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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与永宁侯的四个孩子,前两个的性情像崔氏多一些,温绵含锋,后头的阮承瑞与阮琨宁,都像永宁侯多一些,不拘小节。

而对于他这个选择,阮琨宁与崔氏,其实之前便有了一点准备,只是不曾想,来的这样快罢了。

崔氏这些话一直闷在心里头原是极为抑郁的,此刻同阮琨宁说了,倒是松快了几分,拉着阮琨宁坐下,面上也有了几分缅怀神色,道:“当年我同你阿爹刚刚定亲的时候,外头的非议便很多,无非是看不起永宁侯府的出身,也有人觉得世家嫁嫡女与新臣,丢了自己的底蕴,是以除去至亲,也没几个人真心为我欢喜。你阿爹嘴上不说,可我也知道,他心里头也觉得抱歉,愧对于我。

河西之战的时候,我不许他去,就是怕有个三长两短,可他说要去立一份战功,等他回来风风光光的娶我,不叫别人小看,随即便主动请缨奔赴河西。他走的那些日子,我每日都在佛堂里头跪上几个时辰,不求他真的立不世之功,只求他能平安回来,那些时日我心里头的煎熬,比我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

崔氏很少会同阮琨宁提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可阮琨宁从来都觉得,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传奇,都曾经有荡气回肠的故事,缠绵悱恻的情意,谁都不会例外。

她知晓崔氏大概是想要宣泄自己内心的忧虑,也不欲她继续担忧,便不再提阮承瑞的事情,而是含笑转了话头,道:“好在阿爹平安归来,也真的叫阿娘风风光光的嫁了他,阿娘祈祷了那般久,总不算是辜负了。”

崔氏心底的愁绪淡了些,面上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道:“是呀,总算是不曾辜负彼此,不枉此生。”

阮琨宁想着之前曾经从皇帝那里听来的八卦,心里头难免的有些发痒,道:“阿娘同阿爹是怎么认识的?阿爹想娶阿娘,有没有被舅舅们为难过?”

“怎么认识的,还是不说也罢,”崔氏微微一合眼,浅笑道:“不过他被你舅舅们为难,那倒是真的。”

被为难这件事,其实阮琨宁也完全能够想象到。

毕竟崔氏与永宁侯成婚的时候,大齐也才建国没多少年,永宁侯府作为新贵,是很难同尊荣了几百年的清河崔氏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永宁侯要娶的是出身嫡支的嫡女呢。

这桩婚事在时人看来,绝对是下嫁的。

在后世,唐初官员修订《氏族志》之时,便将崔氏列为第一,后来才被唐太宗修改掉,将皇族李姓列为第一,皇后族长孙列为第二,取崔氏为第三。

可是直到唐文宗时,皇帝向宰相郑覃求婚,希望郑覃能把孙女嫁给皇太子,但仍被拒绝。郑覃表示,自己宁可把孙女嫁给时为九品官的崔某,也不愿叫她去做什么太子妃,为此文宗极为无奈:“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可事实上,便是唐高宗自己拉起大旗造反,乃至于后来唐太宗继位,都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自己的胡人血统,努力将自己往陇西李氏那里靠拢,好叫自己显得逼格高一点。

这种事情大家都是会做的,沾一个大族,叫自己的基调显得高一点,也好叫自己在那些真正的世家面前,能够挺胸抬头一些。

同唐太宗一脉相承的是康熙帝的生母佟佳氏,事实上,康熙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才不是什么佟佳氏呢,她只是一个佟氏罢了,在生下康熙帝之前,谁晓得佟氏是哪根葱,而佟佳氏却是从满清立国就有的大姓,为了叫自己的母族看起来光鲜亮丽一点,康熙帝这才给佟氏一族抬旗,叫他们沾一沾佟佳氏的贵气,装的好像跟佟佳氏是一家一样,抬高一点地位罢了。

在传承了那般久,将近封建末期的清朝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如今的大齐了。

阮琨宁很可以想象当时受到的非议,以及永宁侯在崔家受到的为难。

崔氏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了几分怀念的笑意,瞧了瞧阮琨宁,道:“他是武人,念书的天分比你二哥好不了多少,偏偏崔氏一族极少会涉猎那些习武之道,反倒是于诗书多有建树,险些为难死他,我们成婚的时候,他到你外祖家里头去接的时候,他们还不忘硬是叫他做十首诗出来……”

阮琨宁有点幸灾乐祸的问道:“阿爹可做出来了吗?”

“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崔氏摇摇头,笑道:“我原先也是不知道的,可是他做不出来,相交的好友多是武官,又帮不上,就只好找我了。”

“找阿娘吗?”阮琨宁微微一怔,道:“可那时候,阿娘应该凤冠霞帔在屋里头才是吧。”

“谁说不是呢,”崔氏笑的有些无可奈何,道:“我同你姨母一道在屋子里头等,老远便听见他在喊‘夫人救我!’,连着喊了好多声,也不嫌丢人,声音那么大,整个宅子都能听见了,你两个舅舅可不如他脸皮厚,也只好放他过去了……”

阮琨宁捂脸:“阿爹脸皮真厚!”

崔氏却忽的转了话题,斜了斜阮琨宁,道:“那日我冷眼瞧着,六殿下……也不像是个脸皮薄的,阿宁说,是不是?”

不是想要开解阿娘的嘛,怎么忽然扯到我身上来了!

阮琨宁有点囧,想要换个话题,脑海中却忽的灵光一闪——这说不定是个机会呢。

她凑近了一点,伸手拉了拉崔氏的衣袖,亲昵的道:“阿娘,今日我知道了一些事……”

崔氏听她将皇后现在的结果说了,面上却并未见丝毫放松,淡淡的道:“阿娘不喜欢他,你说再多都没用。你们之间的问题,可不仅仅是一个皇后,”崔氏看了看阮琨宁,见她眼底全然是希冀与哀求,也觉得心软,终于还是稍微松了口,叹了一声,道:“他既然有这个心意,那便叫我见到他的诚意,不然,我是如何也不肯的。”

阮琨宁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崔氏的手,道:“阿娘想叫他怎么样呢,能不能跟我透个气?”

“你只管把我的话同他讲,他会明白的,”崔氏哼了一声,戳戳她的额头,道:“还没嫁出去呢,心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养你这么多年,真是叫阿娘伤心。”

“哪有,”阮琨宁赶忙凑过去卖乖,道:“我知道阿娘最疼我啦,我也是最喜欢阿娘的。”

崔氏将阮琨宁从自己身边拨开,道:“虽然知道阿宁说的是空话,可阿娘听了,还是觉得很高兴。”

她替阮琨宁整理了一下衣裙,道:“今日也累了一天,快早些回去歇着,我叫厨房把饭菜送到你院子里了,你记得吃,天气愈发冷了,早些睡,不要熬夜。还有,后日中午一家子用饭,你记得早些过来才是。”

阮琨宁一一点头应了,见崔氏没有别的安排了,这才带了几个丫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崔氏叫厨房准备的吃食皆是她喜欢的,阮琨宁见了便觉心中发暖,大略用了些,便叫丫鬟伺候着卸了妆容与环佩,将一身衣裙换掉,改成了居家的轻软衣衫,留了两盏灯,随即便叫她们退下了。

这几日韦明玄来永宁侯府找她找的格外勤,阮琨宁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咸鱼,而韦明玄的蠢猫的话,自己外头的那层盐皮大概已经被他舔的差不多没了。

若是今日只发生了谢湘意的事情,她一定会抱起这只蠢猫好好亲一亲揉一揉的,可是经了认错人的囧事之后,她就只想捏一捏韦明玄的耳朵,叫他着眼于潮流,不要跟世间的大多数人穿款式相近的衣服,好好的磨练一下他的衣品。

然后嘛,再将崔氏的话说与他听一听,叫他也跟着高兴一番,然后再一起想一想办法。

事实上,崔氏能松口,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至于剩下的,就得她跟韦明玄两个人慢慢来了。

所幸,他们一直都是风雨同舟的。

第170章 今晚留下

时间还早的很, 阮琨宁便早早的打发了丫鬟出去。

她只推说自己今日累得很,想早些歇着了,几个丫鬟心中虽然有些奇怪, 却也没有说什么, 而是顺从的退了出去。

阮琨宁一个人懒洋洋的对着镜子,手里头是象牙制的梳子,她的头发很长,是真正的如云秀发, 缠在人手上, 像是丝绸的柔滑质感。

韦明玄果然还是来了, 见到自己心爱的阮阮就抖着尾巴要过去抱, 见阮琨宁回过身去瞪他,显然是不高兴了, 心里头就有点打鼓,上前去抱起心爱的小鱼干,顺势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道:“怎么了, 阮阮, 我哪里惹着你了?”

他已经换了今日早晨时候的衣袍, 而是一身深紫色的衣袍, 腰系玉带,头发在紫金冠里束的一丝不苟,面上的柔和笑意中和了他身上的端肃之气,分外的挺拔英气。

阮琨宁瞧着也顺眼些, 亲亲他的下巴,道:“你早晨那身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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