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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交代清楚这些,自有人来刑讯查问,容不得你不开口!”

沈徐氏像是瑟缩了一记,可看着他那眉眼轮廓,心头又是涌上一窜幽火,颇是恼羞成怒:“我没做的事我为何要交代!”

“说到底你是怕被我连累了罢,哈哈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手段爬到高处,啪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哈哈哈”从阴影里渐渐出来的身影披头散发,大半的头发都用来遮住了脸,露出一双眼睛黑黝黝阴鸷盯着,“垫脚石,你拿徐家,拿平阳王府做垫脚石怎么不说——”全然是不管不顾的神情,带着狰狞疯狂的恨意与复杂情绪。

那婆子的脸赫然露在了光线下,半张脸疤痕可怖,半张该是貌美的如今也是看着憔悴苍老,恰是苏回曾见过的,那个蒙脸的杨婆婆,以及后来指使绑架她的,亦是沈崇的生母沈徐氏。

此刻她脸上神情狰狞,糅杂恨意与复杂情绪,“我不用你可怜,早就说过是被你这个煞星拖累,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落今时这地步,你也少来假惺惺的!我一点不后悔当初做的,恨只恨,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你。”

苏回倏然睁大了瞳孔,就觉那话之后牢房里静得出奇可怕,然后她就看见沈崇弯了弯嘴角,像是一抹自嘲很快敛去,随即便往外走去。

“沈”苏回刚刚张口又阖上,只动了身子紧忙跟了上去,并未错漏那一瞬沈徐氏的错愕惊愣,却无暇顾及。

沈崇并没有走多远,而是走出了一段之后靠在墙边等她。

“你母亲”

“她一向如此,这话在我幼时就常常听,不足为奇。”沈崇快速说道,“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还约了人,就不耽误沈大人了。”苏回婉拒,在同沈崇一道出了大理寺后拱手告辞,往相反方向而行。

而沈徐氏在这桩之前,几乎没人知晓她还活着,在将沈府搅得天翻地覆后,也在徐家周全脱困之后突然就消失匿迹了。然唯一知道的,也是沈徐氏最厌恶的却在她被徐宛屏赶出徐家之际收留了她,容她在吴怀别院养老,两名婆子两名婢女侍候,也不算亏待,谁想还能惹出事端来。

司马琰办事一向妥帖,若没有实质证据绝不会贸贸然抓人,而且还会在这时同他打招呼。概因沈徐氏便是当日周夫人约见的人,也是在茶楼外鬼鬼祟祟离开的,甚至,也极有可能是推周夫人坠楼之人。

言而总之即是周夫人并非自己失足坠楼的,仵作虽判,但案子立新,疑点重重,一再审理之下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这等情况之下,那行凶之人必然难逃问责。

沈崇知道的,苏回也差不多都知晓,她去寻了几家药铺均是一无所获,倒是有位掌柜的道是商盟兴许有这门道,但商盟属了皇家管,说到底又得要门路,提了两句就散了。

其实苏回也没抱多大期许,只是出来碰碰运气,挑了一些合宜的备补使人送回府自己却不急着回去。

走了半天,绕了大半个京城鬼使神差又绕回了原来的茶楼,这一回,她又在门口看到了沈牧,而后者也同时瞧见了她,脸上扬了兴奋奔了前来。

“苏神医,你怎么又折回来了?落下东西了?”

苏回也不知怎么回来的,含糊应了,又提到,“你怎么在这,沈大人”

“喏,在里头一人喝闷酒呢。”沈牧顺着往里指了指,苏回望过去,依稀能看到一孤零零的身影。

苏回蹙了蹙眉,这时已经有些天黑,看着地上倒着的酒壶,莫不是从下午走后就一直在这喝到现下?

“沈大人身体不能这般酗酒可知?”就连苏回自己都没察觉,说着话时的口吻竟携了几分凌厉怨怪。

“小的知道,可拦不住。”沈牧也是焦急,“我家大人心里头苦,他没法,就寻个清净地方把自个灌醉了好想人,他说梦不见,可好歹喝醉了,就能晃出虚影来,就像、就像小郡主还在那时。”

“”

“苏神医您也看到了,夫人她是疯魔了,就为着老爷迁怒大人,虎毒尚不食子,可她、可她就”沈牧恨恨叹息了一声,全然是为沈崇不值,“您是不知,当初姜家那七郎出征,谁都知道那是平阳王唯一子嗣,小郡主的宝贝弟弟,大人原是在想法子拦的,可就为着夫人的事生生给耽搁了,到后来,到后来什么都来不及了。”

“有人说大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踩着旁人上位,可这都是给叫人给逼的啊。大人曾说去南召也好,平阳王府能安稳不说,那位在南召也不必受局势牵连,他费尽周折暗处保人平安,可愣是没想到最后自己这一去偏是把人的命给送没了。”

“大人从南召回来,就好像失了魂一样,将自己关起来整日酗酒,喝醉了就在书房坐着,那儿留着好多好多小郡主的东西,都是大人从国子监同摇光公主争来的,为此又受了摇光公主一番折辱。”

“那时候小的也想不明白,大人明明是喜欢小郡主的,为何不同人说清楚,可小的陪着大人走来的这一路就清楚了,这路走得艰辛痛苦,大人想自己担,也想保护她,谁都没有预料会变成今时这番景象”

“苏神医,神医”沈牧话还没说完,就看着人快步往里头去,喊了两声都没喊住。

他这话憋太久了,也不知道为何刚好苏回寻来就给一股脑倒了,眼瞅着自家烂醉的主子,忽而暗地里给自己比了手势让离开。

“”

第66章

故地重游, 总能激荡起人心底最隐秘情绪, 苏回在踏入的一刹, 只觉得过往回忆扑面而来怔在了门口处。那时年少气盛, 是何等的肆意张狂,也愈发衬得眼下如何物是人非的凄凉。

然苏回只是微微愣了下, 就走了进去, 在沈崇又去拿酒之际掠了手中,手里略轻的手感使得她晃了晃酒壶, 显然也没剩了多少,连着地上倒着的, 这人还真是

“一面求着我治病,一面又这般作践, 沈大人到底是何意可否同在下说个明白,也免得我白费功夫!”苏回说这话的时候难得夹了一丝恼意,月辉隐去, 并不能看清楚那人的神情, 只觉得仿佛被一双幽深眸子盯住,她竟生出一丝荒谬念头, 那目光就好像等到猎物落网的猎人,“”

沈崇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这一起,明显高出她一个头, 仿佛罩下一片阴翳。“苏兄?”

那酒意几乎是扑鼻而来, 携着幽幽的冷梅香令她一下就回想起了几年前那夜苏回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样的沈崇无疑是陌生的,陌生到令人心悸,她有些紧张,可偏那人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苏兄从南召来,应当听过玉面阎罗的”

苏回对上他的目光,那深邃里带着幽光莫名让人头皮发麻,“听、听过,又如何?”

沈崇睨着她,看着她紧张之下下意识的小动作眸色愈发深沉,须臾方暗哑着嗓子道,“那人是个锦衣玉食的,何曾受过那种苦。”他说话时眼睛未离,仿佛要将人从这副皮囊下看透一般,可苏回没动,甚至一双盈透目光仍然直直注视,不曾有何变化。

“那兴许是你不了解。”苏回的声音有些冷,就连最初的悸动也消磨光,一双眼清清冷冷携了一丝压抑怒意,“你没见过大梁边境有多少无辜妇孺孩子受战火牵连流离失所,你更没见过那些南蛮子为了侵入有多不择手段,你们高高在上,远在朝堂,可看到他们在苦苦挣扎?”

“所以哪怕违抗圣令,哪怕豁出性命也要那么做?为何一意孤行而不”

“不什么?”苏回像是夺回了主动权,挺直了身子,分隔开的身子如同对峙,周身气势并不输,“沈大人似乎是觉得事情还能有转机?还是说朝廷会派援兵到,这一意孤行反而是她自个害的?”

那微微牵起的嘴角,像是笑着质问,可笑意全然不达眼底,甚是嘲讽。

苏回掩眸弯了弯嘴角,“这件事,沈大人不是最清楚么?”

沈崇几乎想伸手去抹去她这一抹笑,心如同被钝刀一下一下剐磨着,阵阵苦楚从胸口弥漫而出,压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张了张口倏尔沉默,狭长眸子瞬时黯淡无光。

“你当她就没有想过法子么?”苏回凝着他一字一句,也不顾这话到底会透露多少,概因他先前的话,和现下的反应,竟能让她感到一丝痛快之意。

“沈大人莫忘了,这世间难有两全之事,以及过去的事不可追。”苏回声音淡淡,却叫沈崇忽然变幻了眸光。

苏回言尽,心中乏累,正要抽离开身子,却兀的被一股力道牢牢禁锢住。“你放——唔!”

那一吻着实猝不及防,封住了苏回未出口的话,两片凉薄沾上霎时化作炙热,带着汹涌的掠夺入侵,唇舌扫过,又不满足于此,那一贯清冷的眼眸染上炙热,眼底渴求更多。

苏回有意识的时候伸手去推,可她有多大力气,他就用了数倍的力气来拥紧她和吻她,唇舌一寸一寸的深入,属于他的气息一路攻城略地,她生涩而笨拙的躲避着他舌尖的缠绕,然两手禁锢,身体相抵,几乎是不容她抵抗与逃避的悍然力量。

“混账,登、登徒子!”苏回憋了许久,也只憋出这么句。

可那双细致杏眸含了水汽,并无多少力道,反而眼角发红的,犹如被惹怒的小猫飞起爪子挠了心上,酥酥麻麻得很。而下一刻,唇角一痛,溢出的铁锈味弥漫在口中,始作俑者退开了些,一脸警惕模样,眼中尚有羞怯未退。

两人的呼吸交错着吹拂在对方脸上,吹起暧昧麻痒的热潮。

沈崇凝着,眼眸愈暗,舔了舔嘴角,那露了的一点星明之光下邪肆异常,莫名叫苏回有些腿脚发软。

“阿妧,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沈崇径直问,他对什么事都极有耐心,就连复仇也可以一忍十几年,独独在这事上半刻都忍不了,无法忍受这人要逃开自己身边。

苏回定定看着他,却望进一片清明中,没有半分醉意。

半晌问:“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回来未久。”沈崇答,那目光深情不惑。

苏回回想着仅有的几次照面,几乎要怀疑自己错漏过什么,以至于根本不懂沈崇的深情从何而起,质问又从何而来。

“我瞒与不瞒和沈大人又有什么干系?”苏回轻飘飘的一句质问,顿了一顿,“沈大人应当记得,当日在南召,我让人传话,从今往后再不相见才好?”

沈崇嘴角方是流露的一点笑意消失殆尽,幽深莫测地凝着她,忽而咧了嘴角,将人紧紧禁锢身下,“你、休、想。”

四月初八乃钦天监选的吉日,御和楼落成至今,都是二皇子亲手操办,楼中所提诗词俱是歌颂景和帝功绩,开疆僻壤,平定三王,开创盛世二皇子此举甚合景和帝心意,风头一时盖过众皇子,引得众人猜想纷纷新储君人选。

彼时,京城别馆里,司南王一身墨黑蟒袍负手立在庭院中,微微阖眼,仿佛是在感受与滇南全然不同的空气。这地方,他又回来了,只是这趟回来

“王爷,王爷”一人匆匆从门外入,在他进来之后,司南王便屏退了身边侍候的。

来人一脸喜色道,“果然不出王爷您所料,那边已经坐不住,奴才照您的吩咐递了话,那人就上钩了,今个开典就有好戏瞧了。”

司南王笑了笑,仿佛是想到什么,“可惜那小郎中了。”话虽惋惜却没几分真诚,反而颇是老谋深算。

第67章

初八正日, 辰时刚过。天子立于正对着通天塔的高台之上, 龙颜大悦, 这御和楼二皇子花了不少心思, 气派恢弘不说,寓意也是极佳, 景和帝现下身处之处轻烟笼住, 极衬了那名字‘登仙台’,试问哪个不想似神仙长生不老, 而景和帝

苏回站在人群中,想到福公公几次暗示自己研制长生不老药不禁苦笑, 怕只怕那想法由来已久。她远远眺去,景和帝脸色红润, 到底没听自己的还是用了那药,但药效只作一时,且用不了几次就不会再起效用, 只叮嘱到万不得已之时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瞧见没, 地上都是汉白玉堆砌的,这气派的都快赶得上贤王府了, 听说都是二皇子自个掏的腰包。”

从苏回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将她的思绪拽了过去,支起了耳朵听。

“这有什么稀奇的,二皇妃乃户部侍郎之女,与那些皇商私交甚笃, 知晓二皇子一番孝心, 暗中可都帮了不少。”

“照这样看, 那确是二皇子更有把握些,李兄”那人说话时嗓音压得极低,二皇子和四皇子为首的两派各自拉人,他们既是要站,也得站在多数人那。

余下的,苏回没在意,反而又把目光投了高台之上,除却景和帝与几位皇子外,在贤王身旁还有一张生面孔,若不出错便是司南王了。一身玄墨蟒袍,端的肃穆,与贤王站了一道,明明是在其之后,却要显得比贤王老成。

南方富庶,司南王的兵力不可小觑。苏回掩下眸子,却不期然与一人目光相遇。

那人一身紫色直缀朝服,腰间朱红白玉带,上挂的却是一只有些旧的荷包,那周身的疏离淡漠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化作柔和,嘴角勾起稍许弧度,在乌泱泱的一众中,仿佛唯有其颜色鲜明得转不过眼。

苏回心跳像是漏了一记,轻轻一抿嘴角,却牵扯出痛意,“”看着沈崇的目光多了一抹咬牙切齿。

大抵有旁人注意到,与苏回有几分相交便问道,“苏神医,你嘴上的伤怎的”

“家中小女顽皮,磕着,磕着的。”苏回摸了下伤处,暗暗嘶了一声。还真是磕的,然脑海里浮现那日夜里抵着的硬实墙壁,急促灼热的呼吸,以及险些

正这时,罪魁祸首追来目光,凝落在她手摸着的唇角上,两人目光隔着不远相对她能清楚看到对方眼眸中的变化。

“”

苏回恼极了他,凶恶瞪过去,那人始终噙着笑,张口无声道了二字,在苏回意会的一刹瞬时就有些待不住。

殊不知,隔着几米外的台子边缘,亦是有人看到了这幕。

“那位就是给皇上诊治的南召神医?生得可真俊俏!”说这话的是个锦衣小公子,年岁与苏回相仿,说话的腔调却有一丝怪里怪气。“当真有那个本事么?”

“小世子不知,苏回年纪虽轻,但师从鬼医,心地却颇为良善,在京中名气颇盛,不属虚名。”

司南王世子司马逸笑了起来,“六殿下对其评价这般高么?”

“只是我喜好结交朋友,了解了些罢了。”司马琰顿了顿,瞥见身旁二哥的眼神,又补了道,“苏回生性淡薄,并不是追名逐利之徒,与父皇私下定了半年之期,半年之后要与妻女一道离开的。”

司马肇闻声这才看了司马琰一眼,颇有深意地撇下了句“六弟可知道真多”便没了下文。

说到底是司马琰出身缘故,即便生母被封妃嫔,依然是个无权无势的背景,反而因为出身被看不起,合着就是个爬床的婢子所出。

司马琰识趣不言,反倒是那个小世子缠了上来,似乎对司马琰游历周国颇有兴趣追着问这问那的。

司马肇早就被刚才那一幕看得心痒痒的,这会儿正好看到底下苏回离开,心思就蠢蠢欲动起。人呢,愈是得不到的东西愈是骚动,要是个平头百姓早叫他上了手的。可说也奇怪,就一个小郎中,不过是给父皇看病的,偏偏就让他的人几次失手,可查来查去都一清二白,那就只能是那小子运气了。

可愈是如此,司马肇就愈想弄到手,思来想去,竟想出个主意且让人悄摸去办了。他一双眼凝着苏回离开的方向,虽无一人,却涌上几许热切。未久,也起身方便去。

“爷,走错了走错了,这边儿呢。”一名仆从弓着身子在前头引路,因着后者急切脚步也不由加快了步子。

“那美人儿怎么样了?”司马肇只一想起苏回那小模样就心头发热,一刻都忍不了,可好歹记着当下场合,追问了句,“可有惊动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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