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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头大马行至方寒盟身前,这位知府拱手下拜,“华王,下官恭迎多时,总算得见您,不胜感怀”
殷秀别翻身下马,也笑着客气道,“有劳方大人了,此处是风口,寒气太盛,我看你气色不大好,还是寻个暖和地方,再行叙话吧”
两人你来我往,仿佛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虚情假意中透着熟稔,那方寒盟当即笑得开怀,伸手做了个请,让殷秀别先行一步,他则恭顺地跟在后头。
方知府默默扫视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华王,从籍籍无名的小小郡王,到如今坐拥几十万大军,这男人可不是一般的有手段,若他效忠历颂,当然会拥趸这样的人,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胃口变大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殷秀别下马步行,妹妹殷芳娜则端坐马上,牵着哥哥的马亦步亦趋。她武人思维,心思单纯,对那些弯弯绕绕甚为反感,她只晓得哥哥的愿望即是她的愿望,做海边的渔夫也行,做天下的皇帝也罢,她要陪着至亲走到最后一刻。
男人昂首阔步向前走,再往前又有一队人马停立路中央,有一华服锦衣的年轻男子,极为显眼,殷王爷望着他,若有似无地浅笑起来。
这才是他真正想见的人,他那皇帝大哥的第六子——容王殷棠之。
“皇叔,你还是老样子,看来海风催人老的说法也未必可信嘛!”
唤他皇叔的正是殷棠之,那年方十八却早早束发戴冠的美少年并未下马,他长着一双横波桃花眼,轮廓柔和,肤白细腻,真如皎月坠湖,白凫凌水,玉树芝兰化成的样貌,使人见之沉醉。
“棠之,身为男子何须介怀沧桑,有时间随我打猎去,咱们好好叙叙旧”
殷棠之朗声一笑,“我也正有此意,我们许久未见,竟然心有灵犀呀”
他们两厢对视,可眸中却俱有深意,殷秀别细细打量殷棠之,他这侄儿真是长大了,姿容不凡,身量颀长,再不似幼时女娃娃一般的形貌了。
说来有趣,他们第一次见面,还闹了场误会。
彼时殷秀别十六岁,那时他还是个处处隐忍的少年,因为母亲身份低微,所以他们的住所也甚是偏僻,居于皇宫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例银稀少,诸般用度,多是自行解决。
自从他那皇帝大哥即位后,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旧人更是被遗忘了个彻底,他的母亲成日地洗涮,做些刺绣女工,养活自己的一双儿女,殷秀别看着日夜操劳的母亲,抑郁难平,他迫切地想要离开皇宫,等他封王了,有了自己的府邸与封地,就能给母亲和妹妹更好的生活了。
他每日勤加练武读书,让母亲甚感欣慰。
春暖花开的某一日,他穿行到一处僻静的小花园,练功习武,皇宫中允许他进入的场所很少,即便是荒草丛生的地界,他也只能悄悄潜入。
他正扎着马步,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异响,他本打算避嫌离开,可又有稚童的哼笑声传来,殷秀别不免好奇,慢慢走了过去。
“嘿嘿嘿!”
拨开花枝树杈,只见一个小童蹲在地上,揪着一丛凤仙花,他将水红色的花汁涂在指甲和脸颊上,摇头晃脑甚是开心。
“你”
殷秀别出声唤他,却吓了那小童一大跳,那孩子缩成一团,不知道怎么想的狮子滚绣球一般翻着跟头滚来滚去,粘了满身的草屑,秀别无奈,走过去将孩童拎起来。
“求求你不要告诉母后,我再也不敢了”那孩子当即掉下豆大的眼泪,颤抖着身子,像只幼猫,缩成一个球。
母后秀别心念一动,抓住了重点,“你是皇后的孩子?”
小童点点头,可还是扑簌簌地掉眼泪,他双颊与指甲被染得鲜红,嘴唇也是同样的嫩色,虽然一身男孩打扮,可殷秀别坚持当他是个女娃。
哪个男孩喜欢染指甲涂腮红?皇室重视男嗣,总有母亲将幼年的女儿作男孩装扮,以期下一胎能如愿以偿。眼前的孩子粉雕玉琢,必定是女孩无疑。
殷秀别于是道,“我是你父皇的弟弟,那我就是你的皇叔,你是我侄女?”
眼前的小童对侄女这个词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喜欢这位俊美的小皇叔,张开手臂让他抱,于是殷秀别将他托在臂弯中,抱着他离开了小花园。
他想将他送回去,皇女走失,必定会出乱子,可那孩子却央求他,想要先洗掉身上的花汁,殷秀别无法,只好带着他先回了住处。
此时他的母亲外出未归,想来是带着绣品托宫女太监换钱去了,院中只有妹妹殷芳娜在地上捉蚂蚁玩。
殷秀别提了一桶清水,拿来巾布为“侄女”擦拭花汁,芳娜凑过来,盯着小童瞧。
“你叫什么名字?”芳娜问他。
“母后叫我阿容。”小童娇气地说道,声音软糯,就是寻常小女孩该有的腔调。
芳娜眨巴两下眼睛,从树上抓来一只天牛,放到他眼前,“你玩不玩这个?”
阿容忽然惊声尖叫,吓得直往皇叔怀里钻,殷秀别急忙斥责妹妹,芳娜很是不满,这小不点娇滴滴做作模样,真是膈应人,不过她也将阿容当成了女娃,没有丝毫怀疑。
脸上指甲上的红渍总算都擦掉了,阿容却扭扭捏捏地夹着腿,他小声对殷秀别道,“皇叔,皇叔我想出恭”
殷秀别有些为难,阿容再小也是女子,他不方便带他去,于是他叮嘱妹妹,好生带侄女去上茅房。
芳娜牵着阿容,小声嘟囔,“尿尿就是尿尿,出什么恭”两人来到偏房,芳娜取来一只恭桶。
“喏,你尿吧”
可阿容又扭捏起来,“姑姑,你在这里,我,我上不出来”
仗着哥哥不在,芳娜开始大声呵斥侄女,“你怎么磨磨唧唧的,都是女子,有什么看不得的!”
阿容听到这话忽然眼神晶亮,“姑姑,我真的像女子吗?”
芳娜嗤之以鼻,“像什么?你不是女子难道是女妖怪女神仙呀?”
阿容更加受用,便无所顾忌地掀起衣摆,脱下裤子,开始方便,他是蹲在桶上的,如女子一般如厕,可一旁的芳娜打眼一瞄,看到什么后,却突然奔出屋外,大声疾呼自家哥哥。
“哥哥,哥哥!阿容是男的,他有小鸟,有小鸟!!!”
殷秀别手忙脚乱,跑过去捂住妹妹的嘴,叫她不要瞎喊,兄妹俩绊在一处,这时,阿容从屋中走出来,眼角挂泪,拿手不住抹着。
“阿容”他望着变成侄子的小童,心中一时茫然,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阿容接下来的话却的确惊世骇俗。
哭红双颊的孩子抽噎着道,“我,我想当女孩子,我的小鸟还那般小,割下来,我就能变成女孩了!”
“好耶!我支持你!”芳娜在一旁大声起哄。
殷秀别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捂着妹妹的嘴一边哄着阿容,叫他不要乱说话,他身为皇子,怎么能有这般想法,被有心之人听到了,难保不从中做文章。
他的母亲恰好在此时回来了,哄好阿容后,便急急送他回去了。
此种宫中密辛不足为外人道也,许是皇后忌讳此事,便跟皇帝吹了耳边风,早早封殷秀别一个郡王,遣他去遥远的海滨,驻守一方,可惜他的母亲在离宫前就因劳成疾,早早过世了,他只带上妹妹,离开京师,前往自己的封地。
一别数年,此后殷秀别只见过阿容一次,彼时他已知晓他的大名,他这侄子名叫殷棠之,字沧容,被封为容王。
殷棠之与当朝太子是一母同胞,皇家嫡子,身份尊贵,他总是跟在太子哥哥身后,随行左右,殷秀别第二次见到他也是此种场景,那小小稚童已长成半大少年,某年岁末,殷秀别回京中复命,偶然遇见了出行的太子一众。
浩浩荡荡的太子仪仗从他面前而过,殷秀别侧立道旁,默默看着,忽然有人轻轻唤他一声皇叔,他惊诧地搜寻,总算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阿容。
那少年故意放慢马速,状似无意地靠近皇叔,四下都有人,他不敢多言,只是略一点头,就从殷秀别身边掠过了。
殷秀别端详阿容,心中感慨,这孩子愈发俊秀,女气渐少,是个清朗少年人,不过看他神情,甚是郁郁寡欢,他想起他幼时志向当女子的言论,不禁为之心酸,希望阿容只是一时的童言无忌,那般禁忌的事,即使在腌臜甚多的宫廷,也是骇人听闻的。
从此以后,他们便再无交集,直到皇朝倾覆,他们才在岽中城内再次相遇。
此时,殷秀别与殷棠之,是历颂仅剩的宗族子弟,那至高无上的皇族,等着选择其一,保全大统。
两人的心境都产生了变化,如今,他们是叔侄亦是竞争对手,皇室向来残酷,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都屡屡上演,隔辈的叔侄关系又算得了什么呢?
殷棠之对殷秀别言语中甚为亲密,可他没有下马,透着疏离倨傲俯视着皇叔,此番已然说明,他有了与他一较高下的想法。
殷秀别心中了然,不露声色地谋划起来,殷棠之也暂且不去看他,等寻到殷芳娜的身影,忽然顽劣一笑。
“芳娜姑姑,你是不是又健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