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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婧听完苏夫人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蹙眉道,“这事……这事儿……”李昭不认识苏启明她相信,但要说她身边也没一个认出来的,她不怎么相信。装不认识把人塞牢房里去教训一顿,这是李昭能做出来的事。
“是启明混账了,让他在牢里长长教训也好。”苏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府里一得消息就去捞人,却被展县令铁面无私的拒绝,这才慌了神通知她,要她出面来李府走人情。
徐婧松了一口气,事关李昭,她不敢做主就怕苏夫人是来求情的。
“六娘还没回来?今天委屈这孩子了。”苏夫人可不是为了给苏启明求情来的,她是来道歉的。
“差不多快了,平日里她都是这个时辰回府的。”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进来报,李昭和四娘过来请安。
苏夫人笑,“这人啊,可真经不住唠叨。”
李昭和四娘进屋向二人行了礼,苏夫人见两人穿戴不由眼前一亮,赞道,“你们俩这一通打扮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徐婧忍不住看她一眼,之前苏夫人提及苏启明言辞之间一派慈母心肠,但是神色颇为淡定,眼下更有心情玩笑,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同,对于生子的心更迫切了些。
李昭和四娘都抿了嘴笑。
等两人坐下,喝了口热奶茶,苏夫人才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为我们府上那混世魔王来赔礼道歉的。”
李昭一进门就被告知苏夫人到访也猜到其来意,当下却是一幅不知所以然的茫然模样,“姑姑何出此言?”
苏夫人神色不变,继续道,“上午在奇异阁裹乱的确是我们府上的大郎,他喝了酒便无状并非有意冒犯。”
李昭大惊,一脸的难以置信,顿了好半响才恍惚道,“原来是真的啊!”突然赧然道,“对不住啊,我把人给送到衙门去了。”
苏夫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你,只是,大概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也好回去禀报老夫人,免得她挂心。”
“我以为他打着伯府的名义招摇撞骗这才送的衙门,原来是误会一场,想来衙门弄明白了马上就会放出来的。”
“我们去领人,展县令没肯。”苏夫人看着李昭道。
李昭愕然,追问,“展县令有说原因吗?”
苏夫人脸色变了变,摇头。
李昭转头吩咐紫光派人去问一问,“许是有什么误会。”
苏夫人歉然道,“本就是他混账,最后还要麻烦你,实在是……”苏夫人是不敢把李昭当小孩子看待的,只看她行事做派,谁敢把她当个孩子糊弄,就是徐婧都没她能耐大。
“姑姑折煞我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李昭不好意思地弱弱道,“之前我不知他的身份,受惊之下手一抖一不小心伤了苏大郎。”
苏夫人,“……”
徐婧,“……”
四娘,“……”
大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就带着消息回来了,苏夫人来不及感慨李昭面子大,长泰伯的人磨了半天都没打探出什么来,她这一趟功夫就解决了。随着来人的回话,苏夫人脸色逐渐阴沉。
苏启明逼良为贱,人父母告到展县令面前了,在这里不得不一句,展县令是个相当嫉恶如仇的官。
李昭一脸这戏剧化的情况我真没想到的表情。
苏夫人也不坐了,赶紧告辞离开。
这一通变故弄得徐婧有点懵,摇了摇头,又对李昭语重心长道,“六娘毕竟是小娘子,有时候行事可以软和一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像苏启明那样打都打了,何必赶尽杀绝,如果没有李昭前脚把人送监狱这一出,那些人未必有胆敢去告状。到底是一场亲戚,苏启明要是不好,两家也尴尬。
李昭站起身,恭敬道,“母亲说的是。”要是徐婧知道,那苦主去告状是她指点的,不知又该是什么表情。
也是苏启明倒霉,李昭午膳后散步,被一对中年夫妻拦了路。原来两人被亲戚告知了发生在奇异阁的事,心生希望,便一路寻了过来。李昭听罢便使人悄悄将夫妻两送到展飞杨处,又将他们家小儿子救了出来,也亏得苏启明胆小没敢将人囚在伯府,只是在外面置了宅子,否则要去伯府抢人,她真怕那小男孩被灭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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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有人诬陷明儿,明儿岂会做出压良为贱这种事来。”尤氏用锦帕抹着泪珠子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苏启明的生母的,可惜尤氏只是表姑姑。苏夫人眼中闪过嘲讽,尤氏是长泰伯老夫人的嫡亲外甥女,说来也算是命运多舛,成婚不足半年第一任丈夫战死沙场,几年后改嫁了一吴姓文官,最终也是和离收场,长泰伯老夫人见她无心再嫁又有一儿一女傍身便将她接到府中照顾。
冷着脸的长泰伯老夫人一脸赞同的看着外甥女,“依我看,定是那户人家想讹钱。”
火冒三丈的长泰伯进来就听见这话,顿时怒上心头,“那户人家是村中富户,养了五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小儿子,爱如珍宝,好不容易养到九岁却被那个畜牲强买为奴,他还威风的派人去威胁人家不许宣扬。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来!”
这儿子在外面学了些不好的东西,他知道,因为愧疚于把四年前将他送走,遂他没下狠手管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回来了多久,就闹出这么恶劣的事情来,更气他被人抓住了把柄,展飞杨岂是好相与的,虽然只是个毫无家族背景的小县令但是李徽对他青眼有加,一路破格提拔上来。
苏夫人手一紧,闭了闭眼。
老夫人和尤氏都被长泰伯的暴怒吓坏了,好半响,老夫人才回过神来,“这些年他一人在外,我们谁照顾过他,养不教父之过,明儿有错,你好好管教就是,可不能让他在牢里受苦啊!我一想起他受苦,我这心就疼得慌,你让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苏夫人冷眼看着老夫人捶胸顿足的哭嚎,尤氏泪流满面的劝,长泰伯焦头烂额的跺脚,好一场热闹非凡的大戏。
可惜有人不许她置身事外,老夫人终于开口,“阿李,你就当孝顺我老人家了,不如你去和使君求个情,把明儿放回来,我们肯定好好补偿那户人家。还有李家六娘那,等明儿出来便让他去负荆请罪。”老夫人觉得苏启明那么倒霉和他冲撞了李昭有莫大的关系。
顿时,屋子里落针可闻,尤氏眼神闪烁的看着苏夫人,长泰伯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难堪和希望。
苏夫人慢慢地开口,“一码归一码,母亲这话我可不敢和使君说,否则使君定要气我居然以为他是在公器私用。何况六娘自己都说了,集市上那事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可不是要叫六娘忘不了,于小娘子而言,那总归不是什么体面事。”
长泰伯老夫人嘴角耷拉下来,要怒却被尤氏握了握,强自压下怒气好声好气道,“是我糊涂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母亲这么说可不是要羞死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种事情。”苏夫人诚惶诚恐道,“我只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岂容儿戏。前年我娘家一远房侄孙惊马,不慎使一无辜百姓身亡,最终被流放二年。那时使君就说,不怕犯错就怕犯了错不肯承认只想着逃避律法的惩处,最终只会是错上加错。”
说的长泰伯母子、尤氏脸都绿了,这案子他们也有所闻,判决结果一下,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世家勋贵子弟也都安分不少。他们当时还心道李徽惯会收买民心,若那是他儿子,看他舍不舍得。现在换成自家儿子了,不用问,李徽肯定舍得。
长泰老夫人彻底黑了脸,呵斥道,“你是不肯帮忙了?”
苏夫人躬了躬身,“非我不愿是我无能。”
“将心比心,若是绾绾出了事,你难道会不厚着脸面去求情吗?明儿虽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可也喊你一声母亲,他又是咱们府上唯一的男嗣,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受苦。”长泰伯老夫人开始打亲情牌。
殊不知这让苏夫人心中更恨,“绾绾心地纯善,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母亲这话莫说了,叫绾绾知道她不知该有多伤心。”
长泰伯老夫人一噎,简直想捡了手边的茶杯砸到苏夫人那张满是爱莫能助的脸上。心中又诧异,苏夫人态度隐隐不同往日,可具体又说不上来,下意识的老夫人去看尤氏。
尤氏双眼透红,对比苏夫人更显得她心急如焚,言辞恳切,“明儿出了事,绾绾脸上也不好看,何况绾绾只明儿一个兄弟,明儿要是没了前程,绾绾可不是少了一个助力。”
“对对对”长泰伯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苏启明是她养大的,苏夫人感情不深,但苏绾可是苏夫人的命根子眼珠子,苏夫人能不顾谁都不能不顾苏绾啊!老夫人话里带了些不自知的威胁,“明儿承了你的情,自然会好好待绾绾。”
“这理我也知道,只是我实在无能为力,母亲另请高明吧。”苏夫人语气极尽无奈。这样的兄弟留着也是拖后腿,绾绾不稀罕。
见苏夫人油盐不进,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拍案几道,“李氏,这就是你对婆母的态度,处处忤逆,这就是你们李氏的教养!”
“在母亲看来,若不愿听从您的命令行违法之事便是忤逆,那确是儿媳忤逆了,请母亲开宗祠请族老治我罪。我们李氏的教养之中确无这一条,李氏家训第一条便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苏夫人说着请罪,却只是躬身而已。
长泰伯老夫人气得要命,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道,“你这是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不敢,我……”她确实不敢,要是敢用这个治罪苏夫人,苏氏宗族和外人的口水都能淹死她,她不占理。
长泰伯察觉不妙,不再由着母亲胡搅蛮缠,赶紧上前安抚。当年他想让苏夫人亲自教养苏启明,无奈拗不过老母亲撞墙跳井的闹,自此以后,苏夫人对苏启明就淡淡的,那态度就像是对一个普通的庶子,而非唯一的将来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庶子。
很多年前他就开始后悔,他外家骤然富贵,母亲见识有限,哪里比得上世家出身的妻子会教养儿子。可是悔之晚矣,苏夫人已经不肯接手了。若是儿子由苏夫人抚养,未必会犯这种错,再退一步,至少今天苏夫人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夫妻之间隔阂早生,他不能再让苏夫人寒了心,苏绾早已出嫁,刚刚生下第二子,膝下二儿一女,在婆家已经站稳,岳父一家蒸蒸日上。换句话说,苏夫人根本不用那么在意长泰伯府了。
“明儿身陷牢笼,母亲茶饭不思乱了分寸,并非有意要生你气,你莫上心。”长泰伯温声对苏夫人道,“我知你素来疼爱明儿,这次的确是他胡来,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苏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遮住嘴角的讥笑,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只会躲在别人背后适当的时候跳出来捡好处,他不就是想等着老夫人逼得她妥协,自己好继续当君子吗?实在是令人恶心至极,还好她从来没喜欢他过。
她嫁他,只因老伯爷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否则如何会下嫁。嫁过来她想好好过日子的,可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了!
“我去给母亲熬点鸡丝粥。”苏夫人贤惠道。
长泰伯感动地看着苏夫人,“有劳夫人了。”
苏夫人微微一笑,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了幅好皮相,这么深情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被如珠如宝的深爱着,苏夫人不动声色的瞥一眼酸溜溜的尤氏,突然觉得自己前头那十几年活的像个笑话。
屋里只剩下自己人了,尤氏便放开了嗓子哭,她长相妩媚娇艳,笑起来风情万种,哭起来就不够楚楚可怜了,加之到底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保养再好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一哭,皱纹全跑出来,没能成功引起长泰伯的怜惜反倒是令他不忍直视的转过头。
尤氏却顾不上他,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哭的打嗝,“这可如何是好,表嫂不肯施以援手,明儿可怎么办,他打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罪,姨母,姨母,您可要救救他,便是叫我替了他我都甘愿。”
老夫人也是心疼的直抽抽,那可是老苏家唯一的独苗苗,冲着儿子道,“你倒是说啊,怎么办?那是你儿子,唯一的儿子!”
尤氏满脸希冀的去看长泰伯,浑然不知脂粉糊了一脸。
长泰伯忍了又忍,才道,“展飞杨油盐不进,他背后是使君,使君眼里揉不得沙子,夫人不肯出面,我能怎么办?压良为贱,幸好没出人命,按律杖二十,徒一年,交二百金可免徒刑。”权贵从来没有与平民在法律上有过平等。
老夫人和尤氏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欢喜宝贝疙瘩没大碍。
心疼宝贝疙瘩要被杖刑,而且有了这个名声到底不美,四年前王氏拒婚一事,已经让宝贝丢人,再来一桩,怎么办啊。苏启明都十六了,婚事也没个着落呢。
尤氏不死心,“我们多交些金钱,能不能把杖刑也免了,”拭泪道,“明儿哪里受得了这个苦。”
铁青着脸的长泰伯瞪她一眼,恨声道,“那是他咎由自取,经此教训看他敢不敢再胡作非为。”
尤氏被呛了,也知道苏启明这次犯的事大,讪讪的缩回去。
老夫人心疼外甥女,妹妹死得早就留下这么个女儿,差不多是她看着当女儿养大的,嗔怪儿子,“你冲她发什么火,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还不是心疼明儿。哼,你以为是你媳妇,她不把明儿当儿子当然不心疼连管都不想管,有本事你冲你媳妇发脾气去啊!”
“母亲说这个作甚!?”长泰伯大惊失色,苏启明庶长子身份已经够尴尬,袭爵之路困难重重,至今还没顺利请封世子,要是再爆出他奸生子的身世,不止苏启明毁了,长泰伯府都未必保得住。
老夫人自知失言,悻悻然闭嘴。苏启明是儿子和外甥女的骨肉,她特别钟爱几分,但也知道不能为外人道。想到这里怜惜的摸了摸尤氏的手,本来她就是想让外甥女做儿媳的,可老头子不答应,娶了一尊神仙回来。还匆匆给外甥女找了一个短命莽夫嫁了,害了外甥女一辈子啊!
所以在她把守寡的外甥女接回来照顾后,外甥女和儿子情难自禁,珠胎暗结,她生气之余更多是想着怎么保住这个孩子,苏夫人不能生,注定要由别人来生庶长子,那为什么不能让外甥女生呢。
她是万万舍不得外甥女去做妾的,不说尤家答不答应,就是她娘家也不会答应,她自己都舍不得,妾通买卖,一个不留神,苏夫人打杀了外甥女她都没法给她报仇。
于是她使了偷龙转凤的计策,将苏启明变成了长泰伯府正儿八经的庶长子。有了这个儿子,外甥女下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老夫人至今都十分庆幸自己当年以死相逼儿子留下苏启明,否则他们老苏家可不是绝后了。
“经此一劫,明儿的婚事可怎么办啊?”老夫人另起话题。
长泰伯面沉如水,他为什么那么希望苏夫人出面向李徽求情,不是舍不得儿子挨打,是舍不得儿子的名声。他只有这么一个庶子,早年因为身世不喜他甚至想过悄悄的抹杀掉这个污点,他的庶长子是要充作嫡子用的,涉及到家族承继,爵位传承,一旦爆出来,宗族和朝廷都不会放过他。可随着自己姬妾无一人生子,他不得不把一颗心渐渐全放到苏启明身上。
见他模样,老夫人慌了神,“我再去找找你媳妇,我去求她,求她放过明儿!”
“再这样下去,我们和夫人的关系就彻底闹僵了。”长泰伯连忙阻止,目光闪动,“前几日我正与夫人商量明儿记名之事,夫人并未一口回绝,只说还要考虑。只要夫人愿意把明儿记到她名下,他的身份就能抬高一大截,这点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在这事上苏夫人态度强硬,总不好在记名这事上还依旧不松口,两相对比只能选其一的,他当然选择记名。
在礼法上,他所有的庶子庶女都是苏夫人的儿女,李氏外孙。可是在族谱上,他们的生母是谁记载的清清楚楚,李氏不提拨重视他的庶子女没有人会指责李氏薄情。
可一旦苏启明记在嫡母名下,他就是李氏名正言顺的外孙而非只是礼法上,其中差距天差地别。
最明显的就是不记名,苏夫人死后,嫁妆由苏绾继承,没长泰伯府的事。一旦记名,理论上嫁妆便由苏启明继承,分苏绾几成,那是他知恩图报。关于这点,长泰伯和苏夫人直言,她的嫁妆全部交给苏绾,有求于人总不能叫人吃亏,再说伯府不缺钱。他要的是李氏对苏启明的照顾。
所以记名这事不只要苏夫人同意,还得苏夫人娘家同意,总不能多了个要他们照顾的外孙都不知情。是以,拖拉了这么些年都没定下来。
老夫人和尤氏对视一眼,喜出望外,又不敢置信,“她能答应吗?这么些年她都没松口,四年前她要是肯答应,王氏岂会拒婚,明儿也不用出门避风头,以至于被人带坏了。”
长泰伯看着老夫人道,“只要有一线机会,儿子都愿意试一试,所以为了明儿,母亲莫要再和夫人起冲突。”
老夫人窒了窒才不高兴道,“我把她当祖宗供着,成吗?”
“姨母,委屈您了。”尤氏一脸的感动和心疼。
“为了明儿,什么委屈老婆子不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