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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迟口里的“家中有事”其实是比天还大的国事,再过几日便是新帝登基的好日子了。
以往王朝更替,皇帝登基的时间总要快些,先帝人没了,过个两三日新帝便凭遗诏继位,生怕江山少了皇帝便不稳固。
可苏家江山得来的办法与往日不一样,自打苏浚带着军队进入信安城,他便是魏朝的新主了,可苏家也是第一次出了个皇帝,登基时自然要面面俱到,花些时日准备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只要皇帝满意,什么章礼规程都不算数。
前魏尚在时,任江海任太常,掌握宗庙礼仪,继位大典也在他管辖的范畴里,因他肯为新朝效力,这次的继位大典也让他主持,新帝器重任家,高平侯府的人脸上更有光了。
得知此事后,任夫人带着任熙,一同去了信安城外的栖霞寺。
去的路上,任夫人一直叮嘱女儿,等到了寺里,定要多多劝劝姑姑,让她尽快还俗。
任熙问道:“我记得姑姑说过,若无要事,就让我们不要再去寺里找她了,依我看,姑姑想住在寺里就住在寺里呗,我瞧着栖霞寺偏远僻静,正适合姑姑的性子。”
“你这孩子!”任夫人皱眉轻责,“你姑姑还年轻,难道要她一辈子苦在寺里头么?”
“那以前不劝,怎么如今又要劝了?”
想起自己这小姑子藏身寺庙的原因,任夫人只觉得有苦难言,那都是些藏掖着不能让人知道的秘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她呢,想了想,任夫人还是拉着女儿的手,耐心劝说,等到了寺里,定要劝姑姑回家,大家都等着她回来呢!
前魏尚佛,女子出家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皇后遁入空门做了尼姑也不奇怪。大量的钱财都用来修筑寺庙,使得南地寺院麇集,香火旺盛。皇室子弟活大户女眷出家,要么是去官府修筑的官寺,要么去自己家修筑的私寺,任熙的姑姑去的就是前魏大丞相徐胜家的出资修建的私庙栖霞寺。
她们这次来的突然,没有提前告知静云师太,在外头洒扫的小尼姑见了,问她二人是谁,告知人身份后,任夫人说自己要找寺庙里的一个叫无尤的修行人,小尼姑一听,就知她们要找谁了。
“是无尤师姐啊,她在后山那边呢!”
顺着小尼姑指的方向,二人从寺里穿过,直直到了后山。
离开白墙黑瓦隔筑的小院,再往后就是鲜少有人踏足的山林了,今日来得早,山中的大雾还没有散,露水一点一点镶嵌在每一片树叶上,摇一摇就是一颗指甲壳大的露珠。再用点力的话,就是一场小雨洒在头上了。
二人就站在一处空旷地方,四处环顾,任夫人蹙眉,道:“怎么不见你姑姑啊,她去哪了。”
任熙趁着她说话的功夫,早就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垫着脚朝山林里看去。
石头虽大,可落在潮湿地带上,上头还长着青苔,任夫人一回头,就见小女儿又乱爬了,生怕她又摔下来,她赶紧跑过去,让她下来。
母女二人拉扯间,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大嫂?”
二人回头,却是一个身着灰色衣服,带着佛帽的女子看着她们。女子衣式简单,颜色黯淡,却掩盖不住明珠的本色。不同于都城其他女子的娇小,她身量修长,青丝藏在了帽子里,反而显得那张鹅蛋脸白皙透润,眉毛随意修剪一二就是弯弯的一片柳叶,鼻子、嘴巴,无一不佳,不加粉饰,天生的好颜色,当年信安珍珠美人的名声不是虚得的。
见到了自己的小姑,任夫人欣喜地喊了一声:“上榕!”
任熙也高兴地从石头上跳下去,跑到任上榕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姑姑,可算见到你了!”
上榕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这个侄女了,最近一次,还是收到任江海的信件,说是任熙要同吴家公子成婚了,请她回侯府聚聚。
上榕回信,说是自己已经出家了,这些俗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倒没想到,今天大嫂带着任熙一起来寺庙看她。
几人去了屋里,任熙像个主人,提前为三个人舀了茶汤,她把自己带来的茶膏放进柜子里,告诉姑姑以后要是内省念经了,都要提前喝点,既可活络静脉,又能清醒头脑。
任夫人一听,朝女儿瞪了瞪眼睛,她是喊她来劝姑姑好好修行的么?
尽管一直告诫自己要远离世俗,可已在世间沉浮二十几年的身子又如何能抛弃所有,她出家时,就告诉家人不要轻易来看她,生怕自己斩断的尘缘又生了丝。可今日见了任熙和大嫂,那久违的亲切又涌上心头。
待摸着任熙一头长至腰间的青丝,她是看也看不够。
任上榕是任家三女,任江海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与任熙一样,都是家里疼爱的老来女,年岁上也与两个哥哥相差甚多。
任夫人嫁进任家时,十分喜欢家里这个小妹妹,因任母早逝,任夫人当女儿一样照顾上榕,后来任熙出生了,任上榕九岁,对上榕而言,任熙与其说是她的小侄女,不如说更像小妹妹,二人关系甚笃。
再后来,上榕出嫁,嫁给的是前魏大丞相徐胜之子徐羡之,夫妻恩爱和睦,羡煞众人。可没过几年,徐羡之突发重疾去世,独子身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徐胜伤心至极,过了一个月,也离世了。
上榕悲伤欲绝,出家做了尼姑,这一修行,就是三年,她在寺庙吃斋念佛,做了三年的尼姑。
“这……怎么……”看着任熙还梳着未出阁的少女的发式,上榕一怔,不是说出嫁了么,怎么还没有挽髻。
见她眼神疑惑,任夫人笑笑,将任熙打发离开,知道可以玩了,任熙高兴,蹦蹦跳跳离开屋里。
“就在门前玩,不准去后山!”她不放心,又大声嘱咐了一句。
少女身上洋溢着天真浪漫的气息,这是上榕在深山里捕捉不到的活力,见大嫂还这般操心,她打趣说要让袅袅快点出嫁,免得要操碎心。
任夫人听了,也只是叹了口气。
“这孩子,一不注意她就要惹麻烦!”语气里都是毫不掩藏的宠溺。
“袅袅的婚事怎么了?”上榕问道。
任夫人不愿在这种事上多废口舌,三言两语就说了吴家有变,婚事作罢。
上榕虽远离尘世,可也知道江山换了主人,其中变故,自然是有原因的,她也没再多问,低头捻着佛珠。
“大嫂来这里,也不单单只是看看你,上榕,三年了,你也该回家了。江山换了主人,现下,你倒不用担心会出事了。”
上榕听了,心里诧异,这是任家第一次劝她还俗。
虽然有些惊讶,她还是笑笑,道:“以前来这寺庙是为了藏身,现下叫我离开,却是不想了。这里很好,清心寡欲的日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佛珠一颗一颗捻过去,女人身上沉静的气息更重了,像潭死水,不起波澜。
任夫人继续耐心劝着:“当初送你来栖霞寺是为了避祸,现在事情了了,你又何必如此?你不想再嫁,家里人也不逼你,我知当初林氏嘴碎爱说闲话,惹你难受,可家里还是你大哥作主,他说了算。”
上榕低垂着头,恍然间想起当初二嫂说的那番话。
克夫克父,命硬,不能留在家里……所有人都在说她。
她轻轻一笑,现在想起这些来,竟觉着不过是小事罢了。
“大嫂,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寺里人少,我觉着清净,若是还俗,说不准又要惹一身脏。”
任夫人还要再劝,上榕止住了,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任夫人终究没有把她劝回家,回去的时候一直长吁短叹,任熙受了影响,今日瞧见姑姑芳华依旧,却要在寺里孤守终生,实在为她亏得很。
她往马车后一看,寺庙自然是看不见,可那个女子的身影还在心间徘徊,她不该在那里生生
熬一辈子的,她的宿命,该是有个爱她护她的丈夫,有一对听话懂事的女儿承欢膝下,安乐地过完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