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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阮琨宁忽的有些伤感,脑海中依次想起了谢宜舫与皇帝的面容,想起他们眼底掩盖不住的哀意与说出口的祝福,心里头还是会觉得很难过:“我也辜负了许多人。”

崔氏顿住,与她一道叹口气,终于拍拍她,无声的安抚起来。

永宁侯府的幼女被册封为储妃,造成的风波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大,此前便有风声传出,而皇族与永宁侯府皆没有否认,世人心中便暗暗有了底,眼下见了明旨,也不过是将心中的那层猜测落实罢了,无甚奇怪。

皇帝诚然是愿意松口的,可韦明玄也不曾想到居然会这样快,闻听到这消息时,他正在新修建成的东宫里同几个幕僚议事,见贴身内侍兴冲冲的进来时还有些吃惊,真的听闻他说的消息,心中的吃惊乃至于欢喜却是无以言表。

顾不上面前的几个幕僚,也顾不上一侧上前施礼恭喜的宫人内侍,他急匆匆的出门,往永宁侯府去了。

他想见到阮阮,现在,立刻,晚一刻也不行。

大步迈过东宫之后,路过永安巷时,韦明玄听见有人唤他,禁不住停下来脚步,回身去望。

韦青柯不知是何时入宫的,正坐在不远处二楼的栏杆上,颇有些闲适自酌自饮,朝他举杯致意,也不施礼,也无敬称,只是道:“韦明玄,恭喜你啊。”

重活一生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韦青柯作为阮阮前世的丈夫,都是韦明玄心中的假想敌,此刻得知二人婚讯,再去看他时,心中或多或少的生出几分感慨。

“多谢你。”韦明玄向前几步,真心实意的应了一声,向他微微一笑。

“喂,”韦青柯似是醉了,略微挺直了身,向他道:“她生性要强,也爱胡闹,你要对她好些。”

韦明玄心头微动,忽的明白几分,在心底叹一叹,道:“自然是会的。”

“你们的婚礼,我便不去了,”韦青柯自顾自的斟一杯酒,一口饮下之后,方才向他道:“我约了几个朋友,过几日一道往西川游历去,短时间内,兴许不会再回金陵了。”

韦明玄微微一惊:“王叔那里……”

韦青柯懒洋洋的答道:“他们自是知道的,左右我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呢,怕什么。”

“不留下喝杯酒吗?”韦明玄问道:“……就此错过,有些可惜。”

“韦明玄,”韦青柯利落的翻下栏杆,挑着眼看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在韦明玄肩上拍了拍,他转身,径直离去:“我成婚的时候,你不也没去吗?”

金陵忽的兴起了一阵风气,勋贵门楣的子弟与清贵世家的子弟齐齐相约,往天下各处游历去了。

嘴上说是游历,可私底下都有这另一个理由——心中的女神嫁了,他们要找个安静地方舔那道有八尺长的伤口。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想看见别人抱得女神归,使得自己愈发伤神。

——倒不如远远的躲开呢。

崔氏早早便开始为阮琨宁准备嫁妆,此刻倒是不急,反倒是宾客的名单被一缩再缩,到最后,便只剩下那些年长的人与亲朋了,好笑之余,又莫名的有点儿心酸。

无论是否两下衷情,但凡有人动了心,总归是要伤心的。

这下子,连崔氏看阮琨宁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些许红颜祸水的滋味。

阮琨宁:我也很无奈啊。

在一片惨淡中,皇太子的婚事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而皇帝的退位诏书,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降下的。

韦明玄接到消息,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匆匆赶往宣室殿时,才发现皇后已经到了,面色红涨,似是极为激动。

皇帝只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余茶,等皇后说完,他才道:“朕为大齐做的,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实在是不想继续劳心劳力,你求了半生,无非也是想要这个结果,现下眼见自己儿子即将成事,还有什么不满的?”

皇后一时讷讷,竟说不出话来。

“善恶有报,也是寻常,”淡淡的将手中杯盏放下,皇帝道:“宫中大概没一个好人,朕不是,谢氏——你也不是。”

皇后不意皇帝竟忽的提起这个,面色禁不住一变,神色复杂的抬起头,似是想要申辩。

“别这样看着朕,也别说什么苦衷,”皇帝漫不经心的望着不远处的山河锦绣屏风,道:“你当初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别打着是为了自己一番真情的幌子,没得叫人恶心。”

“先帝最初看中的是荥阳郑氏,而非陈郡谢氏,这你一清二楚,那时候你暗自早有婚约,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晋阳王氏的家主,为什么愿意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你怕是比谁都要清楚,而后来,晋阳王氏家中出现的那个侍妾,就更不必朕多说了。”

“并不是皇宫这个大染缸将你染黑,而是你本非良善,怨不得任何人。”

皇后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像是广袤的大地上乌压压的盖满了雪,没得叫人心中一沉。

咬着牙沉默了许久,皇后终于道:“陛下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不想亲眼见明玄娶妻罢了。”

皇帝并没什么被人戳破的难堪,只淡淡道:“你说得对。”

“左右也是无缘,还见了做什么呢,”他看向一侧的韦明玄,道:“该说的朕都说了,此后,便将大齐交到你手里去,等退位大典过了,朕大概不会再留于金陵了。”

韦明玄面色难言,却也不说什么,只低头应道:“是。”

“朕既退位,谢氏便往金陵外的慈济庵去吧,你心思素来重,在菩萨面前修心养性,算是两全,”皇帝微微一笑:“也算是,朕最后为她做点什么。”

阮琨宁自是不知宫中这番变故,只向着面前的谢宜舫道:“当真不再久留了吗?”

“不了,”谢宜舫似乎清瘦了些,面容却依旧出尘,似是久久不履人世,极有仙风道骨:“年轻的时候我便同陛下相约,要往天南海北去看看。不,马上就是太上皇了。”

阮琨宁本是不知皇帝即将离开金陵,他这样一说,反倒是明白几分。

谁都有自己的愁肠,她亦是不好勉强,只含笑望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谢宜舫目光依旧平和,到最后,居然微微一笑:“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也好,”阮琨宁道:“但随本心吧。”

“攒了一辈子钱,本是想起留给自己娶妻生子用的,”谢宜舫伸手,隔了一层空气,极轻柔的去触碰她面容,像是要记到心里去:“可是现下,还是便宜你吧。”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杏色信封,放到阮琨宁手中去了,虽是极轻,意味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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