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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唯的院子里弥散着浓郁的药味,几乎刚踏进院门,便被药味笼罩。
杜有才怕凌画不喜,本想说要不先带她去别处,让人将杜唯抬出来,刚要开口,见凌画面色不改,大步直往院子里走,他将要开口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对院中伺候的人吩咐,“快去告诉公子,凌掌舵使来看他了。”
院中伺候的人早已收到了杜有才传的话,此时见人来了,又有人连忙往屋子里跑。
屋中,杜唯得到消息后,有些讶异,没想到凌画亲自带兵来了江阳城,他赶紧让人将自己收拾了一遍,由人扶着,出了里屋,正要出门迎,见凌画已迈进了门口,他便停住脚步。
较之几个月前在江阳码头相见,如今的杜唯,可以说已病的有些脱相,一眼看见,差点儿让凌画没能认出来。
“听闻掌舵使来了江阳城,在下本该出城迎接,奈何身子不争气,反而劳动掌舵使前来看我。”杜唯一句话说完,似乎压制着喉咙中的痒意,才没让自己咳嗽出声。
“不必说客气的话。”凌画仔细打量他一眼,“我曾与你说过,若是有机会,让曾大夫给你治治顽疾,如今我路过江阳城,正好带来了曾大夫,让他给你把把脉。”
杜唯也看到了提着药箱站在凌画身后的老者,点点头,“多谢掌舵使,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请凌画入座,然后自己也坐下身。
曾大夫上前,放下药箱,给杜唯把脉,把了一只手,又换另一只手,眉头皱起,许久没说话。
杜有才的心提了起来,暗暗祈祷他能救杜唯,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一句不能救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尤其是如今凌画的身份,是什么人都能让她在意的吗?还有曾神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到他给看诊的。
许久后,曾大夫撤回手,说了两个字,“难治。”
杜有才想问,没敢,又怕曾大夫不搭理他。
凌画替他问了,“怎么个难治法?好药难求?还是需要治疗的时间长?只要有的治就行。”
曾大夫道:“老夫出手,自然有的治,他这副身体,败坏到了这等地步,不是好药难求的事儿,是若真给他治,就要每七日行一回针,一连治一年。一年后,拔除了毒素,他的寿命最多也就可以活十年。若是好药养着,金贵的东西天天吃着,兴许能活十五年也说不定。”
杜有才大喜,如今杜唯这副模样,他都怕他挺不过今年,若是真能有十年甚至十五年可活,那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了。
他当即也不怕曾大夫不喜了,“噗通”一下子给曾大夫跪倒了地上,“曾神医,老夫求您了,一定要救犬子,若是犬子得救,您让老夫做什么都行。”
曾神医后退了一步,显然没料到杜有才堂堂知府,竟然给他下跪,虽然倒也没有觉得多折煞,但还是被他的举动意外了下。没想到这个人为了儿子,倒像个做父亲的样儿。
凌画也颇有些意外,说了句,“杜大人先起来。”
杜有才闻言不敢再跪,连忙起身,一双老眼可求地看着凌画。
凌画琢磨道:“我既然带来了曾神医给杜公子看,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不过曾神医要跟着我去攻打幽州,所以……”
她转头看着杜唯,询问:“你的病不能再拖了,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军中条件虽然艰苦,但有曾神医在,总比等在家中越病越重要强得多。你说呢?”
杜唯抿唇,低声问:“我会不会成为掌舵使的拖累?”
“不算。”凌画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从受重伤后,也弱得很,伤势还没痊愈,才带了曾神医跟在身边,你比我的身子骨要差些,但也算不上拖累,军中又不是所有人都要上战场打仗。”
杜唯慢慢点头,“既然掌舵使这样说,那我就……”
“就跟着掌舵使走。”杜有才接过话,“多谢曾神医,多谢凌掌舵使,犬子就交给你们了。下官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曾神医和掌舵使。”
曾大夫扭过脸,“老夫不用你报答。”
凌画笑,“杜大人不用报答我,留着你的劲儿,效忠陛下吧!新皇登基,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杜大人年富力强,还有大把的机会为国效力。”
杜有才连忙表态,“掌舵使放心,下官一定肝脑涂地,效忠陛下。”
他表完忠心试探地问:“掌舵使打算在江阳城修整几日?”
“两日吧!”凌画觉得京麓兵马得练练,但两日其实也不够,但军规等等队形和方阵,总能重新好好地规整一下,还有杜唯目前的身子骨,走不了路也不行,留两日的时间让曾大夫给他施针诊治一番,应该就能上路了。
杜有才点头,“那就两日,我先让人带掌舵使去客院休息,然后再让厨房做一桌子席面给掌舵使洗尘。”
凌画颔首,“听杜大人安排。”
杜有才连忙吩咐了下去。
凌画站起身,对杜唯说:“吃过饭,让曾大夫给你施针,这两日先保证能走路。”
杜唯点头。
凌画不再多言,随着杜有才去了客院。
曾大夫也跟着凌画一起走了。
一行人离开后,杜唯恍恍惚惚地坐在原地,好半晌没什么动静。
贴身伺候的人杜雨小声喊他,“公子,您……先回屋歇着?”
杜唯颔首。
杜雨扶起他,进了里屋。
重新躺回床上,杜唯终于开口,“我以为我活不了了。”
“公子,您是有大福气的人呢。”杜雨很是开心,“凌掌舵使来的真是时候。”
“是啊,真是时候,大概是我命不该绝吧!”杜唯笑了一下,“她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昔日说过的话,总会算数。”
杜雨点头,“凌掌舵使人真好。”
杜唯笑。
凌画人真好吗?对他来说,自然是很好的,但对有些人来说,怕是恨不得她从来没有出生过吧!
凌画住进了杜府最精致的一处专门供贵客歇息的客院,沐浴更衣后,应了杜有才宴请,去赴宴,杜有才很会办事儿,将江阳城的一众官员们都喊来作陪,让凌画都见了一面。
别看凌画看不惯前太子萧泽,但对于他用人,却是无话可说的,萧泽有一个大优点,就是很会用人,无论好的坏的,到了他手里,都能让人使出浑身解数的真本事来。
江州知府杜有才自然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人跟着萧泽心歪,但也确实有歪才,江州在他的治理下,十分富裕,很会捞财。当然,他捞的财以前都给了萧泽,不过他也不是一味地捞财苛刻百姓,他是会从富商富户甚至过往的商贾身上捞财,对于江州的老百姓,反而日子过的比别的地方好,时不时来点儿补级政策惠民。
就拿江州上下的一众官员来说,被他治理成了他一个人的一言堂,这就很不容易。
他改了山头效忠新皇,他下面的一众官员也跟着他一起,别无二话,所以,这也让新旧更替下,江州没陷入恐慌,反而还挺安稳。
凌画吃了一席,基本也能窥出一半江州的风貌,想着不动杜有才是对的,否则,江州即便被朝廷派来的新官员接管,怕也是来一个被难住一个。杜有才这土皇帝做的,很是合格,不是轻易能让人替代的。
不过好在他有个儿子杜唯,让她建议萧枕不动杜有才,如今这般收为已用了,倒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曾大夫没去吃席,而是让人将饭菜端到了他的屋子里,吃饱喝足后,他小歇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去了杜唯的院子里为他施针。
曾大夫的金针扎满身,杜唯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子,但却一声都没吭,曾大夫看他顺眼了几分,“你小子倒是有骨气。”
若是宴轻那小子,早就一巴掌拍死他这个施针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