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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昭是被鞭炮声惊醒的，2009年的东宁还没禁鞭，他从宿舍床上爬起，咳嗽了几声。
太倒霉了，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不仅一个人过年，而且还感冒了。
颓然坐起身，拿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刚到八点。
揉了揉杂乱的短发，开始收拾课业资料，这个学期他们专业和市设计院有合作，而且结课图纸还没画完，一大堆琐事让他焦头烂额，索性这个假期就留在了学校。
电话响起，易昭下意识看了眼来电人。
“喂，妈。”他接着电话，手也没有停，一直写写画画。
“小昭，吃饭了么，你舅舅大姑都来了，可热闹了，哎，可惜你今年回不来。”张玫说完叹了口气。
“嗯，吃过了，那你们好好玩。”
易昭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自从乔汐的事情过去后，无形中与父母的家生出了疏离感，也可能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无法在亲密无间。
“诶，小昭别急着挂呀。”
“还有事吗。”
“今年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易昭的假期很长，张玫猜想在晚也得回来过个十五。
“还得忙段时间吧，市设计院初八上班，今年不回去了，看看五一有没有时间。”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注意身体。”
电话挂断，易昭仰起头深吸了一口空气，窗外的月光映照在他脸庞，清冷又阴郁。
喉结滚动，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有点饿了。
从放寒假开始食堂就关门了，他想着北校门外有条美食街，或许还没有打烊。
穿上羽绒服，还有手套围巾将自己包裹的紧紧的，口罩呢，易昭翻着书包，里面有速写本还有日语词典。
他记得买了袋口罩放进包里，粗鲁慌忙的翻找动作导致小东西掉了一地，其中还有一幅画。
易昭捡了起来，那是乔汐送给自己的蜡笔画，一直夹在速写本里，差点就忘了。
想起过去，不自觉笑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孩子过得好不好。
于是他将画放进了桌子上的玻璃板下，正好挨着易家的全家福，有点可惜没能和乔汐有张合影。
收拾好情绪，来到云峰北街，只有零星的几家商铺开了门，不得不说东宁的美食还挺符合易昭的口味。
他打包了一份水饺，还有两个菜包，大白菜裹着米饭，口感还挺新奇。
大街上行人寥寥，大多是三两人作伴，有说有笑的。
忽然有个身影步入易昭的视线，白色的帽子，白色的棉袄，高挑瘦弱，明黄色的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
那双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久久难忘。
鬼使神差般他的视线被女孩的背影所牵引，易昭转身疾步追上去。
女孩已经上了公交，靠在窗边，眼中忧愁淡漠，似有无数忧思无法诉说。
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易昭记忆里的乔汐明媚爱笑，最是藏不住情绪。
眼前的她与记忆里的乔汐判若两人。
开学后，李静如显得有些颓靡。
她妈妈给她请了一整个寒假的家教，无暇玩乐。
不过貌似效果不太显著，乔汐给她检查作业，还有好多都是错的。
“上学期，这一题我跟你讲了三遍。”乔汐一边帮她画上重点，一边修正余下的错题。
“嗯我记得，但是我好像真的不擅长数学。”李静如嗫嚅。
“怎么会呢，我倒是发现你最近上课老走神。”乔汐道。
李静如摆弄着笔盖，立起又放下浑然忽略掉了乔汐的话，“我妈妈给我请了家教，上学要上课，回家还要上课，好累啊”
“那岂不是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了吗。”乔汐撑住下巴望着她。
李静如点头，看向窗外，好像有无限的向往。
突然乔汐开口：“走吧。”
“什么？”
“我们出去玩！”乔汐挽过她的手腕。
李静如讶然：“马上要上课了，乔汐。”
“逃课，敢不敢。”
她的话大胆荒唐，是李静如从来没触及过的领域，循规蹈矩的生活了十几年，她幻想着摒弃所有规则的画面，刺激又疯狂。
“你怕了？”乔汐又问了一遍，书包已经收拾好了。
李静如咬牙：“我当然敢。”
临近三好街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数码城，除了电子产品还有一整条街的光碟店，那时候想看除了电视机以外的节目，只能使用vcd和dvd，那时候的光碟不仅可以买还能租赁。
只需要几块钱就能享受影视节目带来的快乐。
李静如挽着乔汐在光碟街逛悠了许久，商店为了销量展出来的影片大部分都是军旅还有都市爱情片。
“没有动漫吗”李静如四处张望着，“刚看完了sa特优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第二部。”
日本二次元风潮渐渐在国内兴起，那种美型少男少女搭配上流畅吸睛的剧情，李静如也特别喜欢看动漫，时常会拉着乔汐聊一天。
“在等等吧，对了，你水果篮子看完了吗”乔汐看到了一张卡通海报，不由停住了脚步。
“早就看完了，草摩波鸟真的超帅。”
“当然啊，小透也很漂亮。”
这一家店貌似都是卖日本动漫影碟的，一层层展架，一摞摞碟片，鳞次栉比。
“乔汐你看，这里有你给我推荐的《nana》。”
她回头看过去，熟悉的封面造型，还是老包装，乔汐心里好像漏了一拍，和她小时候看的是一模一样。
“这个，我可以放假在家看，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了。”李静如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家那个大哥哥也很喜欢看这个，好巧哦。”
乔汐知道她说的是易昭，“李静如之前不是说没有哥哥吗”
“没有啦，他是我妈妈的学生。”她翻看到后面的简介，凝神说，“而且他还是学日语的，看动漫估计都不用看字幕，好厉害的。”
“真好，我记得李静如你初中毕业后就要去日本，如果他能教教我们就好了”乔汐笑道。
毋庸置疑，那时候每一个喜欢动漫的孩子，都会向往东京。
“应该不太行，他好久没来家里上课了，而且我和他的关系也没那么熟悉。”李静如不以为然，说着就拿起碟片去结账。
“还有，我妈妈说，他是东宁大学的学生，那可是东宁大学诶，平时肯定很忙，哪有时间教我们。”
在东宁长大的孩子，都认为东宁大学就是天花级别板的存在，只可远观，只可崇拜。
乔汐不再去问些更多的。
她有些失望，但又想想，易昭很忙又那么优秀，本就是遥不可及的东西，留下短暂且美好的记忆就足够了。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服装街，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潮流服饰，布满了她们的眼睛。
“乔汐，你看，这条裙子超好看的。”
乔汐顺着李静如的目光看过去，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简约中含着小细节，尤其是胸口的百合花，温柔且优雅。
“是啊，真的很好看。”乔汐颔首，“很适合你啊李静如。”
“我喜欢粉色，反而我觉得更适合你。”说着李静如就把乔汐拽进店里，“乔汐，你身材好，而且很白，相信我你穿绝对好看。”
“不不用了吧。”乔汐很不自信，怯于进入这种场合，其实是自己钱包空空没有底气。
服装店很大，装修华丽，出售的都是高档衣物。
半推半就乔汐还是换上了那条裙子，果不其然，穿上裙子的她和穿着校服的她判若两人。
乔汐的腿很纤长且皮肤白皙，完美的称出了裙子的气质，两者的互相加持，互相承托，李静如看了也连声称好。
“我觉得好别扭。”乔汐讪笑。
“不会，真的很好看！”李静如笑着拉着她转了几圈，“不过你刘海太长，眼睛都挡住了。”
她用手轻轻掀开乔汐的齐刘海，将整个额头露出来，她有一个很精致的鹅蛋脸，五官精致，明眸皓齿，属于很漂亮的女生。
“你看，是不是。”
镜子前，乔汐第一次认真审视了自己容貌。
随即她又将头发放了下来，笑道：“我都习惯了，没有刘海我还觉得怪的很。”
“好吧，那裙子呢，你喜不喜欢。”
乔汐看了眼裙摆的吊牌，599，天呐，这么贵么，只能望而却步。
她为难开口：“太贵了，算了吧，而且每天都穿校服，没有必要。”
李静如也觉得好可惜，她下意识看了眼钱包，上个月买了条项链，零花钱所剩无几了。
不过她打定了注意，要将这条裙子送给乔汐。
时光如白驹过隙。
很可惜，初三的初始李静如转学了，公立中学的师资薄弱，设施老旧，像她这样家庭优渥的孩子，家长希望能往高处走。
临别前的那一天她回学校办手续，特意找到了乔汐。
李静如没有穿校服，换上了白色的蕾丝裙，驼色呢子外套，洋气又矜贵，乔汐多看了几眼，这是她最喜欢的样式。
外婆给的生活费仅仅足够她吃饭，这些衣服首饰简直是妄想。
“乔汐，这是送给你的。”楼梯的转角处，李静如将一个粉色小袋子递给她。“我马上要去赛睿中学了，估计以后很少会见面了，谢谢你之前的照顾。”
乔汐接过，里面沉甸甸的。
“谢谢，不过我没有准备礼物给你…”她很不好意思。
“没事。”李静如笑笑。
乔汐唯一的朋友就这样分别，多多少少都有点可惜。
她敛去不舍，说：“赛睿中学听说很好诶，真羡慕你，反正大家都在一座城市，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是啊，你成绩这么好说不准能上一所高中。”
“对了乔汐，你有□□号嘛，咱们以后可以在网上联络。”她知道乔汐没有手机，于是换了种方式。
□□，当年最火最时兴的产物，如果说谁没有那才是真正落伍了。
外婆家的娱乐设施只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这样的条件下，乔汐仅仅是听过□□这个名词。
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诶。”
李静如也猜到了，从兜里拿出个小本子，写上了一串数字。
“这个是我的□□号，乔汐你要是注册好了，可以加我，我们可以互相猜猜空间，偷偷菜什么的。”
乔汐听着发愣，一连串的网络用词她一概不知，只知道点头说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静如的离去，乔汐可惜的是两人的友谊就此中断，而不是可惜彻底断了与易昭的关联。
青春期的友情简单纯粹，或许有着不同的家境与眼界，也会摒弃功利心还有异样眼光，真心真意的互相陪伴去笑。
“乔汐，我会想你的。”李静如展颜将乔汐轻轻揽过。
那是久违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