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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庆归回到家,就知道有一堆的明嘲暗讽要向他砸来。
陆慕林早早的就在入院的圆拱门旁站着了。石墙面上清一色绿茵茵的爬山虎跟她鹅黄色的百褶裙交相辉映。一看见陆庆归从门外走来,她立刻往中间站了站,双手敞开死死拦住他的路。
陆庆归不耐烦,他本就不太高兴,“滚开。”
陆慕林气地咬牙:“有张太太撑腰了不起了是吧!你再敢跟我这样说话!信不信我找爹抽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陆庆归瞪着她。
她笑道:“我不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人家张太太是真的愿意搭理你,人家只是给爹一个情面,我劝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张家的那条大腿,不是你想抱就能抱得住的!”
陆庆归很了解她的为人,只刚才一会儿功夫,她便向陆鸿华打听清楚了,估计将张家几代的家史能挖掘出来的都挖掘了个遍。陆庆归有时候觉得她自负嚣张,有时候又觉得她可怜。
“是是是,在陆大小姐面前,我是不算一回事,可就是这么一个不算一回事的人,陆大小姐却关心的不得了。”
陆慕林眼一瞪,嘟着嘴道:“我什么时候关心你了!”
“不关心你大冷天的穿个裙子在这等我?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虽然我无所谓,可是我们俩毕竟有血缘关系,万一”
“啊!!!陆庆归你闭嘴!”
陆慕林气的胀红了脸,她只知道她这个弟弟如今变得轻浮,却没想到变得这样无耻!简直和地痞流氓没有分别!
“陆庆归!你给我等着!”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攥着,走起路来双脚格外用力地跺地,背后的头发都被颠地乱飞。
陆庆归不屑,这类下三滥的招数都是他在英国跟一些“戴维斯”先生们学来的。这么些年他领悟到的最有用的一个道理便是,人若想无敌就得先对敌人无耻。陆慕林是他的敌人,这样说毫不夸张,整个陆家,整个上海,都可以说成是他的敌人。谁是真心想要他好过的呢?也许香港那位大哥,能勉强算一个。
他不依不挠,还要再补送她几句,他扯着嗓子喊道:“相亲还是要去的!我们俩不可能!希望你嫁个好人家!我——等——着——”
周围的下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足为怪,他们家的这个小少爷,从回国到现在,就没一天正常过。哪像个知礼尊儒的世家公子。
自那之后的一两日,陆慕林明显老实不少,多数时候撞见面了也不主动跟他说话,陆鸿华在一边时更是不会再挑拨离间,装腔作势。
张公馆那边呢,几次都派人来告知他晚上不用去。张太太顾虑张先生在,自然不便让陆庆归过来添麻烦。就这样,他一连好几天都是在家过清净日子,即使闲着,青楼妓馆也还是没去,他知道以后去那的日子会有很多。
清净了数日,这日就清净不起来了。一大早他就听到了很大的动静。倒不是陆慕林又再打人,而是陆家上上下下在打扫布置,脚步声、说话声、拖拽声等等等等,各种嘈杂的声音冗杂在一起,陆庆归眯着眼,戴上近视镜,穿了外装打开门,逮着一个丫头就问:“怎么那么吵,这是在做什么?”
丫头点头回答他:“在打扫卫生,布置宴会。”
陆庆归一头雾水,“什么宴会?”
“老爷说的,明日要设宴,上海许多先生老板都会来。”
听这话他大概就能猜出个所以然来。不就是借由头给陆慕林办个相亲大会么。他才懒得管,还平白吵了他休息。
只是转念又一想,这样的一个鸿门宴,陆鸿华定是要把能认识的所有名门世家都给请来,给他最心爱的独女挑夫婿。既然是名门世家,就定少不了张公馆的那一派人。陆鸿华很少设如此宏大的宴,这是给陆慕林机会,实则也是在给他。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淡棕色的一件长袖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外面套件咖褐色针织背心,配上白色西装裤,米色皮鞋,从表柜中细细挑了枚白金腕表戴在手上,近视镜他平常不戴,今日却戴上了,兴许是为了显得他更像个斯文的留学生。
下了楼后,他才发现陆慕林今天穿的格外随意。比她平时闲着没事在家拉丫头们搓麻将的装束还要随意,不仅素面朝天,身上穿的竟是几年前的旧风衣,深绿色已经变成了灰绿色,衬得她整个人老气横秋。
陆庆归知道她是在故意跟陆鸿华呕气,可陆鸿华貌似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他才看不出来女人的穿着打扮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自己女儿是最美的。
陆庆归走过去笑她:“走吧,出去见见,看看哪个比较像你未婚夫。”
陆慕林吼他:“你的未婚夫!”
“我?我没有未婚夫,我只有未婚妻。”
“闭嘴!”
这两人碰到一起,三句好话都说不上。
陆慕林不搭理他,迟迟不愿意出去。外面的花篮草地、长桌靠椅、点心酒水什么的都已经备齐了,因为晨午出了大太阳,管家还搬出了阳伞,左一个右一个撑起来。看模样倒还真像一个轻奢游园会。
第一个到场的是孙缪光父子。那两人平日里多半也是闲着,谁家摆宴请客,只要请帖到了,人也一定到。孙缪光跟陆鸿华虽然互看不顺眼,但交情不浅,都是做生意的人,互不坑害有忙必帮,这关系就差不了。
陆家父子跟孙家父子碰面,倒是个热闹的场景。两个老的握着手抖来抖去不愿松,你一来我一往的寒暄不停,两个小的便杵在一旁,只是陆庆归格外端庄挺拔一些,孙哲穆插着口袋,姿态高傲。
“你家庆归真是不见则已,一见惊人啊!如今这模样身板,都是上海许多少爷公子比不上的!”孙缪光开始夸奖陆庆归。
陆鸿华当然要回谢:“唉!你可别这么夸他!这小子听不得几句好话哩!再夸尾巴就翘到天上去的了!再说了,这光模样好,有什么用?不像你家穆少,又一表人才,又很是能干!”
孙缪光仰头大笑,别人说的好听话,他倒不管是不是谬赞,总之说了他便认。
“快,快进里头坐着聊。”
陆鸿华领他们进去坐下。
四个人相对而坐,孙缪光藏不住心思,趁着人来的还不算多,便先发制人似地问他:“听说令爱也回国了?”
陆鸿华答道:“是啊,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孙缪光完全摸准了他的心思。陆家向来低调,如今好好的造这样一个大场面,又赶巧在陆大小姐回国之时,明摆着是个有谋之宴。
“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呀?国内现在可不太平!”
陆鸿华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回来,定是有些事的。慕林…”
孙缪光抢在他前头戳破那层意思,“慕林今年多大啦?”
陆鸿华推推眼镜,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过完年就二十五了。”
孙缪光喟叹:“噢……二十五了,倒也不小了,大小姐蕙质兰心,定要与良人结亲,否则啊,女孩子是要受罪的呀!”
陆鸿华点点头敷衍道:“是的是的。”
说到这,四人皆哑然失话,陆庆归看了看孙哲穆,孙哲穆一脸不可一世,十分嫌弃似的撇过头去,一心在观望寻觅陆家是否有什么姿色不俗的丫头。
谁知孙缪光一下子语出惊人:“你看我家哲穆怎么样?不如让慕林跟哲穆见一见,互相了解了解,我看着这两个孩子年龄也相当…”
孙哲穆连忙打断他:“爸!你说什么呢!”
陆鸿华也背冒冷汗,他是一万个看不上这孙哲穆。
“我家哲穆开春便二十八岁了,男大三,靠金砖呢!慕林呢?怎么不见她过来呀?”
孙哲穆无语,他倒不是无语他爹说他是金砖,他是无语他爹报他年龄,才二十八岁呢,三十八岁都能三妻四妾,他二十八岁还能再玩多少年啊。
陆鸿华十分为难,不用想,陆慕林都是不可能看得上他孙哲穆这样一个花花公子的,在外头不知道弄大了多少女人的肚子,却至今不愿娶亲,在自己母亲跟前装乖儿子。
“慕林他……”陆鸿华刚想随便扯个理由回绝,却未料他的小儿子先替他开了口。
“我姐在后头梳妆打扮呢,一会便来。孙伯父,哲穆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唤她。”
孙缪光十分乐意,满脸笑容:“唉,真是好孩子……”
其余两人脑袋懵了神,一个在想,这陆庆归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二姐的事了?一个在想,这陆庆归,就这么想让他做自己的姐夫?
更懵神的人此时还躺在沙发上贴着黄瓜片看报纸呢。外头什么风吹草动,什么鸿门宴,什么相亲大会,仿佛都跟她没干系。
陆庆归插着裤口袋走到她跟前,伸出两只手指弹了弹她手上的报纸,陆慕林抬眼瞪他。
他说:“起来收拾收拾了,你未婚夫到了。”
“陆庆归!”她猛地站起来,脸上的黄瓜片掉的掉,歪的歪,刚准备抬手打他,陆庆归往后一躲,继续说:
“我说真的,就在外面,爹都在谈婚期了!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陆慕林噌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跟谁啊!”
“孙——哲——穆。”
“孙哲穆?!”她边说边穿上拖鞋,直直向外跑去。
“喂你好歹换双鞋吧大小姐……”
陆庆归看她着急忙慌的背影,觉得可气又可笑。从前她捉弄他的把戏,他如今也是学到了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