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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三小只在内,这几只小鬼的身躯都僵住了,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玙公子大概也能知道,他们此刻应该是很惧怕的表情了。
玙公子咯噔一下,从听到晋国的小鬼被欺负的原因之后,他心中就不住地泛上心酸,他不想再次伤害这些小不点,但是很莫名地,他是真的很想看看他们的伤疤。
空寂片刻,他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和最善意的音调说:“很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可以许我见一眼吗?”
三小只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去劝哪边了。玙公子肯定是没有恶意的,但是摘斗笠也是晋国的小鬼们最不愿意做的事。
晋国的小鬼们隐在斗笠下的眼睛转来转去,在他们几个中间低低的发出一阵咕叽咕叽声。
他们的声音奇哑无比,好像嗓子里被石砾卡住了,还带着很干枯的撕裂音,像是干涸的河床被木尺划过的声音。
玙公子设想到最可能的那一种情况,一颗心沉到了下去。
栗子贴心地告诉两位公子:“他们是在讨论要不要摘下斗笠。”
很快地,几个小鬼停止了讨论,还是用了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和稻子咕叽咕叽说了一句话。
稻子听后高兴地对二人说:“他们说不是他们不愿意,是怕吓到两位公子,如果你们不害怕,他们是愿意的!”
玙公子连忙摆手说道:“我们不会害怕的,我们保证。”
这时一开始问他们“可不可以走了的”的那只小鬼就站了出来,对他们道:“那可以去鬼少一点的地方再揭吗?我们还是恐怕会吓到其他人。”
玙公子压下鼻酸,微笑说:“当然可以。”
“稻子穗子栗子!啊呀!原来你们在这里!”
正在此时离他们最近的一根高柱子上滑下来一只左手拿本右手执笔的鬼,他身量比这几只小鬼都要大些,看样级别是要稍高些。
他一路畅通溜下柱子,一蹿蹿了过来,用笔杆敲着本子头说道:“你们三个胆小鬼,看门回来为什么不去备录司做登记?还让我找半天!”说着话脑袋就莫名的开始晕乎,他虚虚地扶了扶他的纶冠。
稻子立马迎上去道:“哎呀大圆哥,贪玩忘了嘛,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您别生气,我们马上去!”
大圆就哼了哼,道:“这还像个样子,那你们快去,还有两个笨蛋鬼没找着,肯定又是笨忘了,我还得去找。”
三小只连连点头,大圆便满意地翻开小本子用毛笔划了一道。他划完一抬头,就看见了三小鬼身后的两个大人,不知为何眼前一黑,步子就晃起来了。穗子栗子急忙去把他扶转一个方向,喊道:“大圆哥大圆哥别晕!”
大圆甩甩脑袋,惊疑道:“这是嘛呀……”
穗子道:“是鬼王大人的朋友!”
大圆:“哦哦哦贵宾贵宾,不不不我要走了我要走了。”说完利索地爬上柱子顶,不知往哪儿去了。
稻子跑回来向二位公子解释道:“公子啊,我们是守门的,照例每天都要去备录司登记当日的出入人数,今天这个一高兴给忘了,您二位先到处看看玩玩,我们去去便回啊!”
玙公子向他们摇摇手道:“没事没事你们快去。”
三小鬼一眨眼就跑没影了,玙公子便回头对晋国的小不点们说道:“那麻烦你们带着我们走啦。”
晋国的小鬼们畏畏缩缩地点了头。
大堂之后有许多弯道通路,他们随着晋国小鬼们走的是比较偏的一条,这条道上鬼很少,而且身量都比较矮小,玙公子推想这是按级别给小鬼分的住处。
这几个小鬼都不敢抬头和他们说话,玙公子便自己找了话题问他们:“刚才的大圆为什么叫他们三个胆小鬼呐?”
短暂的寂静后,答话的还是刚才说过话的那个小鬼,他的声音很嘶哑,说:“因为我们有分类的,他们胆子小,就被分成胆小鬼了。我们也是胆小鬼。”
“因为胆子小呀。”玙公子偷偷咧了咧嘴,那三小只,没看出来嘛。
这句话完又没声音了,玙公子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有点口吃地答道:“在、在问我,吗?”
玙公子笑道:“当然是你啦,他们好像都不乐意和我说话呢。”
听见这话,边上那三四个小鬼都开始忙忙地摇头,唯一说过话的那只小鬼有些急,下意识地抬头要解释,但立刻又把头低下去了,闷声道:“不是、不是的,他们不是不乐意,是害怕和人说话。”
只是片刻的扬首,只露出了下颔的边角,玙公子的心已完全揪在一起了。
但他还是面带和笑地继续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鬼哑声说:“我叫阿笙……”
玙公子的语色很喜悦,他说:“阿笙,真好听的名字。”
阿笙愣了一下。
路过一座小桥,其他几只小鬼走在前面,阿笙走的稍靠近他们些。不知是不是离近了又受影响,阿笙的步伐有点散乱,但他还是在撑着走,眼看他就要摔了,玙公子潜意识地赶紧上去拉住了他。
谁知阿笙一被他的手碰到,竟是被烫到了似的推开他的手踉踉跄跄跌跑出好几步。
前面的几只小鬼听到声响转过来,恰好接住了被自己绊倒的阿笙。
阿笙连忙站起来向玙公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玙公子垂眸难过地弯了下唇角,道:“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
过了小桥,就来到了他们所说的基本不见其他鬼的地方了。
阿笙的手搭上帽沿,玙公子却突然道:“不,别摘了,对不起,我不看了,对不起。”
阿笙和其他小鬼都是一愣。
玙公子后退了一步,道:“抱歉。”
凌公子扶住了他的手臂,感觉到他有些颤抖。
阿笙想过来,又不敢过来,说:“公子,我们愿意的。”
玙公子看起来有点慌乱,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来:“我……”
凌公子紧紧扶住他,皱了下眉,说:“别怕,想看就看一下。”
玙公子抬首深深望了他一眼,才点了点头。
阿笙率先揭下斗笠,其他三个小鬼跟着他的动作,纷纷取下了自己的斗笠。
即使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的心仍是狠狠抽动了几下。
四只小鬼原本都是很忐忑的,尤其是阿笙,特别怕吓到玙公子。但是见两位公子都没有什么震惊或者害怕的表情,才渐渐放下心来。
“是这样的啊,害,也不过如此,还以为真的很吓人呢。”凌公子哈哈笑起来:“不就是一点烧伤了的疤么,有什么可怕的,那些鬼真是没见过世面,哈哈哈哈……”
“欸就是嘛,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丑啊,这都能害怕啊,他们才是胆小鬼呢,哈哈哈……”玙公子早就恢复了状态,跟着也笑起来。
他们的表情,竟然连半点作假的痕迹都没有。
几只小鬼都就此怔住了。
两位公子朗朗地笑了几声,还是很温和地看着他们。
玙公子道:“奇怪了,哪个鬼能死得很好看呐?说坏话的人自己都长得那么难看,怎么还能来说别人,也忒不要脸了……”
凌公子亦道:“几道疤么,没什么的,人都是会死的,也没什么。哪里都会有嘴巴坏的人,鬼宗是个很好的地方,你们可不要为了几个嘴恶的人,让自己一直难过。”
几只小鬼就开始小声嗫泣,一面抬手抹着眼泪。他们哭泣的声音像是被夜风撩过的破敞篷,发出一阵涩哑的呜呜声。
又伤心又开心地哭了一会儿,几只小鬼来向他们道谢。不敢离玙公子太近,凌公子的体温也可能会烫到他们,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向两位公子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他们的双手拢于胸前,左手半覆在右手背上,躬身俯首向两位公子行了个揖礼,然后遥遥地真诚向他们递出双手。
这是晋国的孩子对最亲赖最尊敬的人的示礼。
“这个是我们晋国的孩子对最尊敬的人的一个示礼,我们不能随意做这个礼,只可以对最尊重的长辈或者最信赖的朋友做,很真心的。两位好心的公子,感谢你们。”阿笙虔诚地道。
凌公子俯身向他们回了个礼。
玙公子愣了片时,也回了同礼。
之后小鬼们就要回去了,与他们道了别,小鬼们就开始继续往回走了。
凌玙二人反身,与他们走相反的路。
刚行过小桥不远,突然听身后一道干哑的呼唤。
是阿笙,他离了队伍,朝他们跑了过来,他跑过小桥,停在了他们不远处。
又是很深的一个鞠躬,阿笙道:“两位公子,真的很谢谢你们,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故意说我们的脸不可怕的,我们是什么样子,自己都知道的……但是,但是谢谢你们。我、我们虽然是鬼,不能保佑你们,但我们都会为你们祈祷的!”
说完,一溜烟地就跑掉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继续走了。
他们跟着晋国的小鬼走出了好一段距离,与大堂里喧杂的环境不同,这边就要宁静许多。
小桥两边有一池水,玙公子见这池塘里还有枯竭的莲荷根茎。池子里的水是黑色的,这些根茎看样子已经枯死好几年了,他猜想这是之前有人种过荷花,但后来没有人养,就任它们死去了。
池塘边缘有许多同样枯死了的草木,玙公子突发奇想,想在这些草木还茂盛着的时候,夏天会不会有蛙虫在里面鸣叫。
玙公子看了这些莲梗半晌,心才渐渐不颤了。
这边来往的小鬼不多,头上基本都戴着一个斗笠,只垂头默默走路,也不会发出声音,相比之下,就显得冷清了。
“这个是我们晋国的孩子对最尊敬的人的一个示礼,我们不能随意做这个礼,只可以对最尊重的长辈或者最信赖的朋友做,很真心的。”
没东西想,玙公子脑海里就总回复着这段话。
“你是我最亲赖的人了。”
但是同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跳出另一句话,竟然和这段话重合在了一起。
“在想什么?”凌公子转首问他。
玙公子说:“那几个晋国的小孩子做那个礼的时候,我好像觉得见过哎。其实我没有见过,只是在晋国侧录上面看到过一次。这个礼本来是民间的百姓自发研究的,但是传出来之后大家都觉得很有礼貌也很有意义,后来约定成俗,就成了他们的一个礼节,还记到了侧录上。”
“确实很有意义。”凌公子微笑说:“本来已经成为不可寻的前迹了,没想到今日还能亲眼见到。”
“你看到他们身上的疤了么?”玙公子问。
凌公子道:“我看到了,他们行礼的时候露了脖颈和手腕,我都看见了。”
临近大堂,喧闹声再次盛烈起来。有在呐喊的有在吼叫的,沸反盈天的吵闹声之中,居然还能分辨出霹雳鬼掺在其中的咆哮,他和人玩牌,输了就大叫有鬼作赖。
玙公子无奈地捂了捂耳,说:“我真是没见过能这么吵的。”
凌公子盯着他袖子看了看,道:“这衣裳是不是变的有点大。”
玙公子自己抬手看了看,道:“唔,好像是。毕竟不是真衣服,就可能不太合身,不过还好,就是袖子有点长。”
凌公子点了下头。
这两人,诚然就是在鬼门外徘徊了大半天的慕凌和云珞。方才要看小鬼要关门了,他们临时也找不来令牌,就直登登上来演了这一出。
慕凌见进鬼门的大都是男子,就建议云珞变一身男装,刚刚好她没施妆,挽了头发那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个俏生生的风流小公子。
没怎么刻意扮,反响却有点大。
慕凌再瞥了一眼,道:“折一折吧,绊着你动作了。这里小鬼多,施法术再变一身被看见了不好。”
“好。”
于是云珞就开始折折,慕凌就理所应当地帮云珞折折,也确实碰上了几个朝着这边走的小鬼。
“啧,怪不得看他们不是很正典,原来是对断袖。”
云珞眼皮一跳,慕凌眉尖一挑。
已经是十二分的尴尬了,但小鬼们向他们投来的目光让他们隐隐觉得,这事还没完。
果然。
“你现在才看出来?没眼力的瞎鬼,打他们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
被侮辱到的那只鬼抡起拳头就开打,被一拳捶了脸的鬼不甘示弱,愤起回攻,立马跟他扭打在一起。
他们打得乒乒乓乓,后面又探出几个头。
“断袖怎么了?断袖有什么不好?你看青衣裳的那个小哥哥,文文弱弱的,一看就很好推倒……”
“哟哟哟你瞧他们还脸红!”
“啧啧啧。”
“嘿嘿嘿。”
云珞的手顿在半空,慕凌的手顿在云珞袖边。
慕凌:“我……”
云珞:“我……”
很快,慕凌看样波澜不惊地收回手,给自己也理了理,道:“折好了,走吧。”
云珞状作风轻云淡地放下袖,道:“走吧。”
而就在他们一抬头,不远处的高柱后冒出了五颜六色的三个小脑袋。
两人一惊。
稻子情难自禁,口水流出,擦擦嘴角:“嘿嘿。”
穗子害羞地用手捂住了眼,指缝却大开着,从中透出笑眯眯的光:“嘻嘻。”
栗子看不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睁大了双眼:“啊啊?”
云珞脸上强作了一晚的镇定自若,此刻再也挂不住了。
人眼对鬼目,三小只知道他们被发现了,就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跳出来了。
他们背着手很懂事地什么都没说,云珞却觉得,他们炽热的目光已经胜过了了千言万语。
慕凌的状态要好些,他问三小鬼:“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三小鬼答:“没来多久,什么都没看见。”
云珞道:“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你们不是去了那个……呃……”
三小鬼心道:“你们?”
慕凌道:“备录司。”
云珞:“对备录司,你们不是去了备录司,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三小鬼:“啊公子是怪我们回来早了吗?”
云珞:“……”
慕凌悄悄笑了笑,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的音量道:“越描越黑。”
云珞睁大了眼,心道:“我哪有描?……这人怎么还笑?”
稻子走过来道:“公子不用解释,我们都懂的。”
云珞惊道:“你们懂什么啊?”
穗子接道:“断袖不可耻的公子!要勇敢追求真爱!”
栗子亦道:“原来是这样,对,要追求真爱。”
这回换云珞要倒下去了。
慕凌在后面不着痕迹地撑了她一撑。
稻子道:“公子们不是要去找鬼王大人?耽误了这么久,我们快去吧。”
云珞道:“嗯嗯嗯,走吧走吧。”其实心里想的是:赶紧走赶紧走。
可他们身后的小鬼居然还在嚷:
“被大家发现了亦能如此泰然处之,不愧是鬼王大人的朋友,我好喜欢!”
“不急不迫!不羞不臊!是敢担当的真汉子!就算是断袖,我也喜欢!”
“你别老断袖断袖的!断袖也可以做夫妻的,你老这样说,人家会不好意思……”
“哦哦哦。”
云珞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她一偏头,却见慕凌还在笑。她再捏了下眉心,都想打死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