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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并无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淡然,一路跟着祖父母离开皇宫,上了马车,回府。遇上闻讯赶来的李曦,李曦拉着李昭好一通心疼,又是请郎中、沐浴、上药……一番扰攘下来,李昭已经筋疲力尽。
然而她却从那种踩在云朵上的不踏实中醒过神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做的时候觉得千难万难,踏出了第一步,就会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她这还是占着理呢,十二公主就敢如此辱她,等她没理,十二公主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盘旋在李昭脑海里半年的念头在这一刻就这么清晰起来。
皇帝几次三番放冷箭,李氏和皇帝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皇帝到底占着大义正统,明枪暗箭齐发,哪怕李氏再是根基深厚也得防着阴沟里翻船。一旦翻船,就是万劫不复。
面对一个要你命的皇帝,怎么办?
换一个皇帝?
可否?
可!
所以当李昭被传到书房,见李廷、成国大长公主和李湛都在,李昭便直截了当道,“大父大母可知,去年八月,阿爹巡视途中遭遇流寇,实为皇帝死士,若非身边人倾力相护,恐难周全。皇帝还以利收买已故长泰伯,命他伺机谋害阿爹。”
李廷脸青了,他闻所未闻。
李昭抹一把泪,悲声道,“阿爹抗虏卫国殚精竭虑,夙夜忧思,然皇帝却欲除之而后快,全然不顾阿爹身后,还有何人能率边关诸将御敌于关外。
阿昭才知皇帝竟恨我李氏至此,恨到明知突厥虎视眈眈意图入主中原,依旧欲取抗敌主帅性命,边关大将岂不人人自危,届时突厥趁虚而入,国将不国。皇帝难道不清楚吗,皇帝岂能不清楚!只在他看来只要能灭李氏,冒突厥铁骑踏平我中原九州,汉人再次沦为胡人锅中两脚羊之险又何妨。可见皇帝灭我李氏心之坚定,甚至到了不择手段,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今日之辱,更令我醍醐灌顶,我早前便知皇帝不喜我们,可我想着只要我们谨言慎行总是无虞,万万没想到,十二公主竟如此肆无忌惮,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为着一些小口角,十二公主便要毁我容貌,以髡刑辱我。皇帝恨我李氏至此,那皇帝是不是会趁着大父进宫之际谋害您,会不会为了取阿爹性命无所不用其极,若他拿在京李氏族人要挟阿爹进京或自残呢。经此一遭,我真不知有什么事是皇家不敢想不敢做的。”
李昭声音里蓦地透出一份决然,“到了这般地步,难道我们还要自欺欺人,若真只能坐以待毙,倒不如举家投缳,免得日后受辱!”
李昭是真没想到十二公主能干出这种事来,可以说她真是一个天才,怎么能想到这么绝的贱招。
李昭摸了摸自己被削去半截的头发,这个皇帝在位一日,他们就一日难安,断发算什么,断头不远矣。
李廷心里打了个突,别说谢韫被吓到了,他也快差不多了,她才几岁,十一岁,我没记错吧!要是今天是李湛对他说出这番话,李廷只有惊喜,换成李昭,那就是惊悚了。
李徽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你意欲如何?”李廷声音有点飘,他想知道这孙女到底能‘歪’到什么地步。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何为有德之人,太/祖扫清六合,万姓倾心,四方仰德;太宗神文圣武,继承大统,一统中原,此方为德!当今在位三十二年,于国无寸功!自他登基,天灾不断,突厥犯境,民不聊生,他又有何作为,不思力挽狂澜,反而任人唯亲,纵其酿祸。令方安等狼心狗肺之辈当朝,霍令东等奴颜婢膝之徒秉政,以致苍生饱受涂炭之苦。1”
中心思想,于公与私这个昏聩皇帝不下台,天理难容!
李廷张了张嘴,这丫头这张嘴可真够毒,“你还小……”
李昭直白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李廷沉默了会儿,摆出一幅慈爱的笑脸来,“我和你父亲都在,你不必如此,慧极必伤!”
李昭轻声道,“也比怎么死都不知道好。”
“在弘化她也这样?”李廷指着李昭问李湛。
李湛道,“阿昭时常出入父亲书房。”
李廷到这儿已经有点儿回过味来,没有李徽允许,李昭无从得知这些机密,他都不清楚呢!
所以李徽这是已经下定决心了,遂连小女儿也不瞒。和皇帝周旋不难,要倒登基三十多年的皇帝可不容易,皇帝倒下后李氏如何全身而退,捧上的新帝会不会想赶明儿你是不是也要倒我呢!也寻思起如何消除隐患,那不是瞎折腾了。
这任务十分具有挑战性,还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一着不慎便是遗臭万年。
“易说难行!”李廷沉声道。
李昭和李湛对视一眼,心知李廷已经下定决心。
换皇帝这事,李湛和李徽早有默契,反倒是李廷倾向于顺其自然看着皇帝把自己作死,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下,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湛掷地有声。
李廷注目李昭,“你打算从何下手?”
李昭冷静道,“诸王势大,环伺皇位。太子年少敦厚,不得圣心,众皇子野心勃勃。最是无情帝王家!”最后一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古往今来,皇家自己人窝里斗那太司空见惯了。
说到这里李昭就忍不住吐槽皇帝,明知道自己几个小叔叔和兄弟不省心,不想着把儿子们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反而毫不掩饰对太子的不喜,让皇子们生了野望,各自为政,互相争斗。真是蠢到了一种境界。
李廷轻轻叹息了一声,自己真的老了,思索了下问李湛,“你父中意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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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之上,李征发难,别忘了李征是御史,此外还有疏狂名士的头衔。都说了疏狂,那就不能指望这货说话多委婉。
李征直接炮轰皇帝,宠爱女儿天经地义,但是把女儿宠的无法无天,目无礼法那就是你的错。
九、十二两位公主如此凌/辱朝廷重臣之女,皇帝要好好管教其他子女,切莫再出现文臣武将在前头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儿女却在背后被人肆意凌/辱的荒诞事,以至于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上行下效,公主如此,是不是皇帝没做好表率,若是皇帝对士大夫真心敬重,公主如何会放肆。
别说这是皇后管教不力,谁不知道你很宠爱庄修容,九、十二两位公主打小都是跟着庄修容长大,和皇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皇后管教下还要被你苛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皇后是嫡妻,管教庶女天经地义,皇帝岂可宠妾灭妻。
李征还是很给谢家面子的,帮谢皇后喊了下冤,虽然谢皇后大大丢了一回脸,作为嫡母不能管教庶女总不是体面事。
说完庄修容,李征扯到霍昭仪身上,劝皇帝以天下苍生为重,霍昭仪哄得你高兴,“陛下可酬其金银玉帛,勿再以黎民为谢礼,百姓何其辜,万不可再现青阳第二。霍令东何德何能,因一女得帝垂怜,便为一方父母官,不过两年便导致青阳生灵涂炭。国事岂容儿戏,陛下奈何因一女子而轻天下!”
李征一串话说出来都不带停顿的,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啪啪啪,皇帝的脸都要被打肿了,那张龙脸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气急败坏的皇帝还不能放下身段跳起来和李征吵,眼风一扫。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逢迎遛马之辈,狗腿一号一跃而出,一根手指头指向李征,义愤填膺,“天使前去青阳调查未归,事情如何尚未可知,李御史却在此大放厥词污蔑朝廷命官……”
李征一巴掌拍开狗腿一号的手,剑眉倒竖,“尔等跳梁小丑,也配拿手指我。”跨前一步,逼视狗腿一号的眼,“青阳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人尽皆知,唯朝廷不知,他霍令东堂堂县令还敢说无罪。陛下派天使前去调查,是为收集罪证安抚百姓,难道你觉得是去为霍令东平反不成!陛下岂会昏聩至此,霍令东若无罪,青阳亡魂难安,天下百姓不平。”
李征旋即转身对皇帝长揖在地,告状,“他如此败坏陛下清誉,请陛下治他大不敬之罪!”
就是让人去救心肝肉亲爹的皇帝,“…………”
觉得皇帝就是去救便宜丈人的狗腿一号,“…………”
忠君人士看不去李征这么埋汰皇帝,“李御史何必在此胡搅蛮缠,虽然御史可风闻奏事,然岂可凭三言两语定人罪,李御史置国家律法于何地!”
李征一挥广袖冷哼一声,“他先说我污蔑朝廷命官的!”
忠君人士还要跟他辩一辩,不经刑部定论,霍令东的确不能定罪,只才说了几句又被李征打断。
“今日我们不辩律法,只说霍令东一众凭何为朝廷命官,陛下岂可重个人好恶而轻社稷。”李征一本正经道,一指忠君人士,“符侍郎以孝廉入朝,在刑部兢兢业业二十年,屡破大案。”又指一武将,“程将军以军功入朝,灭敌五万。”然后指狗腿一号,“尔以何位列朝廷,于国有何功,于百姓有何益?只会奴颜婢膝,谄媚君上。”
李征跪倒在地,情真意切,“臣恳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勿使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三番两次被挂墙头的皇帝简直气得要死,忍不住喝道,“放肆!朕难道连任官的权利都没有,选任官员还得经你允许不可,是不是这皇位也该让与你。”
李征脾气比他还大呢,“陛下乃天下之主,自然有权选命朝廷命官,然臣忝为御史,岂能明知陛下被小人蒙蔽却不谏言,如此臣便是罔顾君臣之义妄为御史。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竟是如此听不得诤言,我做这御史又有何用。”
说完大哭一声以示痛心疾首,开始脱袍子。
皇帝眼皮开始跳,不期然想起五年前的古神,当年闹了这么一出辞官的戏码,影响太坏,以至于连着几个月都有大臣给他上纲上线要他虚心纳谏,赶紧示意别人去拦。
符侍郎便是其一,这是个真忠臣,尊礼法正统,全心全意为皇帝着想,谁来拉拢都不理。奈何皇帝不怎么喜欢他,嫌弃他太刻板不会变通,不过皇帝虐他千百遍,依旧把皇帝当初恋,“李御史,李御史……”
李征却是铁了心的要辞官,他爹让他回雍州给他哥帮忙呢,挡开符侍郎,李征怆然道,“陛下都说要禅位了,我虽知这是气言,然为避嫌,我岂可再为官,又置陛下威严于何地。只祈求陛下勿要再有此等动摇国本的怒言。”
他长得清俊优雅,此刻白衣散发,心如死灰,活脱脱的被皇帝伤了心的绝望模样,却还在替皇帝考虑,老实人符侍郎都要被感动了,也不再拦,皇帝都说那种话了,李征的确不好再列朝。所以他就没注意到,诸王在听到禅位时眼睛亮了亮。
对着上首的黑脸皇帝,李征伏拜三下全了君臣大礼,起身潇洒的离开。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太甜了,朝上还有那么多大臣呢,不少大臣可都跟诸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征说话的时候他们当哑巴,李征一走他们接着开炮。
一个说皇帝必要礼遇大臣。
一个说皇帝不能任人唯亲。
一个说皇帝怎么能把皇位当儿戏。
……
直说的皇帝脸色铁青,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