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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刑侦队忙着整理卷宗,做年终总结,也是一阵好忙,好在不用加班熬夜,对于连破几起大案的众人来说,也算是难得清闲了。
林不复再次把内网弹出来的通缉信息叉了回去,百无聊赖地拄着腮浏览网页,说了一嘴:“你说咱邻市也真够倒霉的,还剩十多天过年了,出了个抢金店的案子,我估计今年他们这年假是有点悬。”
话音刚落,常湘桌前的电话响了起来。
登时林不复又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林不复心虚地回看他们,说:“没……那么巧吧?”
常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起了电话。
“什么情况?”挂了电话后,赵黎问。
“珠洞区公安局接到一家超市收银员的报警,说一个客人看起来很异常,经调取监控并验证指纹后,发现本人是正在被通缉的抢劫团伙的从犯。”她说着看向林不复,嘴角微微下撇了一些,似乎是略有些无奈,“就是金店抢劫案。”
“卧槽……”林不复发出了一声感慨,旋即后脑勺就挨了一下暴击。车衡面无表情的一巴掌直接把他拍得跳了起来,下一瞬间林不复就被群起而攻之。
“别介别介,干了这碗毒奶我们还是好兄弟啊!”林不复发出无力的辩驳。
“好了。”常湘开口打断了众人,说,“现在案子已经转到市局,上面正在跟邻市取得联系,我们负责协助。我现在调一下超市的监控,开始准备部署吧。”
林不复点点头,几个人去往小会议室,林不复搂住赵黎的肩膀,朝常湘努了努嘴巴:“看见没,这才是领导范儿。”
赵黎一个肘击打在他肚子上:“就你话多。”
这场抢劫案发生在一个星期以前。四个蒙面的男人从一辆面包车上走下来,径直走进马路旁边的金店。进店后其中一人立刻锁上大门,守在门边,两人持枪,命令店内多名店员以及顾客抱头蹲下,另一个人拿着锤子砸开展示柜,把金饰一股脑装进预先准备好的袋子里。在店内人员得到掌控之后,一名持枪的歹徒也加入了装金饰的队列。整个过程丝毫不拖泥带水,从进店抢劫到撤离不超过十分钟。店员报警后警方反应十分灵敏,但是抢劫的歹徒应当是早就安排好了逃跑路线,在警察调得监控录像时,已经开车驶离了监控区。
现场一片狼藉,在取证组的细致勘察下,在玻璃柜上得到一个不完整指纹。所幸的是,经恢复对比,嫌疑人的身份得到了确定。
嫌疑人名字叫赵强,有案底。他出身于一个农村家庭,父亲在他三岁那年失手杀死了同村一起打工的人,由母亲一人抚养长大,性格十分暴戾乖张,中学还没毕业就出去混社会,跟当地的黑社会份子接触密切。村里的人都对他侧目而视。三年前他的母亲去世,葬礼第二天村民发现他的邻居一家没有动静,走进他家的院子,闻到隔壁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几个胆子大的人翻墙跳了过去,隔壁一家三口的被人捅死在床上,最小的孩子才五岁,依然没能幸免。
入室杀人,犯罪性质很恶劣,当地派出所立刻展开调查,赵强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在那天之后不知所踪,再也没有消息。
这桩案子成了一起疑案,直到一周前金店案事发,赵强才第一次暴露了行踪。
根据判断,赵强等人在抢劫后已经逃离了t市,t市公安局发出通缉公告,案件一直没有进展。直到今天,一个嫌疑人暴露了踪迹。
这个犯罪嫌疑人代号是猴子,有盗窃案底。是四个嫌疑人中,警察唯二掌握身份的两人之一。
“珠洞区离市中心较远,虽然有一些富人的别墅群坐落在珠洞区的郊区,但是珠洞区的监控设施是江城最不完善的一个区域了,我觉得嫌疑人当中有可能会有本地人。”车衡说着凝眉,“先派一部分人守住通往别墅区的必经之路的路口,这帮人穷凶极恶,没有退路的时候可能会计划下一次犯罪。”
赵黎点了点头,他看着大屏幕上的嫌疑人,从超市离开到离开监控区域,嫌疑人的位置可以缩小到一个范围,赵黎说:“常湘去跟老关提交审批材料,不复你去珠洞区分局,跟分局的兄弟配合,在这个区域排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告诉兄弟们穿便衣,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他转向常湘:“t市的负责人什么时候过来?”
“两个小时之内到。”常湘回答。
赵黎点头:“准备工作先这样,资料共享之前我们掌握的只有这些,等他们到了再商议。”他说着看向林不复,“一旦发现线索立刻汇报,去吧。”
“说起范儿就起范儿。”林不复推了一把桌子沿儿,办公椅朝后滑去,他站起身,说,“成,我走了。”
珠洞区,一个年代颇早的民居楼里。
屋子里十分阴暗,一股霉腐的味道,破烂的塑料板凳颤颤巍巍地站在屋子中间,一个男人坐在地下的纸壳上,吐噜了两口泡面,“啪”的一撇叉子,说:“操,他妈的老子越想越憋气。”
他看向倚在窗边抽烟的强壮男子,说:“大哥,我以为咱们有了钱就能过自在日子了呢,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那骚娘们走了一天了,老大,这婊子别是卷了钱跑了吧?”
男人转过头来,他的脸上从眉毛到太阳穴有一处明显的两寸的刀疤,正是赵强。
“她不敢。”赵强哑着嗓子说,他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不起眼的黑色布包,又说了一句,“她也舍不得。”
坐在地上的男人还要说什么,门吱呀响了一声,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操你妈的,贱婊子。”赵强扔了烟头,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啊?钱呢?”
女人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紧紧抓着赵强的手,说:“你他娘的给老娘松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啪”的甩到地上,赵强一把甩开她,捡起银行卡,问:“多少?”
“五万。”女人整了整头发,把鬓角的乱发别到耳朵后面去。
坐在地上的男人一脚踹了凳子站起身来,赵强挡了他一把,说:“那么多条金项链,你他妈就给老子弄来五万块钱?”
“一共十万,我那份儿我扣下了。”女人说,她看着赵强的眼睛,一点儿畏惧的神色都没有,“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找门路出去,钱对半分,这买卖干之前就说好了。”
女人话音还没落,赵强反手就是一大耳刮子,付眉撞到墙上去,脚步踉跄了几下才重新站稳,她抬起头来,裂开的嘴角流下一行血液。她眼睛里全是泪水,瞪视着赵强。赵强怒极反笑,冷声说:“你不是恨死钱富贵了吗?怎么这么护着他那狗杂种?还花钱给他治病,要我说要他爱死哪儿就死哪儿得了,你拿着钱赶紧找下家呗,你看哥哥我行不行?虽然看着很粗糙,但床上温柔着呢,肯定不跟那头猪似的,往死里弄你。”
赵强越说凑得越近,脸都要贴在了女人的脸上,突然狞笑起来。
身后的那男人也开始讥笑起来。
女人恨恨地擦掉嘴角的血迹,高跟鞋的声音响了几下,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笑声,赵强的眼神阴鸷无比,他盯着门口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说:“臭婊子,钱到手之后我他妈就弄死你。”他捏扁了空烟盒,骂道,“猴子那小子去哪了,买盒烟怎么还没回来?”
林不复一行人拿着几个人的照片,在发现猴子的踪影的超市旁边的小区到处询问。两个小时过去,小区走过了两个,店面也不知道问了多少家,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好,如果您之后发现这几个人,请及时和警方取得联系。”
这里距离超市已经很远,楼房破旧很多,都是早年的建筑了。林不复看着远处的楼房,觉得嫌犯藏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然而觉得是没有用的,林不复摇了摇头,认命地迈开步子。
走过拐角,他跟一个女人迎面相撞。林不复心头一惊,忙伸手去扶,待女人站稳后他尴尬地松开手,正要道歉,看到女子的脸时,整个人就是一愣。
付眉眼光躲闪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她面色冰冷,看也不看林不复,绕开他欲走,林不复回过神来,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忙追了上去,拦在付眉面前,说:“你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这关怀或许太过突兀,林不复想了一下,说:“我是咱们这派出所的,要是你……”林不复说着略微局促地指了指女人脸上的伤,“遭遇到什么伤害的话,我们可以帮助你……调解一下。”
那女人本来没什么表情,听了这话,蓦地冷笑出声,她看向林不复,说:“你们警察不是不管家庭纠纷吗?调解一下,调解完你们拍拍屁股走了,该受罪的人还不是接着受罪。”
她说完转身欲走,林不复又伸手拦了一下,他手机没有灭屏,一下脱手掉在了地上,赵强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付眉很是不耐烦,正欲抬步时,目光与屏幕里的赵强四目相对,顿时就愣住了。
林不复忙捡起手机,抬起头时,女人的脚步有些仓惶,已经走远了。
市局,刑侦队办公室里,t市的相关案情负责人终于赶到了。
赵黎从电脑前站起来,浑浑噩噩地刚要抬手握手,与来人四目相对时,赵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哟。”男人挑眉,“这不是小娇娇吗?”
赵黎满头黑线,挤出一个不露齿的微笑看向男人,车衡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来人,内心毫无波动。
就在赵黎正要开口说出“鸡掰甘霖娘”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
对上赵黎略显友好的眼神,江酒臣连门都没进,二话不说直接溜了。
第18章 原生之罪(二)
警方的搜捕陷入了僵局。
交警部门配合,在各个要道上都设下了关卡。出入的车辆都在仔细排查,这未必有效,只是无奈之举。江城市不小,瓮中捉鳖谈何容易,超市附近的几个嫌疑人藏身的可能区域都派了警力蹲点,所有的线索都已经利用上了,这种时候能不能破案,其实赵黎等人都是心知肚明——就是看运气。
沈明作为金店抢劫案的主要负责人,跟刑侦队的众人进行了简要的案件总结,基本上没屁卵用。与他同行的人只有两个,都是t市刑侦队的主干,虽然是协助调查,但主力军还是本地警方。这种广撒网钓大鱼的抓捕是最耗费人力的,现在基本上整个刑侦队都被架空了。
对当地金店的调查先是在珠洞区附近,所有前来出售黄金首饰的人的名字都被登记在案,挨个走访。这样费时费力的工作往往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但除此之外也无计可施。
与电视或小说里神探般的形象不同,刑警的工作大多时候都是如此枯燥而耗费精神,在做的时候,谁也不能预测到最后的结果。基本的普查已经经过了三天,一无所获。
几个人在铺天盖地的资料里大觉连着小觉,在不停地瞌睡中度过了这煎熬的几天。沈明埋在纸张里,半死不拉活,说:“大梨子,你这也不行啊,报纸上说你是江城的明日之星呢,前一阵跟老师打电话,咱老师还说:‘你们看看人家赵黎’,这怎么一个抢劫犯把你干灭火了呢?”
赵黎皮笑肉不笑,说:“说不准都跑了,跑了好,让你个混球再跟下一个城市协助调查去,最好贯穿整个年假,我跟车衡过年回去看老师,就说你办事不力,看同学会的时候他怎么寒碜你。”
“这么不讲究吗。”沈明说着偷偷瞄了常湘一眼,“你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娇娇了。”
罪魁祸首常湘岿然不动,手中笔颠来倒去地来回转了好几圈,说:“这样下去不行,白白费力。车衡,你有什么想法吗?”
车衡看向常湘,摇了摇头,说:“我们现在连嫌犯是否逃走都不知道,海里捞针。如果线索链就这么断了,那这案子根本不用再查了。”
他看了沈明一眼,目光转回赵黎的身上,说:“如果一个星期后还是没有新的线索,我们就得叫停了。”
“一个礼拜后正好过年,怎么你小子就这么精明呢?”沈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嘴上在贫,心却是沉了下去。
损失了几千万的案子,嫌疑人总算露出了马脚,如果在江城抓不到,那以后就再也别指望了。沈明的大脑高速运转,一时之间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办法了。
颓在桌子上的林不复突然“咦”了一声。
他们现在排查的,是所有近几日曾在金店贩卖过饰品的人的资料,嫌疑人如果在珠洞区落脚,那么在珠洞区就地销赃的可能性并不大,排查范围很快扩大到了全市。大到行政区,小到乡镇,一共七百多家金店,任一家都没有放过,这几天共有将近两百人曾去出售首饰,通过货物排除掉一些,还剩下八十人左右,在这八十人中,刚刚对差不多一半的人数进行完走访,巨大的工作量下,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林不复颓废地翻着视频中的人的截图,根本没抱着会发现什么的心思,这么翻,人就是一愣。
鼠标在图片上点了两下,女人的侧脸放大在林不复的屏幕上,他觉得眼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正是他那天在钉子楼附近走访时遇到过的女人。林不复立刻把照片传给常湘,说:“领导,把她的监控录像调出来。”
金店的监控大多与公安机关联网,常湘没有费太多周折就将那一段录像视频调了出来。这女人在郊区的金店里,卖给了店家一个金项链,一对金耳环,两枚金戒指还有一个镯子和一个金手链。
她本来说着什么,店家摇了摇头,女人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纸,又给店家看了手机上的不知什么内容,老板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女人面露喜色,将银行卡拿出来给店老板看。
常湘看向林不复,问:“有什么问题?”
“这个女人我见过。”林不复说,“就在钉子楼。我看她有被家暴的痕迹,曾过去跟她搭话。”
说到这里林不复的疑心越来越重,回想起那天,总觉得女人走得十分匆忙。这真的是巧合吗?
多少起案件中,这“巧合”能救命。
次日。
“这个女人叫付眉,户籍在申洞县,跟赵强的老家是邻居。”林不复说,“户籍信息上,她是已婚人士,今年二十八岁,去年丧夫,有一个儿子。我们查到了她的银行转账信息,三天前,她曾给t市人民医院转了五万块钱,作为他儿子的诊疗费,我们得知,她儿子患有白血病。”
“这个女人的嫌疑很大。”林不复说。
常湘在林不复去金店走访前就调完了付眉所有的监控镜头,依然是在钉子楼附近断开。
沈明点头,说:“我已经安排人去申洞县了解情况,今天下午差不多可以得到具体消息。”
“钉子楼附近盯得很紧,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现象。”林不复说。
常湘说道:“付眉不在通缉之列,在出行上没有任何遮掩,周围的监控都可以找到她。昨天她最后的出现时间是九点多,在钉子楼外的一家超市里,其余嫌疑人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所以没有转移阵地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说着看向赵黎,赵黎点点头,说:“多派几个人过去,你也盯紧她,下次再出现,直接抓捕。”
下午三时十五分,一个戴着红色毛绒帽子,穿着皮衣的女人从钉子楼走了出来。
负责盯梢的刑警心中一跳,对着对讲机内小声说了一句:“目标出现。”
“准备就绪。”
“实施抓捕!”
几名刑警经验丰富,瞬间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举将嫌疑人抓获,就在这时,女人抬起头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哪里是付眉,分明是附近拾荒的疯女人!
赵黎脸色铁青地挂断电话,常湘看过来,赵黎说:“跑了,周围监控全部都调出来,从昨天付眉回到钉子楼附近开始查,任何可疑的人物都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