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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看着自家便宜师傅自从她开口说“累”之后，就一直孜孜不倦、千方百计的诱哄她喊出“师傅”两个字，从白天到夜里，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临睡前, 就这样百折不挠的在旁边絮叨，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可是，便宜师傅啊, 不是我不给你念，是我还念不出来啊！除了“累”和咿咿呀呀的乱吼，别的字眼她还没成功念出来过，就连“累”也说的不清不楚, 别别扭扭的像是异族腔……
没想到小儿的生长如此迟缓, 连出声说话都磕磕绊绊，还得好长一段尝试期。
连明阶并不知道这回事, 他的兴趣已经从教徒弟走路变成了教徒弟说话，尤其是喊出“师傅”这两个字。
十五觉得便宜师傅说了这么久还不累真的很强大，果然不愧是金丹修为，但相比之下，被师傅盯了这么久, 她已经很累了啊……
十五趴在垫了方巾的桌上，嘴巴一瘪，腮帮子鼓了几下，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奶爹，连明阶自然对徒儿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一看她这小眼神，就知道是要吃东西了，连明阶拿出一只软口奶囊，在徒儿面前晃了一个来回，诱哄道：“小明，叫师傅，师——傅——”
十五张了张嘴，努力的跟着便宜师傅的口型：
“爹——爹——”
连明阶：……
徒儿你住口啊！这么叫出去为师一身清誉都要毁于一旦了啊！
然而十五又反复重念了几遍“爹爹”，叫顺口之后更是肆无忌惮的开口，念得极为开心起劲：
“爹爹——”
“爹爹爹——”
“爹——”
十五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她终于又能说句人话了！这真是成长史上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虽然还是没能成功叫出“师傅”，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想必叫爹爹也差不太多……吧。
“爹爹——”
这下名声是彻底毁了，连·童子鸡·明阶心如死灰。
……
“听说了没，云水宗的首席弟子连明阶平日里装的清正洒脱，不近女色，却没想到，啧啧，竟然背地里同不知哪里的乡野女子无媒苟合，还生下个孽障来，真是败坏门风！”
“就是就是，早就听说云水一地软玉温香，女子生的灵秀别致，想来就是这种大派高徒，内里也藏着不知多少龌龊心思！”
“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听说他那女儿啊，跟他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开口，叫的都是爹爹，还狡辩说是什么从墓里带出来的，也不想想，墓里能有娃娃吗？”
“亏他还是云水宗掌门的徒弟，云水宗要是有一日交到这种人手里，那可真是云水不幸啊！”
……
胡说！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连明阶猛然惊醒，那些混乱的声音压得头颅重如千钧，即便已然清醒，那种沉重的讥嘲感仍然像朵阴云一般笼罩其上，久久不能散开。
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后背早已湿透。
他一个金丹后期的真人，怎么会在打坐途中睡去？这种程度的梦魇，应当是……心魔。
他的修为停滞许久，一直不知是何缘故，没想到如今受徒儿一语相激，这心魔终于沉不住气出来作妖了……
连明阶站起身，走到床前，窗外明亮的月光透过一层薄纸朦胧的投到徒儿脸上，映出圆润的脸颊和小巧的鼻头，她正睡着，寡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眉毛轻轻蹙拢起来，显示出主人不高兴的情绪，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忽然，她咕哝了一声：“爹爹。”
连明阶一怔，还来不及思考什么，嘴角却先一步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也不知那心魔脑子被哪扇门给挤了，竟然拿这种事做文章，是指望清醒的他也会被徒儿的一声“爹爹”魇住吗？
它竟没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挺高兴的吗？
虽不至于雀跃，但依旧心生欢喜。
因为，开口的是他徒儿啊！他衣不解带、心心念念、日夜照料的徒儿啊！
别说是叫爹了，就是叫爷爷，他都……算了，爷爷太老了，还是爹爹吧。
一想到徒儿会从一个小小的牙都没冒的小娃娃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修炼、筑基、结丹、甚至结婴，或许还会遇到一个出色的男子，相识相知相恋，结成道侣……道侣？
想到这里，连明阶的脸迅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逐渐黑如锅底，他捧在手心的小徒儿竟然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拐走？！简直岂有此理！！
月亮挂在湛蓝的天幕上，投下无数银白色的光辉，它周围的星星很少，数来数去也不过三四颗，但都无一例外的明亮、清晰，闪着夺目的光芒，有的逐渐暗淡、消失，有的会与明月一同迎接黎明的到来。
当晚，连明阶练了一夜的剑。
心魔已经出现，找到了病灶，接下来恐怕就得闭心魔关了，可是，徒儿还这么小……
……
十五这几日又被连明阶揣在布兜里，成天在云水宗山下各个大城小村里来回跑，买了许多孩子用的玩具和一些摇篮一类的东西，几乎将储物袋给塞了个满满当当，而连明阶仍是觉得不够，直到将身上的灵石都花光了才悻悻的回到主脉。
连明阶将徒儿和买来的一大堆东西交给师傅，满脸不放心的叮嘱，像什么徒儿哭一声是什么意思，笑两下是什么意思，喝奶要用新鲜的不超过一天的羊奶，奶囊要装上软嘴，尿了拉了要及时处理而且不能笑，每天从几时到几时要睡觉，一天至少睡够几个时辰……
连葭好笑的看着徒弟一脸严肃的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然后又从头开始再申明一遍，最后实在没有能说的了才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小碎步都走了两刻钟了还没走出凉亭。
她终于忍不住道：“你不过是去闭个关，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么？”
连明阶反驳：“修士闭关，十年百年的都有，等弟子出来了，小明都要嫁人了！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喂奶换尿布的师傅？”
“……心魔关而已，哪有十年百年那么夸张，为师倒是宁愿你闭个元婴关，去了心魔就直接碎丹结婴，再说小明有为师照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为师能教导出一个你，就能再教导第二个，定不会荒废她单灵根的天资，倒是你如此牵挂她，小心闭关失败，心魔作乱，到头来被徒弟青出于蓝，丢人！”
连明阶看着十五，笑道：“我家小明定然是要青出于蓝我这个当师傅的才高兴，若是她连引气入体都要憋上十几年，岂不是笑话？”
上辈子十六七岁才成功引气入体的十五：……
连明阶说了这一阵，又磨磨蹭蹭的走不掉了，十五看着他那越来越微乎其微的步子都忍不住替他着急，她抿了抿嘴唇，忽然开口，蹦出两个不甚清晰的字眼：
“师、傅。”
连明阶身形一滞，半晌才回过神，嘴角微微颤抖，鼻子陡然一酸，想笑眼眶却先一步模糊起来，他大步走回来狠狠的抱紧了十五，两息后放开手臂，头也不回的飞去闭关崖。
连主脉禁灵的规矩都忘了。
剩下十五一个人乖巧的坐在石桌上，她可不会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出窍期的大能！
连葭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捏住十五的双颊，笑道：“没想到明阶他竟然这么在意你。”
她看着十五似曾相识的眉眼，顿了顿，狐疑道：“你不会真是明阶亲生的吧。”
十五：……没有，您认错了，真的，过两天我就长得像您了。
返璞归真后跟谁像谁的后遗症，得到三岁之后才会逐渐变弱，顺着已经形成的轨迹继续生长，在那之前，谁带都像亲生的……
住在后殿的日子并不快乐，虽然日常生活依旧细致贴心，但身边无时无刻都有一位出窍期的传说级别大佬，十五实在是……压力山大，每次对着这位师傅的师傅笑的时候，都担心假笑的过于明显，会被看出来哪里不对。
还是待在便宜师傅身边好啊，至少以连明阶的性格和态度，不用担心身份被怀疑的问题，而且偶尔还有免费的美男出浴真图欣赏……
“尊上、尊上，明小姐流鼻血了！！”
“……怎么会这样，快去问问黄时雨，出奶的母羊是不是啃辣椒了？！”
……
云水宗兽脉，灵兽园。
“师傅啊，你成天看着这头母羊做什么？”敏烛奇怪道。
黄时雨郁闷道：“掌门让我看着这只羊，别让它吃到辣椒。”
“可是我记得灵兽园没种辣椒啊……”
黄时雨瞪了徒弟一眼：“你再多嘴可是又想被你路师伯关禁闭了！”
敏烛登时闭口不言。
第36章 吾家有女初长残
等到连明阶出关的时候, 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年头, 虽然对于闭关的人来说再长的时间也不过入关出关而已。
当然，连明阶是知道自己闭了三年关的，本来区区心魔关, 尤其是已经露出马脚的心魔, 闭关时间根本要不了这么久，但架不住连明阶他开小差啊！一闭眼就是圆滚滚的一小团徒儿饿极了又没人喂奶，再闭眼又是徒儿半夜里尿床了没人给收拾，好不容易进入正题, 脑中又突兀的跑出来一只小徒弟“哇哇”的哭个不停……连明阶闭关的前两年都在幻想徒弟有没有过得不好、有没有想他这个师傅、会不会说话了……
直到两年后连明阶忽然发现心魔这件事依然毫无进展，这样下去徒儿都要长大嫁人了！哪里还记得有他这个师傅！
于是，正式的闭关才终于开始了……
十五也在便宜师傅闭关的这三年成功的捡回了说话、走路、跑步这三项基本技能, 并且顶着出窍期大佬的压力，战战兢兢的学习认字、书写和修行入门，生怕自己太过熟练显得与众不同……幸好还有个单灵根的天资可以糊弄一下，关键时刻拿“天才”这俩字保命。
嘿, 她十五居然有一天也能被称作“天才”！
这一日, 十五又在主脉后山……扎马步，身边跟着连葭的一个侍女, 名唤“远岳”，身量中等，较另一个侍女“远常”略胖一些，筑基后期的修为。
连明阶一出关就急匆匆赶到后殿，没见着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又急匆匆赶来后山,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只到膝盖那么高，梳两个包包头，正扎着标准的马步，脊背挺的笔直，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时滚落下来。
瘦了。
连明阶眼一酸，下一秒就化成一道风急掠而去，他要把亲爱的小徒弟按在怀里一整天都不放开！
正在聚精会神扎马步的十五眉峰略微耸动，身形一偏，就地一个灵活的侧滚翻躲开了突如其来的偷袭。
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等十五回过头去看是哪个弟子胆子大到闯后山，又或者是远常姐姐又来考教反应能力……直到看清眼前的人，十五瞬间惊呆了！
这个蓬头垢面、胡子拉渣、长相模糊的搂着一团空气的奇葩究竟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云水宗上上下下这么多洁癖怎么还没把他摁进澡盆里？
后殿里来不及摁住徒儿他就跑了的连葭：……
连明阶满脸受伤：“徒儿，我是师傅，师傅啊！你忘了师傅了么？给你喂奶洗澡换尿布的那个最爱的师傅！”
十五：？？？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便宜师傅这件事，她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的怪人，脑中拼命回忆便宜师傅的长相：胸肌、腹肌、倒三角…… 再看面前这位，十五斩钉截铁的道：“你不是我师傅！”我师傅身材超好一级棒，虽然想不起来脸长啥样，但绝对穿的很干净！
连明阶顿时心如死灰，最可怕的噩梦变成现实了，徒弟不认得他了……
终于逮到机会说话的远岳朝连明阶弯身行礼，恭敬道：“大公子。”话毕，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明阶大公子。”
成功接收到侍女暗示的十五十分尴尬。
这种情况下是该安慰一下呢还是安慰一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