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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官道上,一队蜿蜒数十里的庞大的车队缓慢的行驶,鲜红的镖旗迎风摇摆,健壮的镖师骑着膘肥体重的大马,井然有序的护卫在马车两边。
前方负责打探消息的哨探二人一队,沿途观察地形。
马上的周昌盛一身利落的武人打扮,额间勒着一条红色的抹额,浓密的黑发用一根黑色的布条高高的束在脑后,身穿银色的圆领窄袖袍,足蹬小牛皮做的黑靴,背后交叉背着两把长剑,骑着自己的坐骑,挂在马鞍上的用盲蛇鳞片打造成的盾牌随着马匹的动作而一顿一顿。
赵大康勒马缓行,时而侧着耳朵,分辨前方传过来的口哨声。
周昌盛在马上用力的挺直上身,望着前方漫漫的长路,心里急的像是滚开了一锅的热水。
他情不自禁的不断的用余光瞟着这三十辆马车。
二千万两白银太重了,要想用马车来运送,需要成千上万辆。
在和长乐商议后,留下两百万两银锭子在手里没有动,林雄转了二十几道手,先将剩下的白银换做等值的金条,从这金条里,又留下了一百万两金条,然后又将剩下的黄金换成了等价的珍珠和宝石,最后才将这些不那么打眼的珍珠和宝石分批售卖,换成了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银锭子和金条就分散的藏在这三十辆马车的夹层里,剩下的银票则藏在胡大叔的车里。
长乐还特意嘱咐周昌盛,让他们这次,也带一些刀剑盾牌过去藏好。
赵大康将水囊递给周昌盛,轻松的笑了笑。
“五少爷别紧张,不会出大事的。”
意思就是肯定会出事,但是,出事也是小事。
本来说是要把赵爻也带来,但是欢喜想起赵爻跳脱的性子,怕他坏事,就没将他从矿上叫回来。
赵爻至今还被长乐罚在矿里挖矿,被旷工们笑称“黑里俏”。
周昌盛接过来,有些心神不定的拧开了水囊的盖子,大口的喝了一口,被呛的连连咳嗽。
“赵叔,这是酒,不是水!”周昌盛被酒辣的一个劲的伸舌头。
“这男人不会喝酒可不行!老话说的好:男人不喝酒,婆娘管不住。”一身官老爷打扮的胡大叔从马车里打开轿帘子,笑着接过周昌盛手里的水囊,仰着头大大喝了一口。
胡大叔喝完之后,眼睛一亮,还想要在喝一口,就被赵大康将水囊一把夺了过去。
“草,老赵,你头壳坏了,再给我整一口。你哪里弄来的这么好的酒?是不是你小子又偷老爷的好酒了?”胡大叔肚子里的馋虫被唤醒了。
出门在外,他们一律称呼侯爷为老爷。
虽只有一口,但是这酒比他这辈子喝过的酒都还要好喝,这酒虽只一口,却是入口绵长,舌底生津,回味悠长。
赵大康小心的将水囊重新挂在马鞍上,老侯爷那的仙人醉也就剩下这么点了,都被他偷偷灌在了随身的水囊里了。
“等这趟活干完了,要是活干的漂亮,回了府,自有你的好处。”赵大康从马鞍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用箭头拍了拍胡大叔的璞头。
胡大叔砸了咂嘴,还在回味不已。
“这是啥酒呢?味这么好?”胡大叔垂涎的问道。
“这酒是仙人醉。好像殿下府里还有五六坛,胡大叔别急,且先忍忍,等咱们这趟差事办完了,回了侯府,我去给几位叔叔讨两坛来。”
周昌盛被赵大康这么一打岔,倒把紧张给忘了。
“仙人醉!”胡大叔也是懂酒之人,一声叫就劈了音。
想他年轻的时候,花了二百两银子,也就是站在酒肆外面闻了半个时辰的酒香。
“一言为定!五少爷可不能食言。”胡大叔一张脸都要从小小的轿窗里伸出来了。
其余护在车架边上的手握腰刀的几位叔叔也都大声的说笑起来。
“老子可还记得呢,二十年前,小狐狸立了大功,老爷赏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赶紧娶一房媳妇,谁知这厮捧着银子去酒肆买酒,结果闻了半夜的酒味,愣是连那酒水的一口都没舔上。”
胡大叔不干了,当下冲着后面骂道:“老家雀儿,老爷有一次赏了你一百两银子,你当晚就全给了怡红院的小水仙,干了一晚上都舍不得从人家胸脯子上下来,结果第二天愣是腿软没起来,这事你忘了吧?”
这大叔姓劳,名叫家雀,就被戏称为麻雀了。
劳大叔听了还挺自豪,拍了拍胸口,说道:“那是老子的荣耀,自从那回之后,小水仙可说了,上了她身子的这些爷们,可没有一个能比的上我这只老家雀儿的。”
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周昌盛听着这些叔叔辈的一起讲着荤话,心里想着长乐,耳朵又红了起来。
赵大康虽然也在说说笑笑,却忽然一扬胳膊,整个人瞬时间就蹦直了。
共经过生死的兄弟们嘴巴一下子闭了起来,胡大叔一缩头,将车帘放下了。
锵锵锵,长刀长剑从鞘里□□的清脆的声音。
从旁边的树丛里依次钻了五队十人的哨兵。
“赵叔,前方二十里处有山匪挡路,约有三百人,多是青壮年,有五十余骑兵,人人都有武器,路上绑有绊马索,架势摆好了,正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一个瘦瘦小小的容貌没有一点特色的哨兵细细的向赵大康禀告着。
“乌合之众而已,你们十人继续向前方移动,情况有变在回来复命,没有异动就继续往前方打探。”赵大康吩咐道。
十人领命后,又从小路一溜烟的分前后跑远了。
“镖师在里侧三人一组护卫车架,其余人等两人一组,在外层护卫。”赵大康让众人排好防守位置。
“五少爷跟在我身边,别怕,没事的。”赵大康看了看周昌盛紧紧绷着的脸,心里点头,不愧是侯爷看重的人,小小年纪,没见过世面,如今虽是紧张,却也没有惧意。
要知道,临阵对敌,要是心先怕了,那就已经输了。
“赵叔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周昌盛反手将背上的一把长剑抽出来,紧紧握着剑柄。
“没事,沿途的这些山匪都是成不了气候的,一些闻到肉味的苍蝇而已。”赵大康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弯腰将盾牌从周昌盛的马鞍上解了下来。
“戴上吧!”
周昌盛有些木然的用左手紧紧握着盾牌。
赵大康扬手一挥。
“出发!”
车轮粼粼,马蹄哒哒,镖旗飘扬。
扮做趟子手的人凤凰三点头的喊着号子。
周昌盛打起全部的精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
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第一次要面对面和山匪厮杀。
他今年已经十八岁,可以保护阿娘、弟弟妹妹和欢喜,也能保护殿下了。
周昌盛想起长乐总是淡淡的、含着讥讽一般的微微向左撇着的浅笑,心里就蒸腾起一股勇气。
欢喜说他已经是磨好了的宝剑,可以开刃见血了。
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周昌盛就听见赵大康的一声大喊。
“有山匪!护好女眷!准备战斗!”赵大康将羽箭搭在弦上,沉着冷静的发了一声号令。
庞大的车队前方是平坦的官道,左右两边则是茂密的杨树林。
而此时茂密的杨树树林里响起了纷纷杂杂的脚步声。
周昌盛看着拦着他们的绊马索和绊马桩。
一声尖锐的羽箭出弦声,一声哀叫从树林里传了出来。
赵大康又搭起了一支羽箭,凝神细听,一声弦响,林子里又是一声惨叫。
周昌盛钦佩的看着赵大康,他现在还拉不开这样一张大弓。
“杀了这些肉羊,娘们、马匹、银子,就都是咱们的!儿郎们,冲出去。”有个高昂的声音在林子里喊着。
转眼间,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响起,手持刀枪棍棒,面色狰狞的土匪们,成百上千的就呼啸着向车队跑过来。
老侯爷这次给了周昌盛一百四十八人,赵大康全部带了来。
另外又带了新训练出来的十个护卫和十个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
因此从数量上,赵大康这一行人并不有利。
但是土匪对上正规军,并不是以数量来论输赢的。
“镖师们原地护好车架,兄弟们,抄家伙,结阵,杀敌!”赵大康将弓箭背在身后,将马鞍上的一把长刀拎在手里,一拽马缰,一马当先的迎着骑着马的山匪跑了过去。
周昌盛看着从两边树林里冲出来的人群,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贪婪,看着他们脚下的黄烟,心里一怒。
这是他们勇毅侯府的银子,是长乐为勇毅侯府的将来准备下的银子,这是他们勇毅侯府的后路,他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一分一毫。
周昌盛策马跟在赵大康身后,高高举起长剑,迎着一匹马跑了过去。
劳大叔这些老将老兵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和长剑,桀桀桀桀的怪笑着,比赛着斩杀靠近车架的土匪们。
赵大康一直在用余光瞄着周昌盛,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一是护卫银钱安全,二是让周昌盛这把稚嫩的宝剑开刃。
世子周昌荣已经在通州大营里站稳了脚跟,每日操练对阵厮杀,已经是利剑出鞘了。
只有面对面和敌人厮杀过,受过伤,见过自己的血,也见过别人的血,这才能真正的成长为一个将士。
几个呼吸之间,潮涌一般的土匪就将车队团团围住。
大叔们的大笑声,土匪们受伤的惨叫声和怒吼声,马匹的嘶叫声,各种声音夹杂在周昌盛的心跳里,一股脑的向着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