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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双杀红了眼。
他身先士卒,一路杀到凤起镇,一身银甲被染的血红,手中银枪上淅淅沥沥的挂着不知是谁的血肉,形若战神,又似修罗。
一切都如同项晚尘所预料的。
敌军除了贺承云老将军按兵不动,其他四军都是倾巢而出去追项晚尘了。
楚军追着对方最为羸弱的后军打,如同砍瓜切菜,还缴获了一大批军粮和器械。
“军师真是料事如神!”赵植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吹嘘项晚尘的机会。
但项晚尘独独没有料到的,是靳无双。
连楚王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暴怒和焦虑。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拖一刻,项晚尘就危险一分。
直到他看到天上出现了项晚尘的信号。
靳无双微微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总算安稳了一些。
他扫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冲离他最近的赵植喊道:“赵植,带人随我来!”
然后便一骑绝尘冲了出去,扑向敌军几近溃逃的阵营,口中大喝道:“何人阻我!”
他一枪斩落一颗人头,又被他挑飞了出去。一时之间,中州军被他吓得纷纷避让。
血红的夕阳,像是被他枪尖的亡魂染就的。
赵植被他突飞猛进的战力惊得目瞪口呆,心中骂了一句:你特喵这么个冲法,谁能跟得上啊?
靳无双连奔二十里,终于在五里坡下发现了那座破庙。
破庙外围着十来个中州军。
和他先前面对的老弱残兵不同,这些都是刘鹏远军中的前锋精锐。
靳无双想也未想,持枪快马冲了过去。几下便放到了五六人。
他下了马,将枪也扔在一边,拔出了身侧的长剑,与剩下的四人缠斗起来。
不多时,那四人也被他击倒在地,但对方领头的是刘鹏远的亲卫,身手了得,让靳无双也挂了彩。
他将剑从受伤的右手挪到了左手,然后推开庙门。
一时间,夕阳的余晖洒在了项晚尘的脸上。
靳无双看到倚坐在石阶边的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大步上前,握住项晚尘的臂膀,问道:“可有受伤?”
不知是因为靳无双声音中的疲惫,还是因为夕阳的光线太过柔和,项晚尘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满身血污和煞气的男人,十分的温柔。
他怔了怔神,然后才摇了摇头:“微臣无碍,劳主公挂心。主公怎么单枪匹马?”
“赵植很快就到。”靳吴双没有多做解释。
然后他看向被项晚尘抱在怀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周北河道:“他流了很多血,快不行了。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靳无双点了点头。
两人刚推开庙门,却看到官道尽头有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其中一骑扛着一面旗,上面黑底红字,是一个刘字。
“是刘鹏远。”项晚尘立即掩上了门。
他看了看靳无双的右手,他的右手受了伤,已经不能用剑。项晚尘重新拾起之前被他脱掉的那身铠甲,对靳无双道:“主公,你从庙后面翻墙出去,和赵植汇合。”
靳无双立即明白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拉住了项晚尘披甲的手,看进他的眼里,道:“我不会再逃了。要么我们一起活下去,要么我陪你死在这里。没有第三种可能。明白吗?”
项晚尘一时觉得自己幻听了,随即他黑下脸来:“主公的性命关乎天下,怎可如此任性?”
靳无双不怒反笑,道:“那军师今天知道了,我靳无双,就是这样任性的人。”
言罢,他踢开门,提着剑走了出去。
靳无双拾起银枪,正要纵身上马,却被一个白甲的人影抢了先。
项晚尘披着他的那身铠甲,像是一只翩飞的大雁,一闪身,便落在了马背上。
他拔出身侧的山河剑,对靳无双道:“让项某做主公的最后一道防线罢。”
不待靳无双遏制,他纵马向着敌人冲了出去。
靳无双皱着眉在心中骂了一句,随即,去解先前敌军小队拴在树上的马。
项晚尘的马术确实很好,但他的剑术,却连自保都困难。
他在敌军中纵马而过,很快就挨了几刀。
不知为何,项晚尘感觉不到痛。
他耳边总是回响起靳无双的那句“我陪你死在这里”。
“项先生,大敌当前可不能分神啊。”刘鹏远冷笑一声,一剑向他头顶劈来。
项晚尘大惊,试图闪身,却已经来不及避开。
刘鹏远的剑却走偏了,堪堪劈在他右肩的铠甲上。
一支劲箭扎在了他的右手臂上,让他闷哼一声,失了力道。
项晚尘随着刘鹏远的视线看去,五里坡的坡上,突然列满了楚州军。他中的那一箭,正是赵植身边的小五射出来的。
赵植大喝道:“楚州的儿郎们,刘贼在此,随我冲锋!杀——”
楚军坡上冲锋的势头极猛,一时镇住了刘鹏远。
在他错愕的这一刹那,项晚尘一踢马肚,伏在马背上从敌军中溜了出来。
那匹战马驮着项晚尘行到靳无双的身边。靳无双负了伤,没有随军冲锋,项晚尘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和责备,想对他牵起一个安慰的笑容,却两眼一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的背心上,扎着一支箭。
建兴二十六年五月,中州军于南阳与楚军大战,楚军惨胜。
双方均死伤大半,楚军上将罗得庆战死,中州军刘鹏远败逃。整个南阳城到凤起镇再到五里坡,遍地断肢残骸,鸦群遮天,秃鹫盘桓不去。
此战过后,中州军元气大伤,除了损失了数万战力,更重要的是粮草军械被楚军劫掳,刘鹏远受了重伤,几年内也上不了战场。
项晚尘也伤的极重,险些救不回来。
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做了许多梦,梦到了许多人。梦到了娘,梦到了师父,梦到了靳无双。
半梦半醒间,他总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晚尘……”
沙哑又急切。
听着他的声音,项晚尘想,我得早点醒过来,不然他得多着急啊。
然而,当他再睁眼,已经是盛夏了。
“军师醒了!快去通知军医!还有禀告主公。”
项晚尘分辨了一下,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军帐里,虽然是盛夏午后,但屋里置了两个极大的冰桶,并不觉得热。
“军师,可觉得哪里不适?”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卫兵在他塌边十分焦虑的看着他。
项晚尘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他的嗓子很干,喉咙里还泛着苦涩的药味。
“我给您倒水!”小卫兵十分的机灵。
他刚倒好水,帐子却被掀开了。
军医还没到,靳无双先来了。他本来正和元朗他们开会,听到卫兵的消息,匆匆赶来,因此面上有些疲态。虽然疲惫,他的双眼中却难掩喜悦之情。
他看了一眼项晚尘,端过卫兵手里的水碗,对他道:“你出去吧,在外面守着,不要让旁人进来。军医也让他晚点再来。”
小卫兵应了一声立即出去了。
“先把水喝了。”靳无双坐在了塌边,端着水碗喂给项晚尘。他的动作很是熟练,似乎已经给项晚尘喂过许多次水了。
项晚尘伸了伸手,想自己去端水碗,胸口却一痛,令他停了手。
“你伤还没好,不能乱动。还是我来吧。”靳无双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一样。
项晚尘的脑子中出现了一个不成熟的预感,这个预感惊世骇俗,令他震撼到有种恍惚。
“微臣惶恐,怎敢劳烦主公?”项晚尘开的第一句口,是低着头说的,他有些不敢看靳无双。
他的目光太过灼人,像是压抑着炙热的感情,一不小心就会燃烧起来。
“你昏迷的时候,可不曾惶恐过。”靳无双道。
项晚尘怔了怔,问道:“是主公一直在照料我吗?”
“算不上一直。得空会过来。”靳无双将那只空碗放在了一旁。
项晚尘顺着他的手看去,才发现,在帐子边上另有一张床榻,旁边挂着靳无双的衣物,可见他时常宿在这里。
“胸口可还痛得厉害?”
项晚尘低头,看到自己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后中了一箭,很深的一箭。
“我后悔了。”靳无双也看着他的胸口,神色突然暗淡了下去,眼中突然有些惧色,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你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后悔了。”
靳无双声音平静地道:“我做错了许多决断。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执意驻军南阳。也不该听你的,让你去做诱饵。更不该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赶去五里坡。”
他抬起头,看向项晚尘,项晚尘正欲说什么,却又被他打断了。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你睡了四十二天,每天我看着你,都在想,如果你醒不来,该怎么办。但我又不敢去想,我只能告诉自己,你一定会醒来的。”
说完他停了下来。
项晚尘终于得到了插上话的机会,他正了正神,道:“主公,此番中州军必然元气大伤,我军可直取吴州。此后,只要稳住齐王,与凉州义军东西呼应,中州也是囊中之物。最难的一战已经过去,就算没有我,天下也会在主公手中。”
靳无双听他说完,笑着摇了摇头,道:“晚尘以为我想要的是什么?是这个天下吗?”
“难道不是吗?”项晚尘有些错愕,他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到,靳无双似乎不是那个靳无双了。
“以前我想要天下太平,可惜这个天下总是不能够太平。所以我就想,我来把它打太平。但现在我又不这么想了。”靳无双说的很慢,像是想起了很多事,他看着项晚尘,道,“我想要的不是天下,而是有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