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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晚期的我经过一番的抢救,各种威胁生命的并发症减弱了很多。肌酐指数降到了200出头,距离正常值还有一百多个单位,所以要吃一些中成药。而西药里边是没有补肾药物的。血检结果也是,基本正常,除了红细胞数量低于100,我还是贫血,而贫血原因是肾衰,这个很难治愈,但是骨头密度上升很快,每月一次保骨针,计划打两年,每天早晚各一粒钙片。
从地狱回来的我,无数次追问自己患病的原因,虽然医生说基因检测和临床经验都很难找到致癌原因,但是大家也默认生气上火、长期抑郁苦闷可以导致疾病的发生。
是啊,我太抑郁了,生气上火更是长期的事情,甚至想起来就整夜难免,越想越气恼,于是起来,抽烟,看阴暗的外边的夜色下的城市,长吁短叹。那个以莫须有罪名降低身份找我谈话的厅级一把手,就为了证明我们的部门他说了算,就把我从正科降为副科,要知道我从小就一直努力学习,工作后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凭借优秀的外语水平和很强的表达能力以及专业知识,笔试面试都是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的,工作简报关于我的竞争上岗胜出的内容传遍整个系统,很多人艳羡、佩服。而这个人却说我工作成绩突出,但群众评议不高、年轻干部要一步步提拔为由,拖延我的考察期,最后把我降职。淫威下,我只好服从,自以为自己年轻,这样的机会还会有的,可惜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我们区委书记遭到贪腐举报的时候,“积极主动”成立冻结审计小组,带领各个相关部门一把手把我们的业务停了,人财物冻结,不久,这贪官被判无期徒刑,而我们的单位却成了没人管没人问的烂摊子,我等尽力积攒下的千万家底很快被新来的总指挥花完了,买办公家具,买车子,发工资,搞招待,而几处房产也被各种有“内外勾结”的败诉官司弄走,过户,不知所踪,至于我们的工作上的苦闷,总指挥却一概不管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被告知必须到基层单位去,我找总指挥说孩子小,周末很多培训班,妻子已经在基层没有周日休息离家远,他冷冷地说自己管不了,政工处爱管他们管去把。弄得我伤心不已。那天下着雨,我非常沮丧地去了基层报道,政工处的女科长隔三差五电话考勤我。不久,我们指挥部千万家底花光,工资开不出来,一个月,两个月,直到三四个月,大家的意见才统一起来:上访!区政府,市政府,我们就像十几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成了有关部门和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谎话连篇的安抚,毫无结果的等待。当那个女科长再次电话考勤我的时候我火了,夺过电话叫她换位思考一下,几个月没有开工资你会坚持上班吗?更何况我在班上。她很尴尬,说什么这是领导的安排。
半年没有开工资的一个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如何呢?妻子尽了最大的忍让,可是在某次产生矛盾和口角的时候,她还是跟母亲说了我“吃她的,喝她的,半年了,却一点儿不感谢她而是惹她生气……”七十多岁的父亲听说了,从老家赶来,带给我他积攒的退休金,了解我的工作处境……
终于,我们的上访工作有了转机,上级领导给予高度重视,尤其是得到了我们要进京上访的谣言,有人开始紧张了,害怕了,于是人员分流,我被从新安排工作去了美食节办公室,原来单位也没有了,它所在的那个系统的领导已经跟我水火不容,我必须离开,否则没有我的好果子吃,我知道,虽然放弃自己所学专业有些不舍和遗憾。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那个找我谈话的厅级一把手因贪腐入狱12年,总指挥5年,其他三四个也没有幸免,这种一把手导致的局部政治生态之差可想而知。而那个女科长很快得了红斑狼疮死了。记得前不久提拔她没有入围,跑到我办公室跟我女同事大姐好一顿哭诉。她去世时只有四十多岁吧,据说是放弃了治疗。如果她能坚持一两年,这个红斑狼疮并不是很致命的疾病,血液病的治疗水平三五年一个新台阶。
最令我痛恨的那个女领导却平安无事,退休以前升任助理巡视员,要知道她可是高中学历,不是干部身份却也能转为公务员。记得她在电话里亲切地称呼组织部部长的名字而省略掉姓氏,而这个部长因为贪腐、违规提拔干部、收受贿赂甚至坊间传闻的性贿赂而判刑13年。
我继续努力工作,谁不希望被认可被提拔呢?可是,命运多舛。唯一一次机会儿我被各种人找去谈话,最后我写了“本人自愿放弃本次竞争上岗”的材料,说什么送组织部备案,却不知道是人家耍的手腕!回头这个很有城府的一把手就把它撕掉了,且若无其事的样子。即便我的笔试高出对手三四十分,因为我的放弃,人家顺理成章正科了,这得益于一个副市长对他的多次关照,并且找到了我们的区委书记,我们的一把手必须想办法将此事办成,于是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内心阴暗的见不得阳光的他提前退休了,也没有如期提拔,反而纪委介入他的收入调查……
更不幸的是我所在的办公室又要合并到原来的系统中,对我比较了解也很欣赏我的一个领导主动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愿不愿意回去,我说不愿意,于是,她推荐我去了一个刚成立的单位,我工作不遗余力,希望得到认可,有机会把这个二十多年的副科转正。可是当我回去办理调动手续的时候,人家不给我盖章,说是我不是副科级干部!于是,各种交涉,各种求证,各种找领导,甚至区委副书记、区长,而那边的政工处新旧处长就是不松口,任凭人事局的材料如何健全,意见如何诚恳,他们就是一句话:研究研究……而他们提供的我的就职单位编制批文,竟然是区划前的科级,也就是说我的任职是股长级——我是区划后才去的那个度假村指挥部。被上层领导雪中送炭的我却被小人们伤口撒盐。
无数次,我真的产生过杀人的念头,并且设计出无数的场景:开车撞,刀刺,最好有一支枪,在会议室里动手,或者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消灭那几个颐指气使的所谓领导,或者在一把手的办公室作案,叫他一个个叫来相关的人员,我一个个杀死,也包括他……至于后果,无非一命抵一命,或许会有民事赔偿部分,我就想跟妻子离婚,房屋过户给她和儿子,自己净身出户。想着想着,自己又失眠了。
病中的我,不到一个月内惊闻两起杀人案件:一起是上海复旦大学老师刺死学院党委书记,另一起是复旦大学一墙之隔的上海市政设计工程院的工作人员杀死他的部门领导,都是因为解聘续聘的工作原因。一个海归博士、数学天才,一个高级设计师,如何能血刃他人致死成为凶手呢?原因不一而足,各种议论纷纷。而在我看来,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万念俱灰、尊严被践踏在他人脚下、甚至生存都出现问题的时候,奋起抗争杀死对方的行为我不以为不妥——那些拥有权力的所谓精英,最大的快感不是权力带来的金钱女色,而是剥夺他人的尊严甚至生命却不要为此付出代价。土地革命时期分配地主富农的老婆(们),逼迫他们幼小女儿出嫁,打死家长的同时打死他们的儿子,极端的人性扭曲、丑陋,能够一去不复返吗?我们都能与人为善吗?精英们在努力打造大众需要的社会吗?显然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子女、后人大概率不是精英而是大众的。
病床上的我,突然接到人事部门领导的电话,说什么再次经过沟通,我的任命会重新确定,然后再由我决定调动还是回原单位。我知道,大概率是他们都知道我得了重症,都以为我不久于人世,所以怕内心有些负担阴影,甚至担心我的杀人念头真的付诸于行动。要知道,还有七八年我就退休了,我还能活七八年吗?好时候都给了你们制造的郁闷时光和毫无尊严的日子,现在我这样子你们却要给我压担子?去!
“鱼代表鱼,虾代表虾,老鳖只能代表老王八。你代表不了我,我代表不了他,只有我儿子能代表我,因为我他妈。”这是王朔的话吧?可是,多少所谓的精英一直想要代表他人呢?
我再次失眠,迷迷糊糊甚至出现了幻觉,我又一次想杀人,去柬埔寨买把枪,反正我tm绝症了,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个,为这个污浊不堪的社会的清洁尽一份力量……
一觉醒来,太阳暖暖的,四周如旧。穿上衣服,洗漱完毕,趁着车流还小,一溜烟地沐浴着阳光来到了单位,扫码,打卡,进入,来到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