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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爱你啊,这仨字多动人,多深刻,我们应该多说。”
“我中间也说了啊,说了好多遍,你都没顾上听吧?”祝良逗她,“语言苍白,常常词不达意,再动人的话还是要用行动。”
青叶的眼皮沉沉的,她半梦半醒的说:“好吧,祝老师,语言苍白,要靠行动。”
祝良当班主任俩月,迟到早退啊,拉扯矛盾啊,都些事都是常态,该板脸就板脸,该惩罚就惩罚,反复出现就反复解决,唯有一件事让他伤透了脑袋。
初二的学生,情窦初开,跃跃欲试。
有些男生开始往头上喷水整发型,女生则开始扎头发戴耳环。学校管早恋极其严格,一刀切:一经发现,双方开除。
其他老师告诉祝良:每个班都有小情侣,祝老师,你们班也有两三对。那谁谁和谁谁,一节课互相看三回。
祝良说:“是吗?那我观察一下他们。”
祝良不瞎,他早看见了。但不至于开除吧?就因为互相看了几眼。
他始终明白“堵不如疏”,但怎么疏呢?这个度很难把握,他真的很犯愁。
他总是跟青叶说“有问题解决问题,不要皱眉,不要发愁”,这回他是真的找不着解决办法了,就这么愁着愁着,中秋节了。
学校要各班自行举办中秋节晚会,班里学生自己出节目。
祝良看了班长统计的节目单,好家伙,其他老师瞩目的那个女生报了诗朗诵。
女生还专门找到祝良来问:“祝老师,晚会那天我可以戴个耳环吗?”
祝良说:“嗯,你可以先带来学校,戴不戴到时候再商量。”
回家把祝良给愁的啊,不让她戴吧,耳环又不是炸药,这女生平时挺内向,怕一口回绝伤了她自尊;让带吧,这给其他学生会带来什么影响?
把这难题给青叶说了,青叶想了想说:晚会毕竟跟平日里场合不一样,就让她戴吧。
晚会那天,那女孩果然戴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耳环。
班里女同学纷纷看过去,那目光里的嫉妒和敌意,祝良看的清清楚楚,有个女生甚至大声说“人家谈恋爱的人跟咱能一样吗?”
晚会开始了,大家磕着瓜子吃着糖,脸上显出小孩子特有的兴奋过度。
其实节目很简单,大多都是唱歌。之前祝良专门回家拿来了祝民的录音机,能找到伴奏磁带的同学可以放着伴奏唱。
开始没多久,青叶来了。她在节目间隙里走进来,微笑着朝祝良走过去。
同学们“嗷嗷”几声,表达对青叶的欢迎。
青叶穿着墨绿色连衣裙、小皮鞋,耳朵上戴了长长的白色耳环,非常显眼。
祝良惊呆了:青叶这是干吗?
学生们节目也不表演了,都起哄,“祝老师和师母表演节目。”
祝良示意大家安静,说:“同学们表演就好,青叶同学只是来看节目的。”
坐下来,祝良用眼神偷偷问青叶,青叶就举了举手里的小盒子,悄声说:“我来送点礼物给你的学生们。”
戴耳环的女孩朗诵了一首汪国真的诗,她自己带了磁带做背景音乐,带出几分少年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伤。
女孩读诗的时候,青叶发现有个男孩的眼睛特别亮,目不转睛的看着朗诵的女孩,等大家都鼓掌的时候,他也漫不经心跟着拍了几下。
呵,天真纠结的少年都一样,心事难掩,欲盖弥彰。
晚会尾声,同学们又起哄要青叶和祝良表演节目。
祝良就站起来说:“我才艺倒是多着呢,不过时间不早了,就不表演了,用青叶同学的小礼物给大家表达歉意吧。”
回家后,祝良问青叶买这些小耳环花了多少钱,青叶老实说:“那是水晶的,四十对,二十块。”
“我当个班主任真是又要赔夫人又要折兵,让你抛头露面,还要你自掏腰包。”
“但愿这帮小孩们能明白你的用意,懂得克制,多用心学习,至少别让学校抓住把柄。”
祝良班里有四十个学生,青叶就买了四十对耳环。
送给女生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家里戴或者过几年再戴,也不耽误美,现在就不要往学校枪口上撞吧。
送给男生说:送给家里的姐妹吧,或者过几年到了允许戴耳环的地方再送人,比如你喜欢的人。
少男少女们就把小盒子喜滋滋地揣进各自口袋里,像揣着各自的心事。
当然也有大大咧咧的男生,拿着耳环往自己耳垂上夹,“老师,老师,你看我戴上美吗?”
青叶此举传遍了整个学校,褒贬不一,但不论是谁最后都要加一句:“青叶同学对祝老师是真舍得下本儿啊。”
青叶为祝良花这四十块钱就被人说舍得下本了,等他们知道祝良送青叶什么,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舍得下本儿。”
青叶九月初九生日,她说,那时候叶子原本都应该变黄,“她”生我的时候,偏偏看见一棵青葱翠绿的树,生机勃勃,所以起名叫“青叶”。
祝良要带青叶去迪迪欧西餐厅吃饭,那是市里唯一一家西餐厅。
他说,平时凑合也就算了,今天得正式。
青叶说:“我从小就没过过生日,他们总是记不住,我也就给忘了,不照样长大了吗?”
祝良坚持,青叶就妥协了。
俩人就一块去了迪迪欧,青叶一进去就喜欢上了这餐厅。
带流苏的窗帘,光线暧昧的吊灯,还有墨绿格子的厚桌布,这是适合说“我爱你”的氛围。
“真安静,”青叶小声说,但很快又加了一句,“很贵吧?”
祝良笑了笑,“一百对耳环应该能吃饱吧。”
青叶做个鬼脸,说:“以后你过生日我也要请你来,我喜欢这儿。”
俩人吃了牛扒,意粉,还有罗宋汤,最后祝良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青叶,“送你的。”
青叶当场打开,差点叫出声来,“随身听!这太贵重了吧!”
“那你就以身相许吧,明天跟我领证去,明天你到法定年龄了。”祝良不动声色的说。
惊喜之后,青叶冷静了,支支吾吾说:“虽然这个问题有点俗气,但我还是得问你,随身听这么贵,你的钱哪儿来的?”
祝良这才把宋小宝家教费的事儿说了,青叶也吃惊不小,“怎么给这么多?我还以为你就得了一两百块呢。”
回家之后,青叶在桌上铺了一个新毛巾,把随身听放在上面,宝贝一样翻来覆去的看。
摩挲了半小时,才拿出一盒俄语磁带放进去,带上耳机,小心的按下按钮,脸上表情变化万千。
祝良就看着她笑,青叶真是,一会儿会儿怎么这么可笑。
青叶摆弄了大半天随身听,祝良催她睡觉,“明天还要去领证呢。”
青叶这才去洗漱,睡前把随身听放在祝良和她的枕头中间,刚躺了一会儿又起来说:“不行,别半夜被人偷走了,锁起来吧。”
祝良也不管她,看她一阵折腾,咔咔锁起来,这才躺下了。
半夜青叶又起来开开抽屉摸了摸,还在,回来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青叶先去单位请了半天假,俩人去办结婚证,很快,俩人一人拿到一个小红本。
“以后我可以去单位门口接你了吗?我的合法妻子?”祝良问。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青叶答非所问,“原来领证是这样,都没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跳的快。”
祝良也一样,领证一点儿也没激动,只为了备个案似的。
相比于婚姻里心意相通、柴米油盐等长久的过程,领证成了他俩觉得最没有投注感情的事儿。
办完证还很早,俩人都已经请过假了,那就回家做饭吧,吃完饭各自上班去。
家门口蹲着一个人,是戴爱国,看见俩人回来,立马站起来,堆出满脸笑来,把手里一个小布兜递过来,“都回来了?我给你煮了几个鸡蛋送过来,今儿是你生日吧?”
青叶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来,“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一会儿我还要去上班。”
“让爸进屋说吧,青叶。”祝良把房门打开。
青叶就让开了身子,让戴爱国进去。
“我跟你奶奶年龄都大了,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瞧你奶奶,今年不是崴脚就是咳嗽,我虽然还在厂里干活,但效益是越来越差了,一个月挣个三核桃两枣,都用在吃饭买药上了。”
戴爱国用眼睛瞟青叶,瞟祝良。祝良倒是听着呢,青叶既没有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表示,也不知道听没听,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想给家里装个电话,这样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联系医院也方便。”戴爱国还是亮出了底牌,试探着说,“我不知道这电话怎么装的,你们给我叫人来装上?”
“我今天刚领了结婚证,真是可惜,不能让你再卖掉一次了。”青叶几乎是笑着说,“如果你再有个女儿就好了,你可以卖她,再要一笔彩礼,正好够装个电话。”
戴爱国脸色多云转阴,因为目的还没达到,也只好压着脾气说:“你胡扯到哪儿去了?我就说让你帮忙装电话,你不想孝顺你奶奶直说,这卖儿卖女的说的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