就来了两位大神,盛初尧与严述。

谭敏说了事情的经过,盛初尧不咸不淡道:“既然凶手已经明了,此案可结了吧?”

谭敏觑着严述的脸色,斟酌着开口:“按道理说…是该结的。”

严述蓦地开口:“沈将军中的什么毒?”

“柳度的信中说是筋头青。”谭敏道:“而且,沈骏山中毒之状与筋头青的症状十分相似。”

严述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看来柳度与五姑娘还有勾结呢。”

盛初尧眉心微动,冷声道:“严大人这上下嘴皮一碰,说的还真是理直气壮,只是凡事讲究证据,可不能只听你造谣。”

“我今早才在山水楼的厨房发现了筋头青,侯爷不信的话,可随我一同去看。”严述说的甚为轻巧。

盛初尧不由得冷笑:“你为何早些不说?”

“这不就来说了吗?”严述意味深长道:“本官来送消息,侯爷来此是为何?”

盛初尧瞥他一眼:“本侯做什么要征得你同意?”

“在下不敢。”严述淡淡道:“只是没有料到,柳度竟然也参与其中,不过他之前曾与侯爷作对,他死了,侯爷应该很开心吧?”

盛初尧眉心痕迹愈发深刻。

严述欣赏着他的反应,对谭敏道:“谭大人,下官命人将发现的筋头青送来了,你不妨去过过眼?”

谭敏巴不得赶紧远离他俩,立马应道:“这是自然,自然。”说完,他提着衣摆带人离开。

盛初尧的声音带了些许怒意:“谁知道那些筋头青是不是你趁机放到厨房的!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从厨房发现的筋头青?”

严述冷峻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侯爷又如何证明柳度是凶手?”

“自然是绝笔信为证。”

“侯爷啊,此事你拿来搪塞别人还行,用来应付我,你觉得我会信吗?”严述缓缓走向盛初尧,“你猜…我按兵不动是为了什么?是等容家上门卖他们个人情,嗯?”

盛初尧心中漏掉一拍,这几天是他关心则乱了,坐以待毙不是严述的作风,严述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

“我在等你。”严述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盛初尧警惕地抬眼,严述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在等你有所动作,说到这个,我还要谢谢你替我除去柳度,他已经是个弃子了。”

盛初尧怒火中烧,被人耍的滋味并不好受。

严述淡淡道:“我若死揪着此事不放,五姑娘不会好过的。”

盛初尧喉咙发干,他听到自己近乎冷静地问:“你这么做,不怕与容家反目成仇吗?”

“我不在乎。”严述云淡风轻地回答,然后又问:“你想救五姑娘吗?”

盛初尧没有回答,严述替他回答了:“你想。”

“总不能,再看她死在你眼前一回吧。”严述嘲讽道。

闻言,盛初尧先是震惊,然后渐渐的,一切都想明白了。

他与严述这滔天的恨意,不止始于这辈子,而根本就是掺杂着上辈子的恩怨,他只是不敢想…

严述竟同他一样,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我原先也想不通,你为何如此着急除去沈骏山?这个时间,你明明只是个纨绔子弟,如何就未雨绸缪起来了?”严述道:“直到思及你与五姑娘的接触,你对她的态度,太特别了。”

“我先前也不敢想,不过如今看你对她如此着急,想来…你也是上辈子来的。”严述眸色/欲寒,他沉声道:“盛初尧,我和你这辈子,势必要做个了断。”

盛初尧猛地揪住严述的衣襟,低吼道:“你我的恩怨,为何要掺杂着容听悦?”

严述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若你和她,只能活一个,你如何选?”

盛初尧几乎目眦欲裂:“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将死之人,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盛初尧:“……”

严述不紧不慢道:“或者,你打算不顾五姑娘的死活?让我想想,按照大裕律法,杀人者是死罪…不过看在容家的份上,饶她一命也未必不可,充为官妓,发配边疆如何…”

盛初尧胸口起伏不定,他一拳头砸在严述的脸上,严述低声笑了起来,“看来你也没多喜欢裴缨嘛,那你上辈子一直同我抢什么?”

“裴缨跟了你才是瞎了眼!”盛初尧揪住严述的领口将他拍在了柱子上,“我现在就能杀了你!”盛初尧咬牙切齿道。

严述神色不变,淡淡道:“你大可动手,我身后不止沈骏山一个,就算我死了,五姑娘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严述算准了容听悦在盛初尧心中的分量,他冷冷道:“你若真心为她好,这辈子就不该去招惹她。”

就如同他不再去招惹裴缨。

谭敏这时急匆匆地进来了:“侯爷,无咎,这…案情又有新的发现了。”

两人俱是一怔,盛初尧嫌弃地推开严述,心想这新发现估摸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严述拍了拍衣襟,淡声问:“什么?”

谭敏挥手,“将人带进来。”

一个约摸五旬左右的男人被带进来,甫一进来,他就立马跪下:“小人见过几位大人。”

“你是谁?”盛初尧问。

“小人名叫江晔,是个军医,一直在沈将军的麾下做事。”

“你为何来此?”严述疑惑。

“沈将军突然暴毙,小人心中虽然哀恸,但此事涉及容家姑娘清誉,小人不敢搪塞。”

江晔战战兢兢道:“边疆苦寒,沈将军身患喘鸣已有半年,此病是顽疾,不能食热性食物。先前将军因囚禁侯爷的缘故,在牢中呆了数日,故而身体虚弱,那日又食用了过量的鹅脯,小人想,将军之死…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严述蹙起眉头,质问:“本官为何不知他有喘鸣?”

“喘鸣只在夜间或凌晨发作,将军为稳定军心,鲜少对人说起,不过军中还是有人知道的。”江晔忙道:“大人若不信,派人去边境一查便知。”

严述:“……”

盛初尧对这个发展始料未及,他看看江晔,又看看严述,怀疑这是严述又布下的局。

严述瞥了眼谭敏,谭敏立刻道:“哪能听你一面之词,本官已收到证据,沈将军是中毒而死…你、你也说的有道理,但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证据?”清冽的女音从门口传来,目光汇聚到门口。

裴缨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她漠然地环视一圈,开口:“沈骏山死前有过呕吐抽搐之状,虽然类似筋头青的症状,但也未必是中了筋头青。”

盛初尧打量着裴缨,没有开口。

谭敏则是愣了,郡主为何会跑来?

严述只好开口,声音都放轻不少:“郡主何出此言?”

裴缨漫不经心地走近严述,严述不适地抽动鼻子,不知为何,裴缨在走动时,他若有若无地闻到了一股…冷嗖嗖的血气。

裴缨歪头,蓦地一笑,道:“《毒经》中记载,中了筋头青的人,胃是黑色的。”

严述一时没反应过来。

盛初尧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沈骏山的胃不是黑色的?”

“只是臭了些,但不是黑色的。”裴缨活动着手腕回答。

盛初尧又想起一茬儿:“你怎么知道的?”

裴缨毫不在意道:“我把他剖了。”

四下一片沉默。

“不信你们可以去看,他的肚皮,我暂时没缝起来。”裴缨随意一笑,却是让人起了一身冷汗。

谭敏蹙眉,不满道:“郡主,你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本郡主只医活人,不管死人。”裴缨的声音毫无温度:“再说,本郡主只是为了还容氏一个公道,难不成在谭大人看来,容姑娘一个活人还不如一个死掉的人?”

谭敏忙道:“郡主言重了。”

裴缨又是一笑,无端带着森冷之意,她道:“当然,本郡主也不忍谭大人为难,我动手之前,已表明过陛下,陛下马上就来,劳烦各位大人预先准备了。”

“……”

片刻后,隋定桓到来,听闻事情的经过后,隋定桓虚伪地叹气:“没想到竟是这样。”

严述轻飘飘地看了眼谭敏,谭敏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虽说沈将军未中毒,可他毕竟是吃了山水楼的食物才暴毙的,容姑娘…应有责任。”

“谭大人这话好笑。”裴缨嗤道:“莫非要容家姑娘记着沈将军的忌口?你当容家姑娘是沈将军的丫头?”

谭敏再次讨了个没趣儿:“臣绝无此意。”

隋定桓惋惜道:“是沈卿时运不济。”

“陛下。”严述突然开口,他行礼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严爱卿但说无妨。”

“臣想再去看看沈将军。”严述道。

隋定桓看不出态度地轻笑一声,“也是,沈卿戎马一生,是我大裕的功臣,朕也该去送他一场,阿尧,你要一同来吗?”

盛初尧颔首:“应该的。”

一行人开到沈骏山的灵堂,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

盛初尧嫌弃地拿手帕捂住口鼻,心道,裴缨是如何下的去手的?

隋定桓更是没见过这阵仗,他强忍着恶心看了一眼,但胃中翻滚,他在大太监的搀扶下,去了外面。

严述忍着不适走近,裴缨淡定地掀开白布,露出沈骏山肚子中血肉模糊的惨状,她面色如常地展示:“看,没有黑色,只有一些剩菜什么的…”

盛初尧终于忍不住,干呕着冲出门外。

严述眉头紧蹙,他端详着沈骏山,企图从他身上再看出些什么。

裴缨噗嗤一声笑了,她悠悠开口:“严大人,您在检查沈灵的死因时,也会如此上心吗?”

严述抬眼,看向裴缨。

裴缨盯着眼前的尸体,旁边放着她剖/尸用的工具,她随手拿起一把刀子,在沈骏山的肚皮上又缓缓划下一刀,她的动作如同削苹果一般轻松。

只听她百无聊赖道:“此事翻篇不行吗?容家姑娘挺无辜的,我看着心疼。”

严述沉声问:“郡主提起…沈灵郡主,是什么意思?”

“沈灵还未下葬,听说是明日,我不介意再去把她剖了,你说从哪里下手的好?”

裴缨眼带精光,手中刀尖划过沈骏山尸体的脖颈,她兴奋一笑:“这里可以吗?刚好能看清楚她被你掐断的颈椎骨。”

严述方寸大乱,他震惊地看着裴缨:“郡主,你…”

他不由得恍惚,记忆中的裴缨,不是这样的。

裴缨面带着几分病态的疑惑:“只是你为何要杀沈灵?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严述脱口而出:“明明是你…你推她下来的。”

裴缨勾起唇角:“是吗?谁看到了?”

严述想起一个人,下意识道:“五姑娘。”

当时,容听悦应该看到裴缨了。

“哈哈哈哈哈哈…”

裴缨笑了起来,她笑得几度癫狂,差点跌倒,她扶着棺木站直,揉了揉笑出的眼泪:“你觉得…她现在会帮你?还是说,你要用美人计,我可是听说,容家姑娘对您一往情深呢。”

“裴缨!”严述几乎恼羞成怒:“你想做什么?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裴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别打容听悦的主意。”

严述蹙眉疑惑:“只是…这个?为何?”

“与你无关。”裴缨恢复了冷淡脸,她扔掉手中的刀子,将手背上的血迹蹭在白布上,转身离开:“你只需记住我说的。”

严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陌生,他在原地沉默片刻,也走出了灵堂。

回到刑部时,他的手下前来,低声禀报:“大人,已将筋头青放到山水楼的厨房了。”

严述烦躁地挥挥手:“没用了,你先下去吧。”

话音落,他看到两个官员带着容听悦站在不远处,容听悦似乎已经看了他们一会儿,确切地说,是看着严述的手下。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严述确定她没听到。

容听悦留意到严述投来的目光,云淡风轻地笑了下:“严大人,好久不见。”

“……”严述面对容听悦的心情有些微妙,略一颔首,他先容听悦一步离开。

容听悦再次看向严述的手下,那人正欲离开,容听悦走近,微笑道:“这位小哥,你腰间令牌的花纹很是别致,不知出自哪家?”

那人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警惕着回答:“这是严府的令牌。”

“哦。”容听悦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片刻,微笑着颔首:“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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