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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钟莹年级排名二百六十五,晏辰年级第二。第一名是个从乡村中学考上来的少年,据说中考成绩出色,一中三中四中为此还发生过抢人大战,一中免除了所有学杂费和住宿费,成功抢赢。那孩子长得貌不惊人,一脸学呆样,偏偏就把晏辰压得死死的,每次都比他高几分,不多,就几分,足以把晏辰气吐血。
在考试之前,晏辰还是经常来找钟莹,不知晏宇怎么同他说的,反正拒收肥皂玫瑰花事件似乎并没给他造成打击,他依然利用短小的课间窜过来看她一眼,给她带小零食,说说笑笑毫无异样。
他不提,钟莹也不好主动提,但她再也不收晏辰的任何东西,甚至有时对他的来访视而不见,对同学的起哄充耳不闻。她在等,等一个合适契机的来临,准备毫不留情给予他迎头痛击。
这个机会出现在期中考试不久后,那天晏辰垂头丧气路过三班,从走廊窗口往里看了一眼,高豪杰立马大叫:“钟莹,你对象又来找你了。”
晏辰听到叫声就停住了脚步,微微撅着嘴望向钟莹,眼睛里写满了“我有烦恼”的意思。
钟莹回头:“再说一遍,晏辰和我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就像我和你的关系一样普通,请不要造谣生事。成天不好好学习,脑子里都转什么呢?再胡说我就去告老师了。”
高豪杰撇嘴:“说得好像你好好学习了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课都在干什么......”
钟莹合上自己的偏方大全,哼了一声,起身走出班级没好气:“别跟我说你又给我带面包了,我不吃。”
“你想吃我也没心情带。”晏辰蔫乎乎的愤慨着:“昨天被我爸我妈联合批判了两个小时,烦死了都,我愿意考第二吗?考不过人家有什么办法,就会说我哥怎么样怎么样,我看他们有我哥一个儿子就行,干脆把我掐死算了。”
钟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他们说的没错,你心思就没全放在学习上。”
晏辰瞪眼:“你怎么也这么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这是天赋上的差距,后天没法弥补的,我哥是天才,我不是。”
“爱迪生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你洒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了吗?如果洒过,不可能不成功。可是你想想,除了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你还去参加什么读诗会,练什么健美操,还去打篮球,最可怕的是还有空来找我玩,这叫什么?荒度时日啊兄弟!你玩的时候他在学习,你琢磨哪种零食好吃的时候他在学习,你跟我在这儿废话的时候人家还在学习!”
钟莹大灌鸡汤:“这就是你跟年级第一的差距,你只要把这些不必要的事情抛开,整合时间用在学习上,期末考试你干不过他我倒立拉稀!”
“噗!”晏辰哈哈大笑:“什么...什么拉稀......”
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名媛同样沉迷手机,网络骚话张口就来。钟莹很严肃:“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勉励勉励你,但是为了将来我们都能考上好大学,我打算跟你绝交,自己堕落别拉着我,太影响我学习了。”
晏辰的郁闷一扫而空,笑个不停:“总共四百多人,你都快三百名了,还能影响到哪儿去?对了你知道么,高三模拟,我哥第一,第二你猜是谁?”
钟莹怄着眼:“关玲?”
“不是,是你姐。”
“......”
知道钟静学习好,不知道这么好。钟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晏宇没来,钟静是否有机会冲击高考状元?省里的冲不上,至少也能冲个市里的吧,哎呀呀,老钟家就要和祖坟冒青烟的机会擦肩而过了吗?
她憋了一口气:“别管人家,就说你,你不仅影响我学习,还影响我名誉。”
“怎么影响你名誉了?”
“你天天来找我,送吃送喝嬉皮笑脸的,我班同学都以为你是我对象呢!”
晏辰咳了一声,突然扭捏起来:“咱们本来就要好嘛,对不对象的......以后也没准。”
钟莹微笑:“晏辰,劝你赶快打消脑子里的不健康思想,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曾想听到这句话,这小子并不如她想象般脸色煞白花容失色什么的,他只是淡淡道:“是舟桥吧,哎现在还小呢,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等你长大了想法就变了也说不定。”
钟莹冷眼看着他自欺欺人:“不是舟桥,他也是我兄弟。”
晏辰看了她一眼:“谁啊?五班给你写情书那人,还是七班那个大个子?”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你。”
晏辰皱皱鼻子:“哼,你敢早恋我告诉你爸!”
钟莹笑容愈发明媚,吐出来的话却冷漠得可怕:“我早恋晚恋都不会是你,永远不会。”
尽情燃烧用力生活吧少年,趁年轻去做更多值得的事,你英年早逝时间不多,别在大嫂子身上瞎耽误功夫。
上课铃响了,钟莹回教室,晏辰却在走廊上多站了半分钟才离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异性之间的纯粹友谊大多发生在幼儿园,到了三十年后,幼儿园都不保险了。一个女孩儿成天混在男孩堆里,要说不引起点爱恨情仇什么的,几乎不可能。
人总归要长大的,多巴胺迟早要分泌的。钟莹不觉得她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谈论感情是坏事,趁着大家都还处在朦胧的状态,早点把界线划清,不至于引发友谊的崩溃,待到将来年纪大了纠缠深了再来个我无情我残酷我不能接受,就有点婊了。
第9章 姐姐的心病
元旦放假,老钟带着钟莹去姥姥家送礼。家里人挺多,三个舅舅三个舅妈,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都在,十几口子闹哄哄的。
虽然把老钟让进了门,但亲人们态度并不热络。大舅还能和他说几句话,小舅始终横眉冷对,七十多岁的姥姥也对他爱搭不理。
小舅调去师部后就不能监视老钟了,故而总觉得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姐夫干了什么对不起他姐的事,为此特意把钟莹拉到房间里,盘问她爸最近的动向。
钟莹早出晚归的又怎知详细?她只能保证老钟没把女人带回家过夜,周末一天半的放假时间里,也没有女人来找过他。
小舅再三叮嘱:“莹莹,你妈生你的时候特不容易,你可不能没良心帮着你爸。”
一家子闹得像阶级敌人一样真不至于,但钟莹有点理解他们的极端了。姥姥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可想而知母亲以前多受宠爱,她的死亲人无法接受,攻击老钟这个连妻子咽气都没陪在身边的丈夫,对他提“守身”的要求,实属人之常情。
姥姥家房子虽旧但地方宽敞,大舅一家住在这里,钟静也有单独房间,挺大的院子,码了块菜地,电视冰箱洗衣机一应俱全,生活条件比钟家强。
聊天的聊天,干活的干活,在一旁游手好闲总不太好。她看大舅妈和白发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择菜,便搬了个凳子过去帮忙,惹得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懒货也知道干活了。”
钟莹并不真想干活,只是试探试探亲戚对她的态度,嘻嘻笑着:“姥姥,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我长大了呀,我都上高中了。”
大舅妈笑着说:“可不是,一转眼莹莹也成大孩子了,今年我瞅着又长高不少。”
老太太瘦削的脸庞皱纹深深,两只眼睛看人却犀利得很:“你想说你懂事了是不?懂事了不往家里来?还是中考完那阵儿见了你一面,拿了我的红包就跑没影了,半年抓不着你尾巴。”
钟莹作羞愧状:“我暑假玩疯了,又摔了一下,怕您骂我没敢来,后来开学课程紧得很,更没时间了。”
姥姥猛地直起腰:“摔了?啥时候摔的,摔哪儿了?”
敢情老太太不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养伤的时候没见亲戚来过。钟莹薄薄的刘海遮住了额头,又见老钟拼命给她使眼色,便轻描淡写道:“没事儿,就摔了个屁墩儿,疼两天不疼了。”
姥姥恨恨喘息,怒瞪老钟一眼:“早叫你来跟你姐一块儿住,上学也方便,下雨下雪你大舅还能接送,也不知你犟个什么劲,你爸糙里糙气的哪能照顾好孩子!”
“我姐都不回家,我要是再走,爸孤零零的也太可怜了。”
老太太的脸色沉下来,与大舅妈对视一眼,最终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针对的只是老钟一个,她舍身护父的行为并没有招来母亲娘家人的怨怼。
中饭开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开吃之后难免展开一些不愉快的话题。比如大表哥的对象问题,大表姐的工作问题,以及学生们的学习问题。
二舅妈道:“俊俊这次期中考试退步了,年级第十掉到第十三,他爸开完家长会回来抽了他一顿。光嘴上说向静静姐学习,倒是学啊,他要能像静静那样次次考第一,我就烧高香了。静静,这次模拟考得不错吧?”
钟静坐在钟莹旁边,全程黑脸,闷头吃菜。钟莹一开始以为她在生老钟的气,后来发现不是。
“考得不好。”
小舅歪头看了看钟静,道:“别信她,她每次都说考得不好,每次都是第一名。”
大人们笑起来,看来早就领教过学霸的先抑后扬。
钟静啪地扔下筷子,憋哧半晌眼圈红了,咬牙切齿道:“谁规定每次都要考第一,我考不到第一难道该死?”
屋里静了一瞬,老钟看看老太太,训道:“怎么说话呢,谁教你摔筷子的?”
钟静轰地站起身,把椅子撞出刺耳声音,手臂一抬就要指向老钟。
长辈面前,父女吵架很好看吗?要搁在许家来这一出,早被爷爷赶出门去了。
钟莹眉毛一皱,伸手按住了钟静的胳膊抢先道:“你站起来干嘛,给姥姥敬酒啊?过节了说点高兴的吧,俊俊弟弟考得挺好,我这次期中考得也不错,年级二百六十五名,一共四百多人,我干掉了三分之一呢。”
两个表弟表妹噗嗤笑出声。
钟静挣扎,钟莹拽着她不放,继续道:“姥姥,您猜我想考哪所大学?”
小舅知道她在打圆场,顺着她说:“珠州学院?”
“不,是华大。”
这下长辈小辈都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老钟紧绷的嘴角翘起来:“这孩子,大白天做梦呢。”
钟莹嘻嘻,“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今天我考二百六十五,下次说不定我就能考进前一百。当然,也可能会考二百六十六,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开点,无失败不进步!”
大舅挑起大拇指:“考得不咋地,说得可太对了,就莹莹这心态,以后干啥事都能成。”
钟莹插科打诨总算把气氛缓和下来,大人们有眼力见,很快转换话题再不说学习的事。钟静卸了那股子劲,恹恹坐下。
钟莹记忆里没有爷爷奶奶的存在,老钟老家是外地的,在珠州当兵十几二十年,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就把这里当作了家乡,把岳母当作了亲娘。以前回来,姥姥对他挺好,三个舅舅也与他处得像亲兄弟,关系破裂就发生在母亲去世后。挨过一顿揍,他很久不敢再登岳母家门。
来之前钟莹就看出老钟的纠结,她猜测他是想修复关系的,受了冷待还陪着笑脸,不敢往老太太身边凑又时时关注她的脸色,无奈口笨舌拙不会拍马屁。大女儿明显被洗了脑,对他极其不信任,尊重也随之而去。
饭后,钟莹去了钟静的房间,见她把书摊在桌上,半天一动不动。
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钟莹开口:“姐,爸表达过要给我俩找后妈的意思么?”
钟静寒脸:“他敢!”
“既然没提过,你为什么一口咬定他有那种想法?”
“没想法他跟那些女的说话干嘛?”
“他还跟食堂大妈说话呢,以这个来判断没说服力呀,我觉得爸挺正派的。”
钟静冷笑:“福利社胖子为什么去给你送汤送饭?女干事为什么到部里找他,不是他招来的?”
钟莹呵呵:“你看看胖婶那体格,那长相,爸能看上她?我觉着是个误会,可能就是请她帮忙给我炖点儿好汤补身体,被你想歪了。至于女干事,人要是年轻漂亮,没结过婚,干部身份,又怎么能看上爸?四十多了带俩孩子,又黑又瘦的。”
钟静想想有道理,便不再提女干事,还盯着胖婶:“花钱请谁炖不行,非要请个寡妇?”
“你有疑问就当面去问爸啊,发脾气有什么用?”钟莹见她钻牛角尖,苦口婆心:“别老听小舅忽悠,他爱护咱妈的心没错,但也不能给爸乱扣帽子吧?没证据,全是臆测,这叫什么知道吗?这叫被害妄想症!”
钟静脸色一僵,“小舅是为我俩好,你别不识好人心。”
“我知道他是为我俩好,但爸不是我们最亲的人吗?他还没找第二春呢,你就把他当仇人一样,以后要是找了,你是不是要拿刀砍了他?你和我总有一天要离开家,等我们走了,爸没爹没娘没老婆没孩子,姥姥家又不待见他,万一脑子一混真找了个坏女人,后半辈子水深火热的,你良心过得去么?”
钟静古怪地瞥她一眼:“这可不像你个鸡脑子能说出来的话,是有人教你说的吧?”
真被害妄想加阴谋论,小舅害人不浅。钟莹清咳一声:“没人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动不动就说爸有想法有歪心,我难免受影响,思考思考嘛。”
钟静知道老钟是什么性格,说是他教的也不太可能,便不说话了。
钟莹盯着她的碎花灯芯绒布面棉袄看了一会儿,后领子磨损了一点,花面模糊发白,想必穿了不止一年。钟静的五官很清秀,只是心思过重,成天拧着眉头面目冷肃,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姐,北城教育资源比我们这儿好,晏宇又是竞赛出身,没考过他不丢人。”
钟静倏地转过头来:“你......”
“晏辰告诉我的。”
钟静长吸了一口气,狠拍桌面:“他神经病,明明已经保送,还非要参加高考,臭显摆什么呢,无聊!”
没错,他是个隐性极端主义,从婚恋观上就可窥一斑。钟莹笑笑:“学习好的人太多了,你气得过来吗?还有半年就高考了,现在计较第一第二的没什么意义了吧?”
“我不是气他考第一,我是气他多占重点大学一个名额,我们就少一个名额。不止他,还有个女的也是从北城转过来的,北城名额那么多,她非要来抢我们的!”钟静怒极而笑,“听说为了追随晏宇,把户口都转珠州来了,简直不要脸,天天卿卿我我,拿高考当儿戏呢,一对贱人!”
钟莹立马反驳:“哎,贱是贱了点,但他们不是一对,那女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