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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中,七日过去。
其实王宵一两天就能拟出初步方案,但是他知道,一件在别人眼里难如登天的事,你轻而易举的做完了,别人会怎么想?
能者多劳啊!
机关里面,不怕能力不行,就怕耳根子软,不会拒绝别人,七天的事情一天做完,那完蛋了,除了做牛做马,没有第二条路走。
一天事情花七天做完,其实不是大问题,重要的是态度,态度压倒一切!
这七日来,王宵埋首案椟,通宵查找资料,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熬的眼睛都红了,让人越发的同情他。
有一些老翰林看不过眼,自告奋勇来帮忙,被他婉拒。
这落在旁人眼里,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讲义气,更加对他有好感。
宫中与北静王,也在关注着王宵的举动。
这日,王宵拟了初稿,找到那几个愿意帮他的老翰林,都三十来岁了,因性情刚直,在仕途上一直没有起色。
“钱大人、穆大人、苗大人、江大人,早上好!”
这四人中,钱大人名钱进,任翰林侍讲,正六品,另三人分别是穆时逊、苗汝贞与江有洄,任检讨,从七品。
王宵持着草稿,拱手施礼。
“王大人准备的怎样?”
钱进关心的问道。
“拟了初稿,想请几位大人帮我把一把!”
王宵递上初稿。
“哦?”
四人相视一眼,拿过初稿看去。
这一看,渐渐动容,又夹杂着震惊。
“好哇,王大人竟能别出蹊径,若是此事成了,剩下之事将顺水推舟。”
钱进捋着胡须,目中泛出奇光。
王宵大体参照了嘉靖的步骤,嘉靖把太宗朱棣升格为成祖,而本宗太朝,虽然没有靖难之事,却也是藩王出身。
因太祖在位不足十年,国朝根基不稳,外有边将勾结四夷叛乱,内有权臣只手遮天,第二代皇帝身体虚弱,登基三年便驾崩,年幼皇帝沦为了傀儡,江山有倾覆之危。
幸太宗巧施手段,扫平权臣,又领龙卫,削平不服,文治武功,赫然于世,经历与朱棣有高度相似,因此王宵奏请,尊太宗为成祖,配享上帝。
太宗是继承太祖的第二代皇帝,地位低于太祖。
而成祖是再造河山,与太祖并列为二祖皇帝,几乎可与太祖平起平坐。
以太宗收拾太祖留下的烂摊子来看,确有再造河山之功。
更重要的是,对于太宗的后代而言,太宗力挽天倾使得本脉子孙享有帝位,故而抬高太宗在太庙的地位,可让以藩王身份继承大统的先帝,赢得以太宗后代为主的宗室王爷的支持。
尊太宗为成祖,没有人敢反对,如此一来,九庙中空出宗位,可以通过一系列的后续运作,为兴安皇帝进谥,移入太庙。
“四位大人也认可?”
王宵微笑着问道。
“如此奇思妙想,不愧是状元郎呐!”
江有洄连连点头。
王宵道:“既然皆认可,想来应是无碍,我也可放心腾抄,不知四位大人可愿具名?”
“什么?”
四人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还有把功劳分给别人的?
王宵诚恳道:“尊太宗为成祖,只是雄关漫漫第一步,后续还有诸多难关,我年幼识浅,不堪当此大任,故请前辈助我,不过此事绝无可能一帆风顺,前辈们若有为难处,我也理解。”
气氛突然沉默!
王宵说的在理,其实把兴安皇帝移入太庙,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太后有没有决心,有没有与朝廷力争的实力。
而太后势弱,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所以才凶险重重。
可是回想自己,一把年纪了,一事无成,谁愿意在翰林院当一辈子的穷翰林?
这是一个搏取天功的机会。
成了,从此平步青云,奋流而上,光宗耀祖。
败了,也不至死,最多罢官回老家当乡绅,把精力放在培养下一代上。
“既然王大人相邀,本官舍命陪君子便是!”
穆时逊现出凛然之色,猛一点头!
“好,王大人的情,本官承了!”
钱进又与诸人相视一眼,哈哈一笑!
……
文稿呈给卫渊,卫渊越看,眉心拧的越紧,他也是官场老手,王宵这番操作不难理解,是扯着太宗皇帝的虎皮当大旗,内阁必然通过,没有谁会傻到和太宗皇帝过不去。
‘好小子,倒是小瞧你了!’
卫渊眼底寒光一闪,便批示,呈递宫中。
内阁和唐代政事堂的最大区别是,后者可以自下而上的接收信息,前者却不行,章奏由通政司呈交司礼监,司礼监挑选重要的,读给皇帝听,皇帝认为需要处理,才会发内阁票拟,没有价值,或不急于处置,留中不发。
而翰林院是皇帝的秘书机构,拥有直接上奏权。
“黄锦,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太后毕竟年轻,看不透里面的弯弯道,转头问道。
黄公公略一沉吟,便道:“或许王大人是想先腾个位出来,再着手安排兴安皇帝,奴婢以为,此法确妙。”
太后寻思了片刻,大体理解了王宵的思路,随即目光投注在了附签的四人名字上。
黄公公轻声道:“娘娘,这四人都是不得志的老翰林。”
“性情如何?”
太后不经意的问了声。
黄公公心知太后可能要提拨这四人了,却仍是提醒道:“应是犟脾气,不合群,才多年未得升迁,不过如论起才学,入了翰林院,又有哪个差?”
“嗯!”
太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唤道“宣王宵,朕要问问他!”
“是!”
黄公公施礼退去,着人把王宵传来。
不片刻,王宵来了,眼圈泛红,神情疲惫,但精神比较亢奋。
“臣王宵,叩见太后!”
王宵下跪施礼。
太后看的暗暗点头,这才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当然,太后不会表现出来,略一抬手道:“不必多礼!”
“谢太后!”
王宵起身。
太后问道:“王宵,给朕说说你这折子。”
王宵道:“臣翻阅典籍,看到太宗皇帝的事迹,真乃挽天倾之功,岂一个宗所能概括,非得尊为祖才能毕其功绩,进而有了灵感。
如今先帝神主尚在祧庙,实大不妥,可移出祧庙,祔太宗庙缺。”
“哦?”
太后和黄公公相视一眼,这剧本不对啊,不是要说要移兴安皇帝么。
太后自持身份,不便询问,黄公公问道:“兴安皇帝如何安置?”
王宵道:“兴安皇帝牵扯太大,目前一动不如一静,祔庙一事,可先易后难,臣的意思是,将太宗尊为成祖,内阁不敢阻拦,进而为先帝议定庙号,祔宗庙,待得时机成熟,再于宗庙边建新庙,迁兴安皇帝。
将来皇上亲政之后,应由皇上下旨,祧出一主,祔兴安皇帝于宗庙,此事急不来,否则极易使朝廷内部不和,臣请太后明鉴!”
太后现出了深思之色。
关键是,不论先帝,还是现在的小皇帝,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声望也不如祖辈,而兴安皇帝祔庙的最大阻力来自于文官,因为与儒家礼法相悖,所以在勋贵集团步步相逼的情况下,实没必要与文官斗个你死我活。
事实上皇权的最大威胁从来不是文官,文官的理想是圣天子垂拱而治,择贤良治天下,文官只会将皇帝架空,这是一个缓慢而又长期的过程,一旦强势君主继位,极可能逆转局势。
相对而言,勋贵集团的威胁更大,他们是随太祖太宗打天下那一拨人的后代,我家祖宗出力出命,天下也应该有我家一份,这和文官集团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王宵身为文官集团一份子,也有打压皇权的意愿,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嗯~~”
许久,太后点了点头:“卿所言甚是,为先帝议庙号与祔庙也一并交由卿了。”
“这……”
王宵却现出了为难之色。
“哦?”
太后看了眼黄公公。
受限于见识与教育水平,太后与文官相处时很吃亏,眼下也摸不透王宵的意思,偏偏王宵是典型的文官处事风格,话不说透,看破不说破,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后不会表现自己的无知,把黄公公拉来挡枪。
黄公公也是心里暗骂,他也不明白啊,只得道:“王大人,是否有为难之处?”
王宵向太后道:“为太后分忧是臣的本份,但天下事不应归于臣一人,而是由天下人分担。”
话点到了这个地步,除非是真傻,太后立刻明白过来。
大周有多少带品的官?
恐怕吏部都说不清!
这其中,哪怕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领会了王宵的意思,都会迫不及待的上奏,请议先帝庙号,并祔庙。
旁人一看,必汹涌跟进,进而形成大势,谁都阻挡不了。
太后也是操弄舆论的高手,不禁暗道了声高明,对王宵看的更顺眼了。
“黄锦,听到了吧?”
太后转头问道。
“奴婢懂了!”
黄公公道:“将太宗尊为成祖之后,可缓一缓,观天下人反应。”
太后又道:“去搬个凳子来,赐给王宵坐。”
“太后,这可使不得!”
王宵忙推辞。
黄公公笑道:“王大人,太后赐你坐你就坐,太后可不喜欢拖泥带水呐!”
已有机伶的小太监搬了凳子过来,黄公公接过,亲自送去。
王宵称谢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