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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门没关,风呼呼地往里灌。
两位警察早已离开,屋内一片死寂。
冷风将许苓茴脸上的眼泪吹干,吹得她眼睛疼。但她依旧面对风口,木然地站着。
林微过去关上门,回来拉了拉许苓茴被风吹得僵硬的手,“苓茴,妈妈带你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许苓茴终于动了动身体,抬眼瞥她,目光无神,“看医生?你觉得我有病?”
林微急忙解释:“你爸爸咨询过医生了,说你这种状况,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引起幻觉,而且你一向对晏清有偏见,所以才会产生这种不好的幻觉。”
“幻觉?”许苓茴咬了咬唇,不顾女孩子脸面,“他压着我,用手碰我,用嘴亲我,用腿这些也是我的幻觉吗?”
林微抱住她,“你告诉妈妈,那个人是谁,妈妈一定为你做主。”
许苓茴发狠把林微推倒在地,“许晏清!许晏清!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愿意相信我?”
“苓茴!”许怀民制住她,把林微扶起,“但凡你拿出证据,我们都愿意信你。可现在呢,晏清他还在学校学习,封闭训练知不知道!难道还有第二个许晏清,对你做出这些事吗?”
林微拉拉他的手,他缓和了语气:“况且,晏清12岁回到我身边,我看着他长大,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不会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更不会骗我。”
许苓茴在这一刻尝到万念俱灰的滋味,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孤身立在悬崖边,她所谓的父母,居然会是推她下去的人。
她慢慢收起歇斯底里,收起她说倦了的话,“你的儿子不会说谎,你的女儿就会吗?”
许怀民被她的诘问问住。
“我以为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可你们既没有给我应有的爱,连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我。所以父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林微缓缓朝她伸出手,“苓茴,妈妈”
“妈。”许苓茴这声叫得尤为郑重,“你就抱着你那可怜的爱情,过一辈子吧。”
她携满怀的希望赶来,而这座房子和房子的主人,赠还给她满身的猜忌与伤害。
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八年的房子,如今变成了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冰窖。冰住了成人的辨识力和怜悯心,也冰住了伪君子的阴险与心机。
离开别墅,她回到小花园,拿走两个保温盒,婉拒坤叔送她,独自走到马路边上打车去医院。
坐在出租车上,她整个人似乎丢了魂,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的存在。
司机在后视镜瞧见她的模样,担忧地问她没事吧。问了好几遍,才得来许苓茴的回应。
许苓茴望着他,一双眼睛死水般沉寂,“叔叔,您说,父母是对孩子来说是什么?”
司机说:“这还用问?当然是顶梁柱,为孩子遮风挡雨啊。”
“那警察呢?”
“警察,抓坏人,帮好人。”
“遮风挡雨,抓坏人,帮好人。讽刺,可真讽刺。”
她靠向椅背,闭上眼睛,没有流一滴泪。
郊区别墅离市内医院很远,许苓茴累到在车上睡了一觉。下车时,天色已黑。
她提着保温盒,到护士站询问白述年的病房。得到回复后,她一间一间寻过去。
白述年住的是双人病房,另外一张床空着。他还睡着,喻初守在边上。
许苓茴轻轻叫了喻初,把保温盒放下。
两人来到病房外,许苓茴问:“医生怎么说?”
喻初没看见他的伤,但看见染了半条围巾的血,心里也害怕,“医生说幸好碎片没有跳进眼睛里,只伤了眼皮,缝了几针,等他醒来做个检查,视力没受损就没事了。”
许苓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事情怎么样了?”她情绪有些低落,喻初问得小心。
许苓茴垮下肩膀,颓唐地靠在墙上,“喻初,我没用,我害的白述年为我受伤,却不能还他一个公道。”
喻初抓住她的胳膊,“他们不信你?警察也不信?”
许苓茴疲惫地点头,“我才知道,十八岁原来不是意味着成年。十八岁的人,原来力量这么小。”
像一粒石头丢进海里,惊不起浪花。
“他们凭什么不信你,为什么不信你?我去找我舅舅,让他出面。”
许苓茴拦住她,“喻叔叔还有公司的事要忙,不要给他添乱了。”
喻初被气哭,“那怎么办?他再来怎么办?苓茴,不是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过的。”
“我还有办法,没事,我还有办法。”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她擦掉喻初的眼泪,递一张卡给她,“你先帮我缴费,我去看看白述年。”
喻初把卡推回去,“我交过了。”
“可是你”
“放心,我舅舅再难,也不会拿我的钱,我还有。”
许苓茴点头,把卡收回来,“那你需要用了,告诉我。”
知道喻初还没吃饭,许苓茴把其中一个保温盒拿给她,让她先吃。喻初看了分量,够两个人吃,便打算带着去找喻青,晚会再和小应过来。
许苓茴说好,陪她出去打车,看她上了车才回病房。
在床边坐了会,白述年还没醒。
她想起被砸坏的吉他,离开医院前她拿给喻初了,喻初应该帮她放在病房里。
她起身去找,在病床里面的墙边找到。
老旧的吉他,原先就有裂缝,白述年那一下砸下去,直接三分五裂。她把碎块拿出来,拾掉上面的枯燥,摆在地上拼回去。
轮廓拼回去了,但中间还是留有缝隙。她把碎块拿下来,重新放回袋子里。
回到病床旁,又坐了一会,许苓茴看见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有些脏,去洗手间打来一盆热水,给他擦起手。她擦得细致,指甲缝里沾着的泥土,也一点一点抠出来。
擦到拇指时,瞧见被撕开一半的指甲,血结成块,黏在裂缝间。她眼眶一热,把他的手放进水里,洗掉血块。
洗干净后,她和护士借了指甲钳,小心剪去裂开的指甲。
不知是不是她碰到了疼处,白述年哼了一声,悠悠转醒。
她欣喜地丢开指甲钳,连声叫他。
白述年右眼贴着纱布,视线范围变窄,有些不习惯,但他能清楚看见眼前高兴的人,轻轻笑了,“嗯,睡醒了。”
他撑着床铺要坐起来,许苓茴帮忙扶着,把枕头竖起,“慢点。”
白述年靠上去,眨眼时眼睛被纱布阻着,格外不舒服,他举起手,还没摸到,就被许苓茴攥住。
许苓茴语气紧张,“别瞎摸,眼睛伤着呢。”
白述年把手收回去,“伤哪了?”
“眼皮,伤口不长,但有点深,医生给缝了针。”
“对视力没什么影响吧?”
许苓茴心里咯噔一下,“医生说要等检查之后才知道。”
“好。”
“饿不饿,先吃饭吧。”
白述年瞥到熟悉的保温盒,“你去过我家了?没告诉我妈吧?”
许苓茴把桌子支起来,将保温盒拆开放上去,“没有,我和阿姨说你被叫去帮忙了。”
“嗯,我过会打个电话回去。”
许苓茴坐回椅子上,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纹路看。
睡到现在,白述年早饿了,动作很快。余光瞥见一旁安静的人,问:“你吃过了吗?”
“我吃了。”
菜盘见底,白述年放下筷子,许苓茴站起来收拾。
白述年要帮忙,被许苓茴按住手,让他坐好。
病房里有一个很小的洗手间,许苓茴把东西收进去洗干净,拿出来放到桌上,看见盒身淌着水,她又抽了纸巾去擦。
擦完看见桌子上溅了几滴汤汁,她又去擦桌子。
白述年靠在床前,看着忙碌的人,自他醒来,她没正眼瞧他一眼。
“许苓茴,你怎么了?”
许苓茴擦拭桌子的动作顿住,垂着眼眸,随即砸落一颗水珠。
她等着他醒来,可他醒来后,她却不敢面对他。她怕从他眼里看到后悔和怨恨。可他没有,这让她更愧疚。
没有第一次看她哭时的惊慌,但见到她的眼泪,白述年还是心乱,“哭什么?”
“白述年,对不起。”
“从前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对不起。这次害你受伤,还了弄坏叔叔留给你的吉他,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太少了。可除了对不起,她什么也没法给。
白述年抽了张纸巾,慢慢塞进她贴在桌上的尾指下,“从前那些事的道歉我接受,但你帮我补习,还说高考会帮我提分,我相信,所以扯平了。至于这次,不是你的错。”
“可我没用。”她略微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他们说我年纪小,说我因为压力大产生幻觉,说我诬陷他,我妈不信我,警察也不信我。我帮不了自己,还害了你。”
“我信你。”白述年握住她的手肘,让她手中的纸巾够到她的眼睛,“许苓茴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许苓茴用纸巾蹭掉眼泪,视线清晰后瞧见白述年说这话时,独眼里透出的坚定。
十八年来,她虽然拥有外公对她的疼爱,喻初对她的宠爱,但她依旧渴望林微能从她对爱情的执着中,分出一些爱护给她。
而她渴望的爱,与在这一刻白述年给予她的信任相比,渺小极了。
许苓茴没有应声,白述年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但苓茴,十八岁的年纪,很多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我们很难反抗,但不意味着一辈子反抗不了。所以现在,你只有一个任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等到自己变强大了,说的话做的事都掷地有声时,那些曾经低头俯视你的人,都不得不抬头仰望你。到那时,我们心有余,力也足。”
“懂了吗?”
“可你呢?你不后悔吗,如果没有遇上我,你应该生活得很平静。”
“如果能决定遇上什么人,不遇上什么人,那人生就不是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