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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宾客们陆续离开了,只剩心澄这一桌的几个年轻人,还在胡侃瞎聊。这是他们第一次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漫无目的的说着各种轻松的话题。
直到服务员都开始打扫战场。
直到心澄差不多都醒了酒。狡黠如她自然不会拼了命地和人家狂喝的,除了和易冬最开始喝的那几口杯,她的酒瓶里其实都是纯净水。酒不醉人人自醉,真正的痛苦又如何是杜康之物可以排解的。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只有别离才是相聚的意义。
所有人都很清醒,唯有易冬的脚步虚浮,其实,他喝了这么多酒,还能站起来走路已经叫心澄刮目相看了,也不知道这家伙的酒量是这一年才练就的还是之前的种种都是在和她演戏。
天色已经浓稠如墨,几个人步行到酒店外送晓声和如男,岳蓉上出租车回学校。
今日酒店正门外最繁华的十字街区大堵车,几人只好步行到酒店侧面不远处的小路边等车。
“小冬,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改天有时间一块吃饭吧。”岳蓉忍了好久,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好啊。”
“那我等你电话。”岳蓉喜出望外,她原以为他会拒绝。
“好。”易冬亲自为岳蓉打开出租车的车门,然后笑着和她挥手。
“喂,她是谁啊?”汤圆儿忍不住醋意大发。
“前女友。”易冬笑得坦然。
“我说她看你那眼神儿怎么那么不对呢!你在东原到底还有多少位前女友?明天你把她们都约出来,也让我长长见识!”
“怎么,你那万国旗飘扬的前男友团也没给我观光啊!”
“汤小姐,你不用太认真,他那些前女友你要是都见一遍,恐怕未来一年你都要住在东原了,这里春天风沙漫天,夏天紫外线极强,秋天太短,冬天苦寒,实在不适合你这江南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吧。”心澄笑。
“心澄,这次走后,没什么事,我就不再回来了。”易冬欲言又止。
“嗯,好好上学,没事别瞎折腾。”
“对,你就好好在外求学,我和心澄会替你照顾好奶奶的。”美珠笑嘻嘻地把手搭在了易冬的肩膀上。
“你照顾好你自己吧。”易冬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然后把她原地转了个圈塞回纪清尘的怀里。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走?”美珠本就有点难受,这会儿感觉被他转的要吐了,这家伙实在太坏了。
“不了,我等我的代驾,哎,你怎么还不打车回你的酒店?”易冬斜着眸子看了看赖在他身边不走的汤圆儿。
“我不走,我要陪你一起去看奶奶。”
“你那好兄弟阿伦还没有过来接你吗?”心澄转向莫凡,她虽然和所有人聊着天,却始终牵着林昭苏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手心画着圈。
“我有几句话单独和你讲。”莫凡的低沉的声音配上晚风,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
“可以吗?”莫凡不等她说完,便将脸转向林昭苏。
“我在那边等你。”林昭苏松开她的手,然后退到三米开外。
“喂!”心澄无语,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男朋友,他对她就这么放心?
“我要订婚了。”
心澄蓦地抬头深深看向他,隔了好几秒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是吗?恭喜恭喜!大嫂是栾咏筠?”心澄的眼睛突然亮的像天上的星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莫凡的眼皮上的折痕若隐若现,好几秒都堵心的不想说话,她非要表现的这么开心吗?跟面包店员终于卖掉最后一份即将过期的面包似的。
“是裴斐。”
“裴小姐?裴小姐好,大气温婉,才华出众,你们俩真的是郎才女姿,天作之合。”
昏黄的路灯给心澄的脸渡了一层滤镜,莫凡想起了去年夏天他们在s市一起站在路边吹着晚风聊天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一度以为他是有机会让她爱上自己的,可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
氛围感的确会让人迷失。
“公司去年年底资金链出了点状况,是裴斐出面力排众议出手相帮的,两家联姻是裴家提出来的商务条件之一,m当时股价大跌,我没得选。其实也可以理解,如果不是一家人,人家凭什么出手相救?裴斐有格局也有野心,她对我,图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爱情。如此也好,大家把一切都放在桌面上谈的明明白白,以后也少了很多累心的事。”莫凡苦笑。
“裴小姐智商和能力都是顶级,你们俩绝配。私心里讲,我觉得你娶她比娶栾咏筠对你事业的帮助大多了,毕竟1+1大于2,这下杨景琪真的可以提前退休了。”心澄开心的样子整个人都在发光。
“可是我娶栾咏筠,公司可以永远姓莫,娶裴斐,结局难说。”
“反正到最后所有东西都是你们共同的孩子的,你可别学杨景琪那么狭隘。”心澄由衷地说。
“其实我更想娶的是你,只是好像这辈子没机会了。”莫凡笑容苦涩,却也有一丝释然。
“我可没实力帮你度过难关,莫总,做人可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啊!”心澄眨了眨眼,用手拍了拍莫凡的肩膀,整个人都有一种解脱了轻松。
莫凡只是笑,并不接她这个话。
“对了,老杨怎么样,他没崩溃吧?”
莫凡的嘴抽了抽,因为心澄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怎么像关心……
莫凡正待回答心澄的问题,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汤圆儿好大一声尖叫。
她们同时回过头去,只见几个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精壮男人手里拿着短棍正朝着易冬招呼着。
易冬喝多了酒,远远看着和莫凡说话的心澄想着心事,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背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
汤圆儿向来机灵,虽然内心恐惧至极,但是身体的移动却丝毫没有停止,易冬倒下去的瞬间,她已经抱着头滚到了旁边的车子底下。
她还不能确定这帮人的来意,她是汤家的独生女,无论怎样,她万万不能落到坏人的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冬!”心澄焦急地冲上前去,因为她看见那些人的乱棍已经陆续落在他的身上。
林昭苏离得更近,反应也更快些,他一脚踢开一个黑衣男子手中的短棍,然后又用身体将另一人紧紧抱住滚到一边,用力击落他手中的武器。
“昭!”心澄知道林昭苏跟着叔叔的下属学过一些格斗,但是对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打手,他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你别过来!”林昭苏将怀里的人甩到一边然后又冲上来接应心澄。
心澄却顾不得那么多,她立刻一个后旋踢将其中一人踢倒。然后从他手中抢过一根短棒,学着他们的样子打棒球一样又击倒一人。
莫凡立刻拿出手机拨打110,却有个人预判了他的行动,一下子打掉了他的手机,然后和他缠斗了起来。
“兄弟们听我一句劝!你们如果真的伤了他,肯定跑不出东原。”莫凡大声而冷静地向他们分析。
可是对方却不为所动似的,仍旧只是狠厉地将易冬设为唯一目标,莫凡突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易冬身上和脸上都挂了彩,虽然他向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但是对方的攻击实在太密,他寻不出破绽。
“带她走!”他朝林昭苏大喊。
“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回头,报警。”林昭苏在心澄耳边轻声说完这句话便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后自己则冲上前去,又扑到了一个黑衣人。
“小心!”莫凡没想到他们竟然带了刀,他用力将缠着他的打手摔到树上去,并欲转身去救仍旧倒在地上未能起身的易冬。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那人手中的利刃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小冬!”心澄不顾一切地向易冬飞奔过去,将他的身体护在怀里。
警笛由远而近呼啸而来,是车子底下的汤圆儿报的警。
黑衣人们听见警笛立刻收了手,然后潮水一般迅速退去,时间是十几秒的空白和静止。
然后就是嘈杂的人声,人群围了上来。唯有心澄像是失了魂的,紧紧抱着易冬的身体不肯撒手。
他白衬衫上一朵红色的花正不断蔓延,很快将他笼罩在血色之中。她试图他脸上的血痕抹去,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他脸上的血还是越来越多,最后在他的眼窝处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湖。她望着湖里的自己,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她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正抓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浓稠而鲜红的血正顺着寒光闪烁的刀尖急速地流下来,一滴一滴染红了地面。
是她杀了他。
如果不是为了回国看她,他不会死。
她杀了她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挚友,守护了她十几年的兄弟。
她是个罪人,所有人的痛苦都因为她而起,这世上本就不该有她。
她开始精神崩溃,她抱着他的尸体,一遍一遍呼喊他的名字,帮他把刘海拨到一边去,不让它挡住他好看的眼睛。他从小就爱美,怎么能忍受此刻的狼狈?
小冬,不要睡,不要睡,快醒来,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去滑雪,去外语系看漂亮的小姐姐,去乡下陪外公外婆聊天解闷……
哦,对,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他们再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了。
所以,你是去陪他们了吗?他们最思念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怎么先过去的人倒是你呢?你为什么总是表现欲那么强,总是试图夺走本属于我的宠爱?
小冬,错了,错了,你快回来换我。
该走的那个人,是我……
“心澄!心澄!”
她感觉有人在呼喊着她的名字,那个声音恍如隔世,她听不出来那人是谁。
她的手抓得太紧,林昭苏只好把她的手指从易冬的身上掰开。
“阿昭,他死了……”心澄终于看清了林昭苏的脸,他的眼中都是悲戚。
她扑到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难过地大哭起来,哭到整个世界在眼中颠倒。
“橙子……”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他用力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心澄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刚好对上易冬挂了彩,流着泪却依然开心地笑着的脸。
那个画面太过于惊悚,她一下子就瘫倒在林昭苏的怀里。
“你没死?”心澄揉了揉眼睛。
“对方的刀没有砍下来啊,我倒是差点被你抱的窒息而死。”易冬仍旧在流着泪笑。
心澄环顾四周,发现她的朋友们都在。
警鸣声越来越近。
什么事都没有?
那她刚才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汤圆儿抱着肩沉默着,她脑子里一直回味着心澄不顾一切扑向易冬的画面,和她拼了命地躲进车底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关键时刻,她最爱的,只有自己……
只是,这位童小姐,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对ethan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吗?
“你们都还好吗?一起去医院处理一下吧。”易冬感激地向林昭苏和莫凡点头。
“没事,不必了。”
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而心澄则一个人陷在后知后觉的恐惧中,浑身发抖。
刚才那个画面太过于真实,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该相信谁。
林昭苏搂着她的肩膀,带她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白家变了天。
白程鹏听到儿子的受伤的消息直接在医院上了aed。
易冬浑身软组织挫伤,脸也破了相。
凌兰第二天就飞回了国,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白程鹏的病床前,把报纸摔在他的脸上。
儿子差点死在东原,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兰兰!”白程鹏两鬓斑白老泪纵横,像个年过半百的孩子。
凌兰没有想到她才离开不到两年,他就变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哪还是之前那只胸有丘壑,深谋远虑的老狐狸?
“到底怎么回事?”看他的样子凌兰心酸不已,一路上准备的所有尖锐的话,都失去了锋芒。
“大飞第一次独当一面,难免年轻气盛,不小心切了别人的蛋糕。”
“他犯了错,凭什么报复我儿子?”凌兰一双美目深邃无比。
“你这话怎么说的,生意场上的博弈向来就是如此。还有儿子回来你怎么也该提前和我说一声,搞得全家都是他出了事才知道他动向,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直接在家里晕了过去,老三现在还在医院陪着呢。”
“全家都不知道他动向,偏偏外人知道。”
凌兰的话不能细想。
“谁叫他一回来就去参加林家的婚礼,喻文沛好歹是个公众人物,她家的场合能不乱吗?他是不是对林家那小姑娘魔怔了?”这还没说十句话,白程鹏又变成了凌兰最讨厌的模样。
“要不是人家小姑娘,你儿子今天就死在刀子底下了。”凌兰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放心,对方不可能会下死手的。”
“白程鹏!那是你亲生的儿子!你那么笃定怎么都上了aed?”
“你这话说得没错,再怎么样那也是我亲儿子,就算他只是破了一点皮,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心疼?”白程鹏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哼!大飞现在在哪?”
“他去处理这件事了,他也是很疼爱弟弟的。”
“是吗?”凌兰眼神微凉。
“兰兰,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吗?以我现在这身体,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你真舍得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白程鹏央求道。
“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易冬虽然受了伤,但是心情却如同这初春早夏时充满暖意的风,每一缕都是温柔。
他一想起心澄不顾一切扑到他身上,紧紧抱着他的情景就忍不住翘起嘴角,好甜。
直到那一刻,他才相信她心里一直有他。不然危急时刻,她不会拼了命地护着他!
“什么事这么开心?”老太太在旁边看了孙子半天,就见他一直在不自觉地翘着嘴角笑。
“奶奶,我要是能把小橙子娶回家,再给您生一个小重孙,您喜欢吗?”
“那我当然喜欢了!”
“那您就等着吧,我回头在国外学有所成就回来追她,娶她。到时候我们俩把您也接过去一块住,好不好?”易冬喜形于色,藏也藏不住。
“那我一定努力活。”老太太本来还心疼孙子的伤,这会却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