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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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30日，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周六，黎阳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完成了周末作业，他打算像往常一样，下午去图书馆看看书，消磨消磨光阴。

在家吃完午饭后，妈妈让黎阳去派出所给李为民送饭，黎阳知道最近舅舅在为市里的活动出外勤，天天忙得很，便欣然同意。他背上书包，拿上饭盒，这样正好送完饭，他就可以直接去图书馆了。

然而在派出所门口，却遇到了意外状况。迎面而来三个人，一个30出头的男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中间还有一个看起来顶多20来岁的年轻女子。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黎阳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太寻常。

随后当黎阳和他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中间的年轻女子忽然侧头转向他，对着他连喊了好几句“救救我！”那一瞬间，黎阳看到了女子眼神中的绝望，他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黎阳脚步顿住，他转头看到三个人已经走过去的背影，他明白那个不对劲的点是在哪里了！黎阳看到旁边男人拽着年轻女子时那胳膊上显露出的突起的青筋，年轻女子分明是被那个男人挟持着！怎么回事？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黎阳立刻冲进了派出所内，正好碰上与李为民同批的冯警官，他因为经常到舅舅的派出所来，和这些所里的警察们都已经相熟了，便上前询问状况，然而冯警官却只把他当成小孩子，态度敷衍。

忽然，黎阳一眼瞄到了桌上还摊开着的受案登记册，他略微扫了一眼后，猜测这应该就是刚才走掉的那三个人的案件，原来年轻女子叫王倩，男人叫赵龙祥。黎阳赶紧随手从书包里拿了一个笔记本，然后在首页右下角空白的地方记下了女子的电话号码。之后，他将舅舅的饭菜放到办公桌上，便匆匆跑出了派出所。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正好碰上执勤回来午休的李为民，黎阳只叮嘱了一句饭菜的事，来不及多说其他，就赶紧离开了。因为他想跟上那三个人，看看赵龙祥到底要把王倩挟持到哪里，他怕晚了就追不上了。

而等黎阳走到派出所围墙外的时候，发现好像确实晚了，三个人已经不见踪影，他只能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往刚才三个人离开的方向寻找。结果骑了不远，黎阳就在一家超市门口发现了一辆停着的黑车，而赵龙祥正从超市里面出来，手上拿了包烟，估计是为了买烟才临时停车的。

机会来了！黎阳赶紧跟了上去，他原本还担心自己骑车跟不上汽车的速度，没想到没过几分钟，黑车就停在了一栋大楼门口，然后赵龙祥拉着王倩从车上下来，一起走进了楼里。接着黑车又开走了，不知道要带着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去往哪里。

黎阳仔细观察了眼前这栋平平无奇的楼，它有6层高，外观呈灰白色，连个招牌也没有，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家附近还有这么一栋楼！

这个楼到底是用做什么的？在派出所内，黎阳注意到登记手册上写的内容是“家暴”，但根据记录赵龙祥和王倩似乎并非夫妻关系，那么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王倩那么绝望地喊“救救我”，她如今被赵龙祥带进了楼里，会不会继续遭受折磨？

黎阳的脑海中一时之间涌现出了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都超出了他这个年龄段该考虑的范畴，然而他又觉得这些问题非常重要，而且他隐隐有了一些不安的直觉。看着大厦门口站着的保安，黎阳知道不能直接往里冲，所以他只能暂时先拍了张楼的照片，算是标记了这个有点特殊的地点。

之后黎阳就按照原计划，去了图书馆，可在看书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又蹦出了王倩那绝望的眼神和带着哭腔的“救救我”。思索再三，黎阳拿出了笔记本，将那串电话输入手机，他决定先给王倩发条短信试试。其实发短信的时候，黎阳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短信会不会在被王倩看到之前，就已经先被赵龙祥发现了，那样反而可能会坏事。

所以在给王倩所发送的第一条短信之中，为了保险起见，黎阳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试探着问王倩需不需要帮忙，需不需要帮她进一步报案到派出所以上的层级。然而这条短信发出后犹如石沉大海，很长时间黎阳都没有得到回音。

黎阳觉得这件事着实有些古怪，且不说王倩的事，就那栋六层的楼，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黎阳特地向那栋楼附近的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它一般被叫做“小月楼”，而至于楼里面到底有什么，赵龙祥具体是做什么的，附近的人也说不清。

真是一幢神秘的楼！真是一个神秘的人！

于是，后来黎阳就间歇性利用一些晚上放学后的时间，去小月楼探查探查情况。他发现这个小月楼大部分时间看不到一个人影进出，楼里的人是整天待在里面不出来的吗？

不过偶尔，黎阳也会正好碰上人，他发现这些来到小月楼的人，看起来身份都很不一般，因为他认识那些来人所坐的车，都绝非普通平价车。有一回赵龙祥还亲自出来迎接了，而赵龙祥带着人都进楼内时，还回头警惕地巡视了一圈。

在小月楼前，黎阳一共看到过三拨不同的人，每次他都拍了照。但由于他不敢贸然靠得太近，而且晚上天黑，手机像素不好，拍出来的照片其实不怎么能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孔。

不过也正是因为目睹了这几拨人，黎阳更加确定了小月楼的不同寻常。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为什么要到小月楼去？据黎阳之前的打探，小月楼内并未开设餐厅，估计就是一些办公室之类，那么这些人大晚上甚至夜里到小月楼，是为了和赵龙祥谈生意？

而后忽然一个下午，黎阳竟然收到了王倩的回信！王倩短信中询问黎阳是谁，并说自己目前正在一家私人医院看病，之前因为手机被没收所以才无法回信。确认回信的是王倩本人后，黎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王倩也进一步告知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小月楼中的那些正在进行的罪恶。

王倩所说的一切，超出了黎阳作为一个高中生的想象，那栋看似平常的楼，竟然是这样一个如同地狱的牢笼？！为了验证王倩所说的话，也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黎阳觉得他需要找个机会进入小月楼里面一探究竟。

于是11月24日，王倩给黎阳打了配合，王倩毕竟是在小月楼中待过的人，和楼里的一些工作人员都很熟，她电话联系了一个关系不错的人，接着让那个人找理由将门口的保安引开到别处，然后黎阳便趁机进到了小月楼内部。

黎阳从王倩处知道小月楼内有很多监控，所以他特地提前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用来伪装自己。进去之后，黎阳率先拍了张内部照片，然后沿着长长的走廊往里走。

楼里有很多紧闭的房间，但大白天看起来却空无一人，正当黎阳感到有些无从下手的时候，忽然在路过一个门口时，他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于是黎阳当即停下脚步，第一反应是赶紧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一开始黎阳只听到里面的人似乎在争执，可是突然，他听到了“工商局”三个字，黎阳整个人瞬间警觉起来，而后竟然又听到“袁副局长”，他则更震惊了，这不是袁昭雪父亲吗？！

这是黎阳从未预料到的状况，他今天来小月楼，是为了探查王倩所说的事，却不曾想竟然碰巧遇到了袁昭雪父亲！黎阳一时有些怔愣，而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见着他就嚷着要抓他，黎阳当然是立刻就跑。在接近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拉拽了一把，他灵活地挣脱开，跑出了小月楼。

黎阳不管不顾地跑回了家，到家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顺了顺气之后，他回到房间里，开始回放手机中刚才的那段录音。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根据录音的内容，黎阳推测袁昭雪父亲和赵龙祥之间应该是产生了矛盾，而且赵龙祥最后还放了带有威胁意味的狠话。

黎阳开始担忧起来，根据王倩所言，黎阳知道赵龙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那么他会不会加害袁昭雪父亲呢？很快到了12月份，黎阳的担忧成真了，袁昭雪父亲被以贪污受贿的名义撤职查办。

可是，在袁昭雪口中，她的父亲是一个清正廉洁的人，黎阳愿意相信袁昭雪的话，而且因为他撞见了小月楼中那场谈话，所以他几乎可以断定袁昭雪父亲的案子是有隐情的。

黎阳期待着司法能够还袁昭雪父亲一个清白，然而案件却迟迟没有结果，眼看着袁昭雪一天天消沉，他只能安慰袁昭雪，并侧面暗示她父亲是个好人。也是在安慰袁昭雪的那一刻，黎阳下定了一个决心。

黎阳知道他现有的证据很有限，直接去派出所报案或许只会被认为是小孩子的胡闹。考虑到赵龙祥背后主要牵扯的都是政府官员，所以他觉得或许可以利用手上现有的王倩证词、照片、录音，向更高层级的纪委监察部写一份举报信？上面的人看到这样的举报信，肯定会引起重视吧？只要上面愿意往下查，就会有希望。

同时为了保险起见，黎阳还将自己所掌握的证据资料都保存到了当时初开始流行的115网盘中，而其中那5张照片，之前去照相馆打印的时候，他还灵机一动，让照相馆老板也代为保存着。做这些的时候，黎阳并没有预计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周全一些。

可是，寄托着希望的举报信依旧犹如石城大海，完全没有回音。黎阳考虑过很多的可能性，甚至他也考虑到会不会被赵龙祥暗中拦截，但是转念一想，赵龙祥的黑手能触及到纪委监察部这样的地方吗？黎阳相信这样的部门至少是干净些的。

接下来的日子中，黎阳还是会断断续续和王倩联系，但王倩那边表示为了安全起见，两人联系不能太过频繁，所以他只能偶尔了解一点王倩的情况。

举报信没起到作用，袁昭雪父亲的案子看样子不太乐观，袁昭雪要随她母亲出国。于是在12月31日，在袁昭雪家楼下，黎阳和袁昭雪告了别，而后他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开始推着车慢慢往家走。

晚上8点左右，黎阳到了家附近，却突然收到了王倩的短信，王倩说赵龙祥要带她去郊区一个私人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拿她的身体开刀，她很害怕。很明显，王倩在求助，黎阳便赶紧掉转自行车头，往小月楼的方向赶去。

到小月楼地界时，黎阳看到赵龙祥正强行拖拽着王倩上车，而王倩被蒙住了眼睛，整个人正在剧烈挣扎，然而她的挣扎是徒劳的。眼见王倩即将被带走，黎阳有些着急，可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力量单薄，不可能直接冲下去把王倩救下来，而且不确定赵龙祥这么晚带走王倩到底要做什么。所以，黎阳决定先跟在后面，看看赵龙祥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黎阳赶紧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晚一点再回家，电话中妈妈进一步询问事由，但情况紧急，黎阳不能耽搁时间，王倩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他只能含糊其辞地挂了电话。之后，黎阳便迅速骑上自行车，用尽全身力气蹬着脚踏板，远远地跟在赵龙祥黑车的后面。

赵龙祥的车在路上一直走走停停，所以黎阳即使骑着自行车，却能始终跟在车子后面，但也正因为如此，黎阳渐渐感到了不对劲。汽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远，周围除了路灯以外，没有多余的光亮，让人心中生出无名的不安，而最主要的是这种走走停停的方式，太奇怪了！

黎阳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一种故意引诱他的陷阱？但赵龙祥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赵龙祥看到王倩的手机了吗？那么晚上王倩的短信是怎么回事？小月楼门口王倩的挣扎不像是假的。另外，就算赵龙祥故意设陷阱，那么费劲把他引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到底是打算对他做什么？

黎阳一边骑车，一边因为这许多的问题而内心越来越矛盾，要不要继续跟？继续跟他可能会有危险，不跟可能会错失救王倩的机会。

眼看时间已是10点左右，实在太晚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黎阳还是下定决心——返回吧！

于是，黎阳开始往家的方向骑车，正好妈妈打来电话，他便告诉妈妈自己已经在回家路上，让妈妈放心。可是越往回骑，黎阳的心中就越有种愧疚忐忑的感觉，万一这一切不是陷阱而是真的呢？万一王倩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他可能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最后，万般挣扎之下，黎阳再度掉转了自行车方向，奋力地向着郊区私人医院骑去。而后果真看到赵龙祥的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黎阳赶紧把自行车停在一旁，他发现医院前面一段路上正好有个长着灌木丛的拐角，在那里他既可以遮蔽自己，同时也能观察到医院门口的动静，他便躲了过去。

而正当黎阳蹲到灌木丛后面的时候，忽然，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下雪了！

黎阳兴奋极了，这是袁昭雪盼了一个冬天的雪啊！于是他立刻给袁昭雪拨通了电话，但考虑到此时周围的环境，他只能压低自己的声音。

黎阳开心又悲伤地和袁昭雪聊着天，却完全没注意到此刻远处一辆汽车正加紧油门，向他所在的拐角疾驰而来。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砰——”的一声巨响，手机摔落到地上，黎阳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黎阳看着夜幕中纷扬而下的飘雪，想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和袁昭雪、和自己的父母好好说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