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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一声雷,奔赴荆州讨伐楚王的楚崇原在半路上大喊一声“皇家负我!”反了。
皇帝啪叽一声,吓得瘫软在龙椅上,一张脸白得惨无人色。
七天前,常宁长公主出现在闹市,大腹便便,舆论哗然。那时候皇帝就心惊胆战,但是想着楚崇原家人还在京城,他好好安抚再重罚常宁应该没问题。没想到楚崇原反的那么干脆利落,连家人都不顾了。
皇帝吭哧吭哧的喘着气,犹如老风箱。经此一事,天下将士都要对朝廷失望,军心已散,他还能指使谁,被指使的是不是也会拥兵自重。完了,真的完了!
他明显的感觉到皇宫内人心惶惶,皇帝扭曲着一张脸,五官狰狞恐怖,“传顾南平。”
李氏,李氏,要不是李氏从中作梗,朕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他恨李氏欲死,但为了不给李氏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一直没有动手,但是现在还有必要吗?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反了。他完了,他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庄上李昭等人,正快而不乱的准备撤退。
md,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楚崇原好算计,要反朝廷还不忘在檄文里感谢他们不忍他被蒙骗在鼓里,据实以告。
皇帝要是杀了他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徽必要反。朝廷就腾不出那么多人马来收拾他,也许他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楚崇原,好一个楚崇原。”李廷背着手望着东南方向,脸色阴沉,“老夫竟然看走眼了。”他们和楚崇原已在暗地里接洽好,却没想被他坑了一把。
“人心叵测。”李昭安慰,“大父不必在意,日后战场上见真章。”楚崇原既然有野望,两家以后肯定会碰上。“现在明白他是言而无信的小人,总比日后被他背后插刀好。”
话虽如此,李廷却还有些郁郁,实在是太狼狈。
李昭扭头问李曦,“阿姐身体如何?”因为不放心,成国大长公主把李曦早就接了过来。
李曦秀眉紧蹙,“你姐夫?”
“大父已经派人去接,阿姐莫担心。”
李曦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有人送了一封信和这个锦盒过来,说是给大娘子的。”管家一脸古怪的进来,听动静,锦盒里的是金子。
李曦激动,“是不是阿源有什么消息?”
“阿姐勿急。”李昭忙道,又命人检查了一番,在得到李曦同意后打开锦盒,内有一灵芝和十金。
那边信已经打开,寥寥四个字“帝怒速离”,无落款。
李昭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李曦。
李曦也是一怔,忽地眼角微微动了动。
李昭心神一动,想起李曦曾经和她提过箫铎一句,那是很多年前,李曦送过箫铎一枚灵芝用以救母,又赠十金维持生计。
能知道皇帝动作的人,不多,能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更少,难道真的是他?
李昭一直很不明白箫铎,这是个聪明人无疑,若是当今皇帝稍微靠谱一点,搞不好天下真的乱不了。
这样一个人物,居然便宜了皇帝,有时候李昭颇为可惜。权、名、利,换一个主子,以他才华都能得到,也许更好。反而皇帝这个猪队友只会拖后退。
聪明人不会到今天还不明白,这个皇帝无功无德,无兵无权,还惹的天怒人怨,最大的护身符就是大义,可现在他连大义都没了。要想天下平,这个皇帝必须死。
箫铎是俞祈那种忠到‘愚’的人吗?
李昭不觉得,那他到底图什么,李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眼下的局面他还能扶持皇帝杀出一条活路来。
眼下的局面?(⊙o⊙)
皇帝鹰犬赵卫东不在,对皇帝颇有忠诚度的京城守卫军不在,谢瑀带着谢家军即将到达。皇帝就是砧板上的肉。
京畿世家垮了,寒门庶族崛起。
野心勃勃的诸王死的死,逃的逃。
抄了几大世家,国库充盈。
虽然摇摇欲坠,但是难得的平静。
对谢太子而言,这是最好的时代,没有人会对他指手划脚,正可以大显身手。
活路?
若她是谢太子,她会弄死皇帝,控制兄弟,然后杀了箫铎一干弄臣平民愤。那么很多义军的理由就站不住阵脚。
李昭悚然一惊,如果真是箫铎刻意为之!李昭简直要给他跪了,真是个疯子!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作为世家子,李昭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世家势力太大,有碍国祚,是要收敛下。但也没箫铎这么麻利,以杀收敛,不过以朝廷的局势,也没条件徐徐图之。
到底怎么回事,日后就见分晓。眼下跑路要紧。
“顾南平已死。”
箫铎转过头冲来人微一颔首,“李氏逃脱,顾统领牺牲,你去回禀陛下吧。”
顾南平,新任御林军都统,又一个皇帝心腹,死。
箫铎望了望眼前冷清的庄院,笑着离开。
如果李家人中有李徽,哪怕倾尽所有都要诛杀他,纵观今日天下,唯李徽有一争之力,其他人不过昙花一谢。
然李徽不在,只有老弱妇孺。
师父已故,旧恩已还,他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皇宫之中,皇帝得知李氏杀了顾南平还跑了,气得砸了整个上书房,连声怒骂,“废物,废物。”
皇帝犹如困兽,在上书房内来回踱步,双目赤红,青筋毕露。
其余人皆是噤若寒蝉,低眉敛目,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这个节骨眼上,大太监明义勉强稳了稳心神,细声道,“陛下,太后娘娘和方相爷来了。”
皇帝置若罔闻。
明义不得不壮着胆子又说了一遍。
皇帝怔怔的望着他,神情竟有些悲怆,“他们来干什么,有什么用,朕不见,朕谁都不见。箫铎呢,快去找箫铎!”最后一嘶吼出声。
明义踉跄了下,惊悚的看着皇帝,冷汗淋淋,“……喏!”
明义擦着冷汗几乎是屁滚尿流的跑出来,怎么看都觉得皇帝有点儿不正常了,对着方太后和方相,他自然不敢说原话,陪着笑脸儿道,“陛下正在处理公务!”皇帝那一声喊得他都不好意思说歇息了,只能这么说。
方太后脸色阴了阴,岂不知皇帝不愿意见他们,一言不发往前走,这是要硬闯。
明义吓得几乎腿软,连声道,“娘娘,娘娘。”被方太后的人拦住,上书房的侍卫也很不敢拦,那是皇帝亲娘亲舅舅。
方太后就这么一路闯了进去,见皇帝狼狈模样,方太后眉头皱得紧紧。
见两人进来,皇帝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过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滚出去!”
方太后倒抽一口凉气,抖着手指着皇帝,“你说什么?”
方相见势不好,忙拉了拉太后。
方太后稳了稳心神,软下声调,“哀家知道陛下心烦意乱,哀家也心疼你,可是你生气有用吗?你再生气于眼下局势有何用。”
“那母后有什么良策?”皇帝讥讽道,看着太后的眼神有一丝怨恨,他想让常宁打胎,奈何方太后死活不允。
方太后似乎也想起这一茬,难堪的避了避,看一眼方相。
“天下将士的心不能寒,常宁暴毙吧。”方相叹口气道,这母子三人瞒的他好苦,若早知常宁这么作死,他怎么会让楚崇原领兵。
皇帝冷笑,“现在还有何用?”
“做总比不做的好,臣还有一策,箫铎一死,民愤可减。陛下是受小人蒙蔽,才犯下种种糊涂,如今陛下已幡然醒悟,诛杀佞臣,还百姓朗朗青天。”方相推心置腹道,“陛下难道不明白吗,陛下头顶已悬利剑,只等谢瑜率军进京,便是落剑之日,陛下身边已无能人了。箫铎怕是早已投靠谢氏。”
皇帝骇然变色,连连摇头,“朕不信,不信,箫卿家岂会背叛朕。”
“箫铎处处针对世家提拨寒门,令世家与陛下离心离德。朝廷之上庶族当道,谢氏一手遮天,陛下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
皇帝惊得后退几步,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方太后抹眼泪,“等谢瑀率军回来那日,便是我们母子暴亡太子登基之时。”
“几大世家家主与臣说,只要陛下诛杀箫铎,他们便愿意继续效忠您。朝堂之上万万不可一家独大,世家和谢氏相互掣肘,对陛下而言才是最稳定的局面。”方相痛心疾首。
京中还有不少世家留下,再给皇帝干活,没人愿意,但是换个皇帝,他们就愿意继续干。换上的那个人自然不能是谢太子,难道真让庶族压在世家头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方氏比他们还急迫,他们和谢氏斗了几十年,早已是不死不休。谢氏掌权,方氏灭族之祸就在眼前。所以必须借皇帝之名打压下谢氏,如有机会,诛杀谢党。
“舅舅想朕怎么做?”皇帝坐回龙椅上,笑的渗人。
方相心头一紧,“谢瑀从扬州回来正要经过荆州,何不令他讨伐楚王和楚崇原。他若是个忠的,必会领命,若是一意进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也能早做准备。”
“准备,京城剩下的十万大军中,舅舅掌握了多少?几大世家的私兵加起来又有多少?”
方相咯噔一响,惊疑不定的看着眉眼间都是戾气的皇帝。
“谢瑀带兵进城后会想着扶持太子登基,你们有兵,难道不想扶持顺承郡王或者十一皇子吗(方贵妃之子)。你们想杀了箫铎平民愤,你们更想杀了朕平民愤稳军心吧!哈哈哈哈,母后,您要杀了朕吗?舅舅,您也要杀了朕吗?你们好狠的心,当年朕年幼登基,母后垂帘听政却令人只教我玩耍,待我长大,母后又迟迟不肯撤帘。今日我人人欲得而诛之不容于天下,母后便要弑杀亲子,权利就如此动人吗?”皇帝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皇帝的话让方太后勃然色变,凤袍下的双手轻颤,“你胡说八道什么,哀家岂会有这种心思,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皇帝蓦地站起来,一把抽出挂在墙上寒光凛凛的宝剑,举剑冲向方太后,目光阴狠,“朕先杀了你!”
“咣当!”皇帝的剑被外面冲进来的御林军打落。
皇帝隔着御林军看着方太后方相,笑的惨烈,“母后和舅舅好手段,竟然连朕的亲卫都被你们收买了,众叛亲离,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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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史上是如此记载这一段历史的,“冬十一月,相方社与太后谋弑君,立皇十一子祯。帝察,亡。皇后携太子出奔,方氏窃国,排除异己,枉杀忠良。
十三日,金吾卫俞祈率兵抗,大战京都,死者数万人。相败,自杀于府,太后自缢,皇十一子禁。祈迎太子回宫,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
史书上没有记载是战乱中又有多少世家烟消云散。
史书上同样没有记载在这段寥寥数语的历史背后,有多少尔虞我诈,终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史书上没有记载,为新帝继位立下汗马功劳的俞祈在书房中挥剑自刎,皇帝令他官复原位,然他明明有机会救皇帝却见死不救,更眼看着顺承郡王等皇子皇孙和昔日同僚被杀而不施以援手。为了江山社稷,他不后悔,但他良心难安,只能以死谢罪。
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京城暗无天日天牢里,少年天子乔装亲临。
最里面的牢房内,一人箕坐于地,听得动静缓缓抬起头来,披头散发之下,剑眉星目,目光璀璨,并无死囚颓丧。
少帝挥手让人退下,双手捧着一托盘而入,上置一壶酒,三碟小菜。
“陛下不该来这里的。”箫铎起身相迎。
少帝将托盘放于桌上,道,“先生助我良多,若不来送先生最后一程,”声音蓦地下沉几分,“我于心难安。”
诸王死了,顺承郡王,十一皇子死了,皇帝死了,皇帝的死忠不死也被策反,权大势大以方氏为首有不臣之心的世家一蹶不振,京城内的世家几十年内难缓过气来,有二心的寒门庶族也在这场战役中暴露。
箫铎用无比血腥的手段为他扫清了登基前路上的障碍,残忍吗?可是眼下局势已经容不得他采取温和手段。攘外必先安内!
“我不是为了帮助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箫铎扯了扯嘴角笑,死皇帝不堪为谋,然他明白的太晚了,天下已经被弄得一团乱麻,他回天乏术,扬汤止沸于事无补,只能釜底抽薪。这天下交给太子尚有一线生机,可惜他看不到也没机会亲身参与。
箫铎幽幽道,“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朝廷选拔人才,只问其性不问其姓。”
少帝想起箫铎秘密给他的那本手札,只觉得心头发烫,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豪情,没有哪个皇帝不想皇权至上,令则行,禁则止,乾坤独断。
“先生请受我一拜。”少帝说罢,重重一揖,真心实意。
箫铎并无诚惶诚恐之态,他想加强皇权,并非多敬仰皇权,不过是想压制世族势力。再说了一个明日午时就要被推出去五马分尸的以平民怨的人还有必要惶恐吗?
不过被一个皇帝这么郑重以待,还是颇令人愉悦的。于是箫铎落在少帝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同情。他能坐得稳这个江山吗?谢氏会忠贞不二吗?
箫铎有点儿可怜少年天子,尤其是想起要不是这少年天子,自己会被凌迟处死而不是干脆的五马分尸。不过他那点同情一闪而逝,直到喝完了酒吃完了佳肴,箫铎都没有提醒一句。
主少国疑,只要不落在世家手里,让谢家做皇帝也没关系,也许谢氏更合适,毕竟这皇帝太嫩了。据他打听来的,谢家老二是个精明强干的人物。所以他把手札一模一样派人秘密给谢瑀送了一份,只希望对方不要随手扔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好人,也许师父说的对,我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