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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特大桥,车刚上去,忽然间,嘈杂的环境归于寂静,天空中飘下点点雪花,黑狗猛踩刹车,“这是……”
外面的车全定格在路上,一动不动。
雾里望向窗外,不过瞬息,车窗上已铺了层薄薄的雾:“有人。”
桥边栏杆上坐了个人,白发白衣,隔着层雾气,只能看得出大致轮廓,脸很模糊。这人气场很强,可以确定的是,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黑狗:“下车。”
这是在大桥上,不下车,车被掀下去,一车人都要玩完。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样往地面洒。祝余抖抖广袖,把手藏了进去。刚回人间,能力有些控制不住。
他跳下栏杆,将上头那顶乌云驱散,扫了眼前面,仅一眼,视线聚焦在一处,他顿住脚步,确定没看错。
“是你?”
这话脱口而出,黑狗皱起眉头。这位,和错尔岽龙女庙里的那只石人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眼前这位头上没犄角,皮肤神态多了几分真实的质感。
祝余眸光一闪,瞬间把所有人定在原地,瞬移在其中唯一一位女人身边,弯腰往她脸边瞅。
万万没想到,他刚俯身,这女人头一偏,要捅他刀子。他摁住她的手腕,荡开腕间灵力:“你现在,叫雾里?”
雾里愣了一瞬,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认得我?”
祝余:“何止。”
他松手,牵强一笑。他祝余,曾经何等风光,没想到,竟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怕她不会对他下杀手,才故意抹去了记忆吗?
他退开两步:“想知道身份,就跟我回去,再跟他们待在一起,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走吗?”
雾里轻轻蹙眉:“万年历?”
“是。”
雾里稍稍挪了步子,往前走时,她与叶行擦肩而过:“我跟你走。”
寒风拂过面颊,黑狗打了个寒颤,回神时,旁边几位都还愣着,他推推李白,却发现他浑身冰凉。
身后有车在摁喇叭,口中骂骂咧咧:“在立交桥上停车,不要命啦?”
李白回神,一把将黑狗扯在了路边。他帽子上全是雪,忽然抬头往天上看,月亮刚刚被云吐出来,带着点诡异的红。
“雾里不见了。”沙瓢忽然说。
老李:“完了,一定是被那石妖抓走了。”
这时,叶行摇摇头:“先上车。”
出来之前,给雾里装了定位仪,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刚刚那位,可以基本确定就是万年历。
有些意外,上次在错尔岽见的石人,顶着的是万年历的脸。至于为什么,前人的事,他不清楚。
不过,这一局面,虽然出乎意料,问题应该不大。雾里有必要见万年历这一面,他要做的,是确保她的安全。
“黑哥,”叶行把车开到路边,“我想用一下我的手机。”
“行。”
出来之前,为免被找到,大家全都换了手机,手机在黑狗那儿。
特调局的应该正在找他们,开了手机,刚好能被定位,以及,暗中监视他们的青精院发现路线不对,必定也会跟着一起来找他们。
青精院、特调局,光是这两个,就足够让万年历忌惮了。
除此之外,他手上还有能换雾里的东西——女娲石。当然,非到万不得已,最后一条绝不能实施。
天亮了。
叶全真伸了个懒腰,几天没怎么休息,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外头乌鸦呱呱叫,有人敲门。
他拿起手机照照头发,屏幕一亮,上面弹了条消息,发信息的人:老隔壁王。除此之外,其他还有很多消息。
顿住脚步,叶全真划开屏幕,新发来的那条“老隔壁王”的消息,是张照片,雾里的。附带内容:人到了,感谢。
他捏着手机,青筋暴起,心头一股无名火蹭蹭直往上蹿。
“哐当”
门被暴力踹开,外头站着个绿衣小女孩,小女孩身边跟着位壮硕的男人,是她的四倍大,狗熊一样。
“叶全真,你也没睡啊,当了院长就开始目中无人了?敲门都不应,非要等踹门,这要传出去,让别人说我们青院不合,我可说不清啊。”
“咔嚓”
手机被捏成了碎末,绿药心头一惊,这人…早上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
他的眼神扫过来,阴森森的,甚至还带着点杀气。绿药立马躲去黑熊身后:“叶全真,你要对我下手,也得看看灯姐——”
叶全真夺门而出,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这里是六楼,他这是,赶着投胎吗?
绿药往他房间里看了一眼,里面乱糟糟的,跟狗窝都有一拼。她扶额:“大熊,你分析分析,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大熊挠挠头,憨憨地回:“你问我?”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捂住肚子:“估计昨晚没吃饭,饿了吧……”
“你就知道吃!”
绿药踩了他一脚,趴去栏杆处往外看,叶全真去的方向,似乎是…办公室,青院的核心精英都在那里。
哦,看来,他已经收到雾里被劫走的消息了。她微微歪头,灯姐说他会成为变数,没想到还真是个变数。
把雾里送去敌营,真会玩儿。这下,事情变得有意思多了呢。
“药姐,雾里的事,还告诉他吗?”
“不必。”绿药笑笑,“他已经知道了。”
——
小别墅里,窗帘拉着,里面开着橘灯,留声机在转,香炉里的三根香燃了一半,香头火光明灭,亮闪闪的。
橘灯、留声机、香炉,乍一听,都极有情调,实际很阴间,尤其中间摆放的桌子,棺材一样。桌边坐了五个人,一头一个。
其中一头坐了两位,艳姬就坐在雾里边儿上:“小姑娘,咱们见过的,别客气,来这儿就当来了自己家一样,我刚买的早饭,油条豆浆,吃点?”
雾里不动,眼神落在对面的祝余身上。那个石人给了她很多记忆,上次,她感觉她不懂小石头对宴青的感情,其实连宴青杀他的原因都弄不明白。
现在忽然明白了。
宴青之所以那么果断地杀小石头,全是因为眼前的人。她故意唤醒他,给了他一张祝余的脸,一边想让他陪在身边,一边又怕他成为下一个祝余。所以,在犯错时,其实同时也在承受着宴青对祝余的怒火。
不公平,可,有些事,也根本无法用公平与否衡量。
祝余:“你们都下去吧。”
王总:“有件事,想再耽误一下您的时间,方便吗?”
祝余:“你说。”
“在您吩咐这件事时,我就已经着手去办了,可事实是,您让我办事,只是个声东击西的幌子,您根本不信我,合作还有共赢,何况是我这种费尽心血将您救出来的,我觉得寒心。”
王总说完,真有几分受伤的神色。祝余面不改色:“不是不信你,是不自信。这件事上,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办成。”
高,真高,两句话就轻松化解了他的招数。
王总自然清楚他会这样回,问是因为,不问,这事在他和祝余之间,会形成一道壁垒。主动去问了,把话挑明,日后才好办事。
所以,他点点头:“我先下去。”
房间里,雾里看着祝余:“按理来说,你找我,应该想杀我。”
祝余笑笑:“你不也是吗?”
但他们谁都没有动手。
祝余起身倒了杯茶:“有些事,忘了好,有些事,忘了不好。我想和你谈谈过去的事。听完之后,你再作定夺也不迟。”
对面递了杯茶,雾里眯起眼,接住,但没喝:“请讲。”
我叫祝余,从妖市逃出来,那是1911年冬。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毫无意外,我成了流落街头的乞丐。
但因为是妖,饥饿寒冷都与我无关,就那样活着,在浩瀚天地间拥有一方天地,已足够令我苟延残喘地活着。
也因为是妖,人们怕我,所以,我没有活的资格。在未知面前,人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似乎只有我去死,这个世界,就会好起来。
我活着,就像一个荒谬的错。
后来,大雪天,她出现了。你要知道,在大漠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如果忽然出现一汪清泉,是人都会想一头扎进其中。
我是妖,但我也不例外。
她带着我四处行侠仗义,救了无数人,并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直到那天,我们在西海雪山,意外发现了女娲石。宴青一生行善积德,得道只差临门一脚,所以,她想要那块石头。
守女娲石的妖很厉害,我们不是对手,过程中,死了很多人。
妖比人的欲望要大,得到女娲石,闭关一年,出来后,她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刚开始,只是拿残疾的妖做实验,再后来,她创造了周立业,他做实验,她则顶着好人的名声治愈他们。
所谓治愈,美名其曰是续命,其实也不过只是实验的一环。
而我,我也有我的私心,我要回妖市,为了创造回去的资本,我也在做同样的事。直到某天,事情兜不住了,上面发现了实验,就端了总部。
我迫不得已,吞了女娲石。她认为我背叛了她,顺水推舟,把所有事都推在了我身上。之后因为控制不住女娲石的灵力,我犯了错,害死了……
她……骗我,她和我在一起,她说……
讲到这里,祝余沉默。因为说不出来,每一句话都像踩在刀刃上。没人喜欢揭伤疤。更何况,他原以为,已经什么都忘了,没想到,那些蹚过的河,吹过的风,都还盘踞在心上挥之不去。
事实证明,人没办法忘记过去,没有过去就没有今天。祝余攥着茶杯:“藏了点话没说完,不方便。但我……不会对你说谎。”
雾里缓了片刻:“我在这一事件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