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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89年的央视春晚正式开始。
一家六口人坐在炕上,老叔江爱国和他媳妇在包着年夜的饺子。
手上忙活的同时,眼睛是片刻也不离电视。
天知道他们怎么做到不用看就能把饺子包成型的。
爷爷盘着腿,依靠着被垛,身前还放着一盘瓜子和茶水。
江河就更牛比了,一手拄着脑袋横在炕中间,小江雪就坐在他旁边,一双小手麻利的剥着花生,自己往小嘴里送的同时,还不忘给江河吃两粒。
老二注定是被忽略的,江海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过他也不在意,一个人该吃吃该喝喝,眼睛盯着电视兀自开心。
电视内前面几个相声、歌曲江河看的没意思,直到赵丽容老师和他们班级袁因的未来老公上场的时候,江河这才提起点兴致。
“赵大娘,赵大娘,楼下有卖豆腐的。”
再一个女声的叫喊声中,小品正式开始。
江爱国看着电视里面的赵丽容老师,说道:“这老太太看着有点眼熟呢。”
“西游记里面那个车迟国王后。”江河嘴里嚼着花生,提醒了一下。
“是三个大仙儿那集么?”
“对,就那集!”
一看这彩电就没白买,这要以前江爱国绝对不认识这老太太是谁。
“您哪儿的啊?”
“我电视台的,导演。”
“哦,导演,倒爷儿...倒爷儿”
台下观众一阵大笑,包着饺子的江爱国听见倒爷儿这个词扭头瞪了江河一眼。
炕上躺着的侄子,就是个倒爷儿。
江河无语,以前看这小品好像没注意这段啊,现在还遭了个无妄之灾。
人人骂倒爷,人人都羡慕倒爷,盼望自己也能成为倒爷。
搞得现在社会心态都有些失衡。
“您就把您平常教育小孙子那段说出来就成。”
“别哭咧,再哭老妖精抓你来咧!”
“会唱歌?”
“就昨儿晚上那个,电视演的《昨夜星辰》。”
“您会唱《昨夜星辰》?”
“好!太好了!您现在就来两句……”
“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呃呃呃,这咋变味儿了?”
“哈哈哈哈!”
电视机前的江河一家笑的不行,老太太一高一低的调门,以及最后疑惑挠自己侧脸的疑惑样子算是彻底点中了全家的笑穴。
小江雪年纪小,应该是有些没搞懂笑点在哪儿,不过大家都在笑,她也咧着嘴跟着笑。
接下来算是正式进入了老太太这部小品的高光时刻。
侧着身子,顺拐的右腿横着往前踢正步,脸上大义凛然,拎着一兜礼品像拎着炸药包,眼前就是小鬼子的碉堡那种。
还有那个司马光砸光。
无一不逗得全家一阵大笑。
哪怕江河这个看过无数次这经典小品的人,都跟着耸动肩膀。
好的作品真的就像陈年老酒一样,历久弥香。
就像本山大叔、陈小二、赵丽容的小品...
还有周星池的电影。
纵使看过千百遍,但是下次一瞧,还是有意思。
小品结束后,江爱国回忆着刚才的片段依旧乐的不行。
“这老太太真是绝了...”
全家人都在笑,只有老爷子抿着茶水,笑的那叫个敷衍,而且还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小品之后,下个节目气功表演。
江河顿时没了兴趣。
反而江爱国和江海明显对这东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好奇。
“这节目啥意思,都是蒙人的。”
他嘴也是欠,见这爷俩感兴趣立刻就开始科普。
江爱国立马反驳说:“不懂就别瞎说,气功这东西怎么可能蒙人的,国家都提倡呢。”
江河不服了,坐起身正色开口:“老叔,不是我跟你吹,就电视里这喷水断砖,我至少有两种办法能做到。”
“少扯犊子。”
“您还真别不信,我跟你说第一种办法就是把砖头烧红然后浸水,这样处理的砖头易碎。
第二种办法就是提前用锯子把砖头从中间割到快断,然后用泥巴伪装好,嘴里喷水时,大拇指用力一顶,砖头必然断裂。
说到底都是在砖头上做手脚的骗人把戏。”
见到自己侄子说的头头是道,江爱国也不禁怀疑起来。
可随即又认为不会,全民都提倡的气功,怎么可能没用呢。
不愿意落入下风的江爱国,也找不出反驳自己侄子的话出来,于是端起他那长辈的架子。
“送你念书是让你好好学习的,别没事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
江河撇撇嘴,深觉自己老叔无趣,坐起的身子又栽歪了下去。
春晚进行到一半,屋内的灯泡一闪,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老婶张容熟稔的拿出火柴把蜡烛点燃,对这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老弟江海看节目正看在兴头上,一看电没了,直接破口大骂。
让江河感觉无语的是没电了你骂电力啊,你骂人家春城领导干什么?
屋内点着几根蜡烛,将所有屋子全部照亮。
接下来这电也是一阵来,一阵停,一直持续到春晚结束。
电压总算是稳定了下来,灯泡也不再闪烁。
半夜吃饺子的时候,江河在饭桌上老话重谈,当着一家人的面提起搬家的事。
老爷子依旧默不作声,吃着饺子抿着小酒,不时还来一口饺子汤。
老叔江爱国直接了当的拒绝,理由就是人生地不熟。
任江河口绽莲花,他就是一口咬死不想搬。
江海心里挺愿意去京城的,可他愿意也没用。
家里老爷子不说话的时候,做主的人咋轮也轮不到他。
大年初一,早上收拾齐整之后,江河带着江海和妹妹江雪出去给人拜年。
其实能走动的也没几家,都是周围住着的邻居。
他们走后,江爱国凑到老爷子身边。
“爸,江河说家里搬京城的事跟你说了?”
“嗯,说了。”
“那您同意咱家搬回去?”
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最没出息的儿子反问:“你说应该搬回去吗?”
江爱国顿住:“我也不知道,以前咱家被人批的太狠了,不然我妈也不会走的那么早,我担心回去再发生以前那种事。再说我姐她...”
老爷子没说话,眉毛瞬间竖起,显然是动了真怒。
江爱国识趣的闭嘴,再不敢提姐这个字。
儿子的担心,老爷子心中自然也有,从哪个动荡时期过来的人,好不容易在挨批中活下来,说对老家没点恐惧都不现实。
“你跟你媳妇说家里事儿了?”
江爱国尴尬的点点头,家里以前的事,老爷子可是从不让他说的。
“爸,您到底咋想的,您跟我说说。”
老爷子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这位家里真正的当家人,长出一口气:“跟你媳妇说一下,咱们准备搬家吧!”
“好!”
…………
“杜叔,过年好啊!”
“杜叔叔,过年好!”
不远处的邻居杜明家,江河带着弟弟妹妹进屋就开始给人拜年。
“江河来了啊,你们兄妹快进屋坐,屋里有瓜子和糖块,杜叔给花浇完水就进来。”
被江河叫做杜叔的男人,笑着招呼一声。
江河瞅了眼那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几盆君子兰,嘴角微微上扬。
君子兰曾经作为春城的市花,号称绿色金条。
头几年一盆君子兰在春城价值几万、甚至十几万。
这东西换彩电换冰箱都是小意思,最牛比的是有人用一辆皇冠小轿车都没换来一盆君子兰。
可惜啊,因为一些抑制手段的原因,这种炒起来的东西瞬间被打回了原型。
曾经堪称金条的东西,现在变得一文不值。
而在那场击鼓传花的游戏破灭之后,依旧有人养着这东西,心里存着指望它再度翻身的一天。
他这个杜叔就是其中最坚定的一个。
江河是知道这东西以后不值钱的,但他丝毫没有劝的意思。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劝赌不劝嫖。
人家要是赌你劝两句可以,那是拉人走向正道。
但是人家要是跟那个老娘们好了,你劝人家那肯定要讨人厌的。
现在这君子兰就是他这杜叔眼里的老娘们。
“我们不进去了,转一圈还要去别人家拜年呢,瞧着杜叔挺好,那我们就走了。”
杜明挽留说:“急着走干什么,我家鹃儿在里屋呢,你们进去坐会在走。”
“就是因为她在家我才不想进屋的好吧。”江河心中吐槽。
但是你怕见什么人,偏偏就能遇到。
这不,杜明的话还没落地,一身花袄子头发扎成两个大辫子,模样清秀的杜鹃从里屋走了出来。
“江河,你回来怎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杜鹃气冲冲的走到江河身边。
眼前发小这凶狠的样子,让江河身子都麻了半边。
姐们儿,咱注意点行么,你爹还在呢。
这不等着让人误会么。
而杜明鼓捣着自己的花,就跟没听到一样。
看着眼前的女人,江河真心觉得不好应付。
不过就是小时候一起玩了几次过家家罢了,这大妹子怎么就赖上他呢。
“我刚回来没多久,你也知道我老叔他们都下岗了,家里有些忙,每天我都挺累的。”
小江雪举起小手:“杜鹃姐姐,窝大锅可累了,他白天都累的一直起不来炕呢。”
江河扯了下小江雪虎头帽上的小耳朵,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