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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宫门已经下锁了。康熙往回走被卡在了半路。他虽然寻了个廊子避雨,仍是躲到了三更半才得解脱。
这便是到了第二天了,开锁时也正好雨歇。
他快要冻晕了。
他终于发烧了。可即便是这样也还要回浣衣局去。
进了浣衣局,他便戒备的绷紧了双肩。
气氛不对。他感觉到了。
一推卧房门,他便见着许多愤怒的同事们在等他,气色都不怎么好。
娜仁第一个跳起来去拽他头发。第二个圆脸的丫头个子矮,在她后面紧跟着就上来了。第三个个子高些,冲过来拿着麻绳就往他身上抽。
这便又是打群架了。
其实是她们的错,昨夜突然闪白光,一个个贪睡不肯动,直到被照醒了打着雷雨大了才去收衣服。她们不知道康熙不在不回来,总也以为是他的活儿,都不管。
结果后来发现他不在,她们被迫的在雨里穿梭收拾,都受了凉。
都怪他。是因为他,她们才不能待在安逸的屋子里,她们当中也有人因为淋雨受凉发烧了。
她们觉得这都是康熙的错。
现在就是算账的时候。
康熙身上湿淋淋的,头也很晕,自然不是她们的对手。更烦人的是,竟连萨仁和托日娜也是袖手旁观,不理会他。
这样的待遇很危险,但他却并没有害怕。
他扫了一眼娜仁的脖子,冷笑着说:“看来,你是想我再掐你一次了。”
那夜他的残忍令这儿的所有人都刻骨铭心。
他成功的吓住了她,还有那些女孩子。
康熙不想跟她们打起来。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脱离这个地方,不能在这种时候让良妃有借口抹去他的功劳,和这些低贱的奴才比起来,他的辛苦是多么的可贵和残酷,完全舍不得拿来交换。
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可是,光是说说狠话只能吓住她们一阵子,没多久,那些人便朝他涌了过来。
有的掐他,有的拿绳子抽他,还有的直接就拿牙齿咬。
康熙躲了好几遍没有还手,但他的双眼显现着的已经不再是前些天的忍耐。
刻骨的恨意在心中燃烧着,他想杀人。
“你要干什么!”女孩子们纷纷警觉起来。她们很害怕。
她们不相信康熙敢把她们怎么样,但是,这个贱婢能活到现在,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不如……杀了他?
被刺激到情绪失控的娜仁又冲了上去。当她扣住康熙的脖子时叫了一声:“一起上!”
那就真的一起上了。
屋子里响起了女孩们噼里啪啦的动静,她们变得凶残起来。
康熙一看情势不对,转身一跳,跳到了院子里。
既然没有人救他,他就来点一把火好了。
管理这儿的其乐格在装死,门锁着。康熙跑过去,一拳便捣穿了她的窗纸。
其乐格正在梳头,吓得手一顿叼下了一小缕头发。疼得紧。
她吓得抬手扣住了心口,紧张的朝着窗口吼了一声:“都要造反吗,想挨打就再给我动!”
丫头们顿时安静了。
这时候,起得比她们要早的格佛荷已是端着早饭走到了院子里,被这声巨响唬得停住了脚步。她望了望被打穿的窗户,再看看一脸凛然的康熙,叹了一声。
康熙的性子真烈,跟这样的人共事,迟早要惹一身麻烦。
格佛荷思量片刻,到底不好表现得太冷淡,康熙时常能见驾,说不定坚持下去能沾光。于是她站远了一点,大声招呼着同事们:“这一大早的都在干什么呢,快点用了饭干活吧。”
众人已是追到了院子里想找康熙的麻烦,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太吓人,才一起停了下来。她们这会儿回头望是格佛荷在帮腔也就没有话说了。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作为药贩子的格佛荷可是不好得罪的。于是,她们对康熙说了几句狠话也就散了。
格佛荷这才过去对康熙安抚道:“乌布里,你先回房去,我给姑姑送了饭就去找你。”
她还得伺候其乐格一阵子。
后来,她拿上药去来到了康熙的屋子。
康熙已擦干了身子,换好了衣服在休息。
格佛荷碰了一下他的头,关切的道:“你果然是发烧了,正好用这个药。等下我来煎药,你先睡一会儿吧。”
康熙敏感的一瞥。
格佛荷有点不悦,不过紧接着又笑了起来:“这药也还可以。你先用着。”她其实以为,以他的身份能用得上这种药已经很不错了。
康熙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些天,在浣衣局里他没少受罪,但是格佛荷却出乎意料的对他还不错。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现在的他,要保住自己已经不是很容易的事了。
他有什么可图的。
康熙冷冷的扫了格佛荷一眼,对方的温和便有些支持不住了。直到片刻后康熙自己降下了戒备,她才敢和他说话。
康熙自然是不怕她的。既然这个女人主动示好来服侍他,那他也可以暂时利用一下。
他冷淡的道了一声谢。
格佛荷竟有了惶恐的感觉。她扒拉出墙角的药罐子,洗干净开始煎药。等把药熬上时,他们也顺便聊了起来。格佛荷聊着聊着就感到了很大的压力。康熙总是不自觉的用上位者的口气跟她说话,她很有些不高兴了。
她是正蓝旗的,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年纪都比较小。家里正是最需要银子的时候,幸好她在宫里还算有出息。
家境贫困的她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的聪明谋生,把赚到的银子通过各种渠道往家里寄。
康熙听出了家道中落的意思,挑了挑眉,问道:“你从小便懂药材?”
格佛荷点了点头:“会一点。”
其他的,就是进宫以后学的了。格佛荷也是忍惯了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脱离浣衣局,毕竟在这里除了蹉跎青春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应该趁着还年轻往上爬。
浣衣局里的人并不都是罪籍,幸好她是清白的。而且这么多年买卖药材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如果将来有一天能利用它们离开这个地方,那么她真是求之不得。
她想着这些年来受过的苦,再去看康熙的时候,眼中便有了不一样的光亮。
康熙立刻有了察觉,冷声道:“你识字?”
“当然。哦,不。”格佛荷警觉的改了口。
宫女是不可以识字的。
康熙却在这时缓了下来:“这也没什么,你既然懂药材,当然必须识字的。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只懂满文?”
格佛荷也感觉到了他有特殊的想法,顿了一顿:“你要我做什么?”
康熙的脸上飞起了一抹红。他想她去找书,找那本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书,之前他没有看完的。
他很想知道,能不能换回去。
他已经立了功,即将面临召见,他应该有机会见到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也许还有更多的人。
能不能换回去,将决定他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们。
他真的受够了。这日子是奴才过的,而不应该是他。
既然格佛荷对他有奇货可居的心,那他又何妨利用她呢。她看中他时常见驾想沾他的光,那么他利用她来搞定这个也是应该的。
宫里识字的不多,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见得就能想到他看的那一页上。只要他往保成的身上推,说他是为了保成才查看,有太医和纯禧为证,他们会相信的。
保成现在应该是服了药了,但不见得就不需要巩固疗效。
格佛荷听完康熙描述的字样,忐忑的点了下头。她决定帮助他,想了想却又警惕起来:“对了,你昨夜有什么事吗。”他一夜不归,肯定有大事。
康熙眯起了眼睛。
一道寒光在格佛荷心头划过。她竟吓得不敢再问了,笑笑道:“也好,我这就去,你看着药。”
过了一阵子。格佛荷手掩着小腹从外面进来。把一个拿布包着的书本从衣服下面抽了出来。
是那本异闻录。
康熙拿在手里,没有立刻看。
格佛荷知他不放心,便又体贴的道:“这里药味太大了,我把炉子移出去,要不你先睡一会儿,这药且有的熬呢。”
康熙看完了书她是要送回去的。因此也就待在院子里,不敢走远。
康熙看着她掩上门,还不放心。自己下去上了栓,才回到床上去翻他看过的那一页。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的心就凉了。
他接着再看便是越来越心痛。
康熙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头到尾又瞧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
如果这本书是真实有效的,那他这辈子就只能是良妃的身体了。因为,不管那上面洋洋撒撒写了多少,也不过是一个意思:别做梦了,换不回去。
他难过的心里抽抽着,抹抹有点湿润的眼睛,开门,唤了一声。
格佛荷便进来把书包好,收进怀里:“我等下去还,你先睡会儿吧。”康熙的气色不太好,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待太久。
康熙的确很累了。他想睡。
在他睡着后不久,格佛荷赶去了太医院。她在半路上竟遇见了李德全。
她有点惊讶。却是赶快停了下来,一福道:“奴婢见过李大总管。”
李德全年轻得意,微微一笑:“你在这儿?”
他们自然是认识的,格佛荷捣鼓药材,他也得过她不少好处,如今他当了总管,见到她也觉得更顺眼了。
格佛荷看他似乎有抬举她的意思,谨慎的回道:“奴婢有点小事要办。上回孝敬您的药可还好用吗。”她手上并没有衣物,被人看到是窜岗可就不太妙了。
“我寄回家了,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你。”李德全也是知道回报的,他是奉旨而来,倒正好便宜她,他有意看了看左右无人,便得意的道:“你可知道昨夜发生何事。”
他们飞快的交换了消息。
格佛荷一惊,立刻明白是康熙的功劳。心里欢喜,却也有点不是滋味。
李德全却不这么想,而是暗示道:“如今上头要赏赐立功之人,你什么时候去领赏?”
格佛荷呆了。
李德全又说:“昨夜太子有恙,你自荐去服侍,莫非忘了不成?”他念了一遍方子:“这不就是你荐的方子么?”
格佛荷立时如醍醐灌顶,心领神会的一福:“大总管见笑了,这是奴婢的本份,且等奴婢去换身衣裳,就跟您去。”
李德全早就打量过她了,不以为意:“你这身就很齐整,不必换了,跟我来吧。只是皇上还未下朝,你得跪一阵子了。”
那书怎么办呢。
格佛荷心里既害怕,又舍不得,怕耽误了便揭晓了真相,冒险道:“既然这样,就有劳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