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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天枢礼阁大门外排站着两队兵。潘仁驰和胡怀礼救援来迟,各领各罚,都乖乖站在院外,谁也不敢踏足行馆。
院内,二十一人,着黑色长衫,立守在各个角落。
东院屋里,一个乍看会被认成男人的女人,生面孔,身姿高挑瘦削,一袭黑色袖盘银龙长衫,银边眼镜,白珍珠长颈链,手里拈着烟,正要起火点着。
“吸烟,去书房。”馥远棠守在南樱的床边,对那女人毫不客气下了禁烟令。
“你又不讨厌。”女人的声音低沉好似男儿,见馥远棠认真瞪着自己,轻撇起一个无奈的笑,“好,去书房。”
女人将要离开,又绕到床边扫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南樱,“别说,你这是走了妖屎运吧,长得真像,跟复活了一样。”
“再多嘴,外面站着。”馥远棠没敢大声呵斥,他怕吵着南樱。
那女人倒是脸皮硬,临走还不住嘴,“总军,你一直守着,这孩子未必敢醒,倒不如,你去召见一下外面站着那俩,或者,过会儿正清来,你去接见,换我替你守着,一准儿能醒。”
“你的烟是不想抽了吧。”
馥远棠终于用利剑一般的眼神打发走了这个多嘴的女人,可转念一想,南樱昏迷了整整三天,身上的伤早处理好了,炸药虽猛,毕竟相隔有段距离,皮外伤再重,也不至于一直昏睡不醒……你一直守着,这孩子未必敢醒……女人的话提醒了馥远棠,南樱,或许早就醒了,却在装睡。
那岂不是,这几日屋内的言语都被孩子听进去了……长得真像,跟复活了一样……这句尤为扎心,孩子听了,哪里还敢醒过来。
馥远棠恍然,闭气听去,南樱空荡荡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大概真是醒了。馥远棠暗恨自己,心道,看来真是老糊涂了,单想着治外伤,却忘了小孩子的心伤。
想着,馥远棠这便起身前往书房,被一股烟气呛咳了两声,而后对方才的女人说道,“你替我守着,我去食寮做些吃的,把烟吐干净再进卧房。”
脚步声,开门,关门,馥远棠应该是离开了,书房那边飘来的烟气正浓,那个陌生的女人应该还在吸烟。
卧房里没人了,终于没人了。
南樱小心翼翼掀开眼皮,偷偷朝房门处瞧了瞧,叹了口气,这位尽职看护的总军大人可算走了。绷了两天的心弦终于放松了,南樱欠起半个身子,我操,不动还好,一动全身都疼。
时间不多,南樱赶忙拄着床边爬到能照镜子的地方,探头看向镜中,又长舒了口气,还好,脸上只有些浅表擦伤,护理了三天血痕已淡,这张脸算是保住了。
南樱正瞧着,镜子反照,一个人影晃进屋来,我操,这人走路没声儿?还是耳朵被炸失灵了?南樱一慌,手上一滑,好悬没摔地上。
幸好,被那进屋的人接住手,扶了起来。
……先生……南樱在心底尴尬地叫着,没敢出声,心想,这老总军不是去做饭了吗?操,又被他骗了!假的,说去食寮做饭又是谎言!
“醒了。”馥远棠压笑,尽量和缓着问道。
“嗯。”南樱短而小的应了一声,眼珠儿一翻,身子一软,又虚弱地晕了过去。
馥远棠再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你再装,老黄牛要下地种田了。”
我操,南樱被叫魂一般,吓得一挺身坐了起来,伴随后背扯起的疼痛,嘶叫了一声。心疼得馥远棠赶忙凑近些,扶住他。被揽入怀中,南樱能听到馥远棠急急的心跳声,同样,馥远棠也能听到他的。
两重混响,乱上加乱,大难后醒来的南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先生,他才装睡到现在。先生的爱里背负着逝去的旧人,这样的爱让南樱忌惮。可本能上他又会在生死关头不顾一切去救先生,这样的舍身忘我连南樱自己都彷徨着,迷失了方向。自己真要卑微地接受这份因旧情而生的新爱吗?
假装昏迷的两日,他躺在床上,感受着先生为他换药治伤,想着醒来后自己的出路究竟在哪儿。
他一直绷紧了心弦,馥远棠又何尝不是。关于旧情新爱,这个问题解释不清,关键在于对方肯不肯相信,若信,就不需要解释,若不信,说多少都没用。
馥远棠好怕南樱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要跟自己分开,或者,第二句,第三句是分开,那也不行。
南樱在找出路,馥远棠也在找。故此,对这种外伤并不陌生的馥远棠,竟会糊涂到没看出南樱在装睡。若非有人提醒,馥远棠还在继续傻傻地守着,而南樱还在好饿的装着。
因太怕失去,馥远棠这个生死无惧的非人强盗竟会在南樱面前怂成个哑巴,抱着南樱许久,手上一松一紧交替着慌张,心里准备的许多话竟没一句敢放出口来。
南樱被他握得紧了,便会闷哼一声,见老人家半晌未言,还是少年勇猛,南樱先开口道,“我的表象还在,本质也不坏,里外都齐全,你,是否还爱。”
这句烧脑的话听着倒是顺口。馥远棠一时证住,心里反复念了三遍,才想明白,小孩子不敢醒是怕面容毁了,起来先照镜子是要确定表象是否完好,他怕先生唯一看中自己的表象不在,其余就全跟着没了。
馥远棠想到这里,两行泪被心轮翻搅着顺势而下,他激动地吻在南樱发间,额上,脸上,唇上,喑哑着,颤着气息说,“樱,表象不重要,一开始爱的就是本质,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南樱第一次见先生流泪,便是这般汹涌贴了自己一脸的泪。糖先生,一切都是甜的,唯有泪水跟所有人一样苦涩着。
“樱,你愿意相信吗?表象不重要,一开始爱的就是本质,一直都是,从来都是。”馥远棠傻了一样重复着之前的话。
南樱第一次见先生激动,便是这样的语无伦次。阴险强肆的老狐狸,时时都在算计防范,唯有情爱对南樱很真诚。
“樱,你愿意相信吗?”馥远棠又问了一次。
南樱终于从眼前的泪水和情肠中跋涉出来,坚定地稳稳地回应道,“我相信。”
他跳过了愿意,直言相信,这当头之喜险些砸晕了先生。这个少年,总能给馥远棠惊喜和力量,以及最大的信任和理解,还有……热情。
南樱仿佛忘了自己还带着一身伤,饿虎一般扑倒先生,按着他亲吻起来。用言语表达不出的感情,就用身体来作答。爱,喜欢,无论表象本质,全都装在心里,荡于齿间。
馥远棠被撩起了欲望,昂扬着反扑,燃烧的热情很快溢满了房间……却不得不终止于南樱的痛叫,后背的伤,真的好痛。
……
接着几日,行馆里该来的该走的,一一归位后,先生可算得了全身陪着南樱。忙时代劳照顾南樱的那个女人也离开了天枢礼阁。再无闲人,馥远棠给南樱换过伤药,接着喂饭。对谁,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耐心。
“樱,那日你上天渡峰,除了染尘和孩子,是否还看见了其他人?”馥远棠问道。
南樱咽下嘴里的饭食,说道,“没看见,不过,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炸药捆上了。”
“什么时候晕的?”
“大概在山顶,我印象中到了朝天塔下面,都能看见朝天桥了。”南樱恍然,“先生,你的意思是,山顶还有其他人……对,我一定是被人打晕的,否则也不会全无招架之力,被染尘给绑了。若真跟他动手,我未必会输。本来就没怕他,所以才敢上山的。那暗中下手的人是谁,查到了吗?”
“查到了,你不用操心这些,好好吃饭,安心养伤。”馥远棠喂上一口菜。
南樱吃着,想着,这伤养得也太安心了,又不是手残了,吃饭还要人喂。
“我有手。”南樱小声说。
“手留着干别的。”馥远棠诡异地说。
“干什么?”南樱惊疑着看向先生,得了个既暖昧又邪气的笑,再不敢乱言,赶紧想个旁的事遮一遮,“先生。穿长衫的那个女人是谁?看着不完全像东陆人。呃,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问。”
馥远棠轻声笑起,送来一口粥,“张嘴。”
接着说道,“眼力不错。她是西陆的莫西地那人和东陆人的混血,喜欢咱们东陆的衣着,便时常学我爱穿长衫。”
“就说嘛,长了一半东陆脸。那她东陆语说得倒是不错,听不出西陆的口音。”南樱念念而语。
馥远棠说道,“军中大多数将士东陆语说得都好,因为他们的总军是东陆人。”
总军?这个先生的新称呼,南樱已经听了好多日,想了好多日。先生究竟是什么军队的总军,听起来比北冥军统帅还要厉害。这个新出现的女人带着二十一个生面孔的兵,能把潘仁驰和胡怀礼都堵在门外,自然是高于那二位的将领,而先生身为总军能统管非东陆的军队,难怪,连国王染正清都要惮着敬着先生。看来,自己真是才疏学浅又身份卑微,连这是什么样的军队都不曾听闻,又怎会知道先生的来历呢。
“樱。”馥远棠唤起。
南樱发现菜都送到嘴边了,赶忙张口接住,却难掩方才狐疑的神色。
“樱。”馥远棠又道,“关于总军,关于你不知道的一切,会有一天你换了身份,便能知晓全部。这其中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唯有不该宣之于众的秘密。这秘密也并没有想象中可怕,世间最可怕的永远都是人心。”
馥远棠的话南樱似懂非懂,但这几日从行馆的人来人往可以感受到,时局在变,人心难测。而自己被染尘利用引上天渡峰,除了歌女孩子,还有泄露出来的先生旧照,这些绝非表象呈现的那样简单,自己该是恰巧做了棋子。南樱身在局外,虽不能通达内情,但从先生渐渐深远的眼眸中可以看出,东陆的潮正在暗处涌动。
既是乱局,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帮到先生呢?南樱苦想着,不得结果,便偎在先生怀里睡了过去。
馥远棠摩挲着少年的指尖,读懂这孩子为自己生起的忧虑,暗暗欢喜着,心道,傻孩子,能要你做什么,有你陪着,无恙的陪着,对先生来说就已经是无限的力量与安住了。
馥远棠拥着这份全新的爱,睡了过去。梦时,还在念着……樱,对你的冲动,真的很原始,从未有过,以后,除了你再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