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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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电话的接通，李为民正拨给当初接那个女人和赵龙祥案子的警察，想通过他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李为民继续拨打。又隔了很久，终于电话里传出了声音。

“喂，哪位啊？”

“冯大队长，是我啊，老李。”

“哪个老李？”电话里那位冯队长的声音明显带着不耐烦。

李为民没想到老冯这么不给面子，向袁昭雪和顾煊露出讪讪一笑，对着电话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电话那端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跟李为民打了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李为民便开始问当年赵龙祥到派出所的事，也具体问了黎阳。

“哎哟喂，老李，你大晚上的搞什么，那么多年前的事谁记得啊！不是我说你啊老李，你外甥都死了多少年了，可能早就投胎转世了，你现在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袁昭雪听到电话里冯队长的话，瞬间愤怒地皱起了眉头，这个冯队长语气恶劣也就算了，讲话还如此不中听！袁昭雪忍不住想要说话，被顾煊拉了一把，顾煊默默摇了摇头，袁昭雪明白现在要通过冯队长了解情况，就只能忍耐，于是她咬了咬牙关，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李为民听到老冯的话也生气，但他现在毕竟有求于人，而且有了这么多年的社会经验，多少学会了一些圆滑的处世之道，所以他心里再不舒服，也仍旧赔上了笑脸，再度耐心劝导老冯好好想一想。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到底还是念了一些旧日一起工作的情分，最后才缓缓开口：“那个女人来报案，就是些家庭琐事嘛，有点小打小闹的，家暴这种现在很正常，我们警察也只能调解啊。然后么，就联系了家属，我记得是赵老板带着那个女人的妈妈一起来的，把人领走了。”

袁昭雪听着电话里的这番话，气的翻了个白眼，家暴怎么能算小打小闹，还正常？为什么故意伤害在家庭的范围之内，就变成了只需要调解就行？这么说等同于把家庭当成了犯罪的庇护所，当成了滋生无法无天罪犯的温床！而且这些竟然是从一个警察的口中堂而皇之说出的话！

顾煊看出袁昭雪的情绪状态，他也觉得这个冯队长说出的话根本不像是个有责任心的警察，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升到治安大队长？顾煊拍了拍袁昭雪的背以示安抚，眼神示意李为民继续往下问。

“那我外甥来的时候，和赵龙祥他们到底有没有碰上？也麻烦你再好好想想。”

电话那端又沉默了下去，等了快一两分钟，冯队长才不确定地说：“应该没有碰到吧，”说完自己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啊，不是，碰到了，碰到了的！”

李为民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袁昭雪和顾煊也立刻凑身过来，三人都竖起了耳朵。

“当时赵老板他们带着人离开，然后你外甥好像来给你送饭还是什么，他走进来，应该是正好碰到了。当时你外甥还问呢，他说那个女人在说‘救救我’什么的，他问怎么回事，我随口回了一句。然后我准备把桌上的受案登记册收起来，他好像看到了吧，拿个本子还是什么纸，不知道抄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就又走了。”

三个人听到这番话，都很震惊，竟然真的那么巧合地正好被黎阳碰到了！那么当时黎阳抄下的，是不是就是那串电话号码呢？

冯队长听到李为民这边没接话，顾自说着：“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还有什么问题？没事我挂了啊。老李，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的，我现在队里的工作很忙。”

李为民赶紧笑着和冯队长招呼了两声，但在电话挂断之后，他的脸立刻冷了下去。以李为民内心真正的想法来说，他根本瞧不上这个曾经只会溜须拍马、偷奸耍滑的同事，他辛辛苦苦上前线，最后竟然被这种人抢了功，而且也偏偏是这种人竟然能够连连晋升、官运亨通，真是讽刺！要不是为了黎阳的事，他平时断不可能主动去联系这个前同事。

结合冯队长的话，袁昭雪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想，一个非常重要的需要验证的问题，她急切地对李为民说：“叔叔，现在已经确认黎阳有碰到过赵龙祥，那么那一天的事就非常重要，当年的报警记录还在吗，我们能不能调出来具体看看当时的情况？”

李为民点点头：“当时那个女人是到派出所现场报的警，老冯做的应该是手写登记，这些记录我们一般会永久保存的。而且我现在就在管理这一块，所以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袁昭雪和顾煊两人眼神中都露出兴奋的光芒，三人赶紧叫来服务员结了账，一起驱车前往派出所。

在路上的时候，想到刚才那个冯队长，袁昭雪仍然有些气愤，同时还有些好奇，她忍不住转头问：“叔叔，听那个冯队长说话，就感觉这个人不怎么样。为什么他能升上去，他是立过什么大功？您说您跟他是同批的，那您怎么到现在还在这个所里做基层工作呢？”

后座上的李为民听到袁昭雪的问题，露出了一抹无奈又沧桑的笑容，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不管在哪里，晋升都不一定只看工作能力，你们虽然不在公安系统，但也在职场上，应该都明白吧。”

袁昭雪理解李为民的意思，点点头不再说话。

是啊，哪里不是这样呢？“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这样的理念恐怕只能记载于古书中，而很难实践于现实社会中。

李为民看向车窗外，光影在他脸上映照出斑驳的痕迹，他沉默了许久，突然顾自笑了一声，淡淡开口：“不过我的性格么，也就只适合当个基层了。年轻的时候，个性太冲，容易得罪人，到了现在么，有家有室的，就图个安稳了。做个派出所小民警，挺好。”

李为民的这番话像是在自我安慰，但无论是袁昭雪还是顾煊，都听出了其中苦涩的味道，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劝慰。现实总有太多无奈，更有太多不如意充斥在人们的心上，他们尚且无法自渡，更遑论要渡人了。

几分钟时间，汽车就到了派出所，所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只有几个值班的民警，他们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有些人已经昏昏欲睡。

李为民进入卷宗室翻找文档记录，袁昭雪和顾煊不能进入，便在一个无人的空房间坐着等待。虽然文档都有归类，但要翻出一本10年前的受案登记还是颇有些费劲，至少需要花上些时间才能找到。李为民埋头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它，来不及翻看，他直接拿着一整本的记录册，走到了袁昭雪两人等待的房间。

李为民正打算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翻，袁昭雪却突然出声：“叔叔，你直接往后翻，翻到10月份，10月末。”顾煊也点头表示赞同。李为民听懂了袁昭雪的意思，便直接从册子的中后段翻起。

1027、1028、1029、1030！

一直翻到10月30日，受案登记表上方赫然写着登记人冯队长的名字！而下面则详细记载着，报案人为一名叫王倩的女性，事由是遭到殴打，家属签字人为赵龙祥，这些都和冯队长电话中所言对上了！

更重要的是，报案人所留下的联系号码，袁昭雪拿出手机仔细核对，发现正是黎阳笔记本上那串数字！李为民用电脑搜索了一下，发现2010年的10月30日正好是周六，那么他的记忆也是没错的。

当三人看到登记表上的日期、手机号码时，便立刻有了一种意识，串起来了！过往种种琐碎的细节，全部都串起来了！

那么，也许所有的一切都要从2010年的10月30日说起，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六，却似乎成为了黎阳命运中的一个转折点。

三个人开始复盘那一天黎阳的动线。按照他们目前已掌握的信息，大致可以推断如下：

10月30日一早，王倩因为遭到殴打而到派出所报警，当时的接警员正是现在的冯队长，他认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家暴事件，所以不甚在意，于是联系了王倩的家属，结果是赵龙祥带着王倩的母亲到了派出所。不知道冯队长具体是如何调解的，总之从记录册来看，似乎这件事在当时圆满解决了，之后赵龙祥、王倩母亲带着王倩，三人一起离开。

而三人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也许正好就碰上了前来给李为民送午饭的黎阳。黎阳背着书包，也许他本来的计划是想着给自己的舅舅送完午饭之后，便去图书馆看书学习。

然而，偏偏这个善良热心又正直勇敢的少年，看到了擦肩而过的王倩所发出的求救信号，他有些疑惑，又不能对此视而不见，所以他立刻跑进派出所内询问情况，但冯队长回答敷衍。

就在那时，黎阳正好看到了桌上的受案记录表，也许是他看到表中记录的内容有所震动，也许是女子求救时的眼神让他触动，总之这个少年凭借着一腔热血，赶紧从书包中随便拿了一个语文笔记本，然后在本子首页右下角的空白处记下了报案女子的号码。也许他是觉得有了电话，说不定能联系上女子、帮上忙吧。

接着黎阳放下了给李为民的饭，便匆匆离开。也许是直觉不太对劲，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他想要紧跟上去看看，也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而就在他匆忙跑出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执行完任务回来吃午饭的李为民，当时的黎阳许是怕错失紧跟的机会，所以来不及和自己的舅舅多说两句，便匆忙跑走了。

黎阳出去的时候，赵龙祥已经离开了派出所附近，但不知道怎么个情况，总之他追上了，而且也许就是由于紧跟着三人，所以他发现原来王倩是被赵龙祥带进了“小月楼”。当时的黎阳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但也不方便冒然跟进楼中，所以他就在外面先拍了一张楼宇的外观照，即黎阳留下的五张照片中最早的10月30日的那张，也就是顾煊曾经在黎阳桌上所看到的那一张。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不，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这座离家不远的看似普普通通的楼却引起了黎阳的注意。所以在接下来的11月份，黎阳才会在一些不同的时间去探查这座楼，当然由于上学，他大部分时间是在放学之后的晚上才会去。

而在11月24日那天，不知道黎阳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得以绕过门口的守卫，进入到“小月楼”内部，总之他进去了，还拍了一张照片。除此以外，可能还有更多发现，但目前无法推论黎阳到底在“小月楼”里面发现了什么。

“黎阳既然记下了这个王倩的电话，那么他一定有跟她联系，他们联系之后说了什么呢？这一点非常重要。叔叔，那晚出事的时候，黎阳的手机……”

听到袁昭雪的问题，李为民摇了摇头：“警察拍照取证之后，把小阳的那些遗物归还给我们家属了，他的手机已经摔得不成样子，彻底坏了，没办法打开看里面的东西。”

袁昭雪点头，黎阳出了那样的车祸，估计手机也很难保全。而且如果那个车祸不是单纯意外的话，那么背后的主使者更不可能让黎阳的手机还能够完好地保存下来。

“那我们想办法找到这个王倩吧，虽然她的号码不用了，但是登记表上有她的身份证号，应该可以查到吧？”顾煊抬眼看向李为民。

“是可以查，现在有天网系统，有身份证号就好办。不过这个系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没有事由证明的话，我没有这个权限去调用。”李为民看到两个年轻人略微失望的眼神，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找人想想办法。”

“好，那就太好了！”袁昭雪放心地点点头，果然有了李为民，真是如虎添翼。

但当袁昭雪的视线再次落回到那个记录册上，她的心又不禁唏嘘起来。2010年的10月30日，也许正是因为黎阳关注到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事件，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从此一切都偏离了轨道，甚至最后演变成了他命运的休止符。

如果黎阳对此视若无睹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有那一劫。可是，袁昭雪知道，黎阳不是那种看到别人求救还视若无睹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