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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视角跟着他在动,上椅子、挂绳子,最后把脖子塞进绳套里。因为视角实在逼真,和自己上吊也没什么区别。我紧张得心脏快停跳了,呼吸急促,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忽然前后摇晃起来。那人的视线落在下面,我清清楚楚看到,他脚下的椅子整个踹翻,双脚悬空,双手在拼力挣扎。

以前总听过上吊死的人,死前是非常痛苦的,绳子勒在脖子上,造成很长一段时间压迫性窒息,活活憋死,那滋味无法想像。在极度痛苦中,生命渐渐逝去,缓缓走向死亡,光想想就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我附着的这个人,就在痛苦中上吊,他显然没意识到死亡的过程会如此痛苦,下意识挣扎,视线随着身体一起摇晃,昏暗的房间开始模糊,所见的一切犹如流逝暮景,有种末日的蒙太奇效果。

我无法感同身受这个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只能看,无法复制其他感觉,可仅仅是眼睛所见,这一幕情景,就充斥着噩梦般的恐惧。

我心如死灰,情不自禁闭上眼,无声无景,感觉像是遁入了深渊,在无意识漂浮,这就是死亡吧?

就在这时,忽然后脖子灼烧一样刺痛,我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坐在蜡烛阵里。火苗幽幽,眼前床上坐着一人,正是解铃。

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回来了。后背冷飕飕的,不知什么时候浸透了冷汗,完全就是大梦一场,记忆都是断篇的,根本连不上。好长时间,我也没适应过来,就那么枯坐着,不敢动一下。

解铃走过来拍拍我:“怎么样,还行吧?”

“刚才,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铃道:“先说说你,看见什么了?”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都是软的,刚做个动作,脑子一阵发晕,差点摔倒。解铃赶紧扶住我,轻声道:“没事了。”

我揉揉额头,缓过这口气,问:“你不是说还原自杀现场吗,还原了吗?”

解铃看我,一脸诡笑:“还没还原成功,这个得问你了。你刚才经历了什么,和我说说。”

我心下狐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问:“你是不是拿我当枪使呢?”

解铃哈哈笑:“待会我给你解释,你先说吧。”

我叹口气,整理思路,把刚才见到噩梦一般的经过,一一道来。解铃听得很仔细,眯缝着眼若有所思,反复追问细节,尤其那本神秘的折子古书。等我说完了,他把地上点燃的这些蜡烛一一熄灭,然后小心翼翼包裹起来放回包里。房间里愈发黑暗,只留门框下的那一根幽幽燃烧的蜡烛。

他让我呆在原地别动,自己掏出手电打亮,开始翻找高低柜上的东西。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就在那倒腾柜子上的破烂,臭鱼烂虾什么的。

检查之后,除了一堆垃圾,毫无发现。他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有些疑惑,我说:“瞎子死了之后,警察邻居什么的都来过,踩来踩去,有那手贱的摸东摸西,那些东西可能都丢了。”

“有道理。”解铃拿着手电蹲在地上,扫着地面,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他似乎发现什么,趴在地上,完全无视衣服脏不脏,伸出手往柜子底下摸。

我看得好奇,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凑过去看。解铃整个人都贴在柜子上,右手全部探进柜子下面。费了牛劲,好不容易把东西摸出来,是一个蒙尘的白色小药瓶。我惊叫:“刚才我看到的就是它。”

解铃扭开瓶盖,里面是空的,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表情阴晴不定,随即扭上瓶盖,放进兜里。

他站起来,全身都是灰,拍拍手对我道:“帮我把这个柜子搬开,后面还有东西。”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烦躁起来,说:“你必须把刚才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要不然别想帮你。我有知情权。”

解铃点头:“应该。刚才我用了个小法术,引瞎子的魂上你的身。这条魂名为幽精,你可以这么理解,这就是瞎子的一段信息素,它包含了瞎子一生中刻骨难忘深入潜意识的种种记忆,上吊自杀更是缺少不了。这段信息素,就像录音带一样,要播放必须借助工具,所以我作法引它上身借用你的大脑。你所见所闻,就是瞎子临死前的那一段经历。”

我苦笑:“听起来真荒唐。”

解铃一摊手:“我只能解释到这份上了。我在用你能理解的认知语言来解释这种现象,刚才只是个比喻,真实情况更复杂,完全超越你的想象和现有认知,与夏虫语冰。你就明白一点,我不会害你。”

“老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问。

解铃愣了愣神:“每个人都有隐私,尊重隐私吧,我如果想说自然会对你说。行了,抓紧时间,都他妈天亮了,咱俩赶紧把柜子搬开。”

我恢复得差不多,我们两个人把住高低柜,一起往外挪。其实不用搬开多远,只要往前挪挪,拉开和墙之间的距离,空出一个人侧身进去就行。柜子解铃已经检查过了,里面全是破烂。除了换洗衣服,瞎子还有拾荒的习惯,走哪看见好东西就往家捡,柜子里尽是易拉罐饮料瓶子破铜烂铁之类,放的时间久了都沤了,能熏死个人。

我们费了牛劲,终于把沉沉的柜子搬开一段距离。解铃比我瘦,也不在乎脏活,他贴着墙侧着身,钻进了柜子后面的缝隙里。

我在外面打着手电照亮,淡淡的光圈,我看到柜子后面最下方,果然藏着东西。

那是个大信封,用透明胶带牢牢封在柜子角落,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如果不是解铃,恐怕随着瞎子的死亡,这东西会永远成个谜。

解铃很困难地把透明胶带撕掉,拿着信封又一点点蹭了回来,他来不及掸掉灰尘,直接就把信封打开,这一开我们都愣了,里面居然装着一张存折。

现在人基本都用银行卡,这种红皮存折反正我是很久没有见到过了。打开存折,是工商银行的,上面写着户主刘东,存款五十万整。解铃看看我,我也闹糊涂了:“这个瞎子叫刘东?”

“应该是。”解铃笑:“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一个吃低保家徒四壁的瞎子,哪来的存款五十万?”

他挨页翻着,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纸片应声而落。我们捡起来看,纸张不大,折叠起来,里面规规矩矩写着几行字。这些字的字形很别扭,写的架构粗糙,一看就能看出来,不是正常人写的。能写出这种字的,要么是小学生,要么就是……眼睛几乎全盲的瞎子。

“是他写的。”解铃沉声。

我打着手电,照着这张纸,一字一句看起来,字数不多,看起来像是遗书。

“娜,我深深爱着的娜,感谢你陪伴我的那段难忘时光。这里有一笔钱,一共五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这是留给你的。不要去追究这些钱是从哪来的,这是我留给这个世界,留给你的最后遗产。当你得到我的消息时,很可能你会知道我已经死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并没有死,我只是到了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那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想回去的地方,那是人类的家乡。我回去了。”

最后落款“东”。

解铃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想什么,他慢慢把纸折叠回去,依旧夹在存折里。他把东西包好,原封不动地又贴回原位,招呼我把柜子移回去。

我没说什么,觉得解铃做得对。这瞎子也够可怜的,死后留下钱,交给一个女人。这个叫“娜”的女人应该不是他的妻子,遗书的口气似乎更像露水姻缘的几夜情。

后面那一段什么回去了,人类的家乡,鬼话连篇,让人很不舒服,透着一股精神分裂的邪劲。

解铃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叹口气:“这件事真的麻烦了。”

“走吧。”他轻轻说。

他从包里拿出一沓金银箔纸,慢慢点燃,冒出滚滚青烟,嘴里念念有词。我不好打扰他。这些纸烧得很慢,很长时间后,才缓缓烧完,解铃也吟诵作罢。我问他这是做什么,他说:“我们来这里又是引魂作法,又是翻找遗物,打扰到了亡魂。我刚才吟往生咒,超度它走,这是我们欠它的。”

“我妹妹的事怎么样了?”我急道。

“麻烦。”解铃直言不讳:“这个瞎子临死前很可能被下了妖蛊,估计有人在行邪术炼魂。附你妹妹的那道魂,如果找不到此种邪术的蛊引,没法超度解脱。”

“那怎么办?”我真是急眼了,折腾这么长时间,什么结果也没有。

“我只说麻烦,又没说弄不了,沉住气。你们家被人给盯上了,手段很毒。我们出去再说。”解铃道。

此时天渐渐放亮,隐隐有光透过窗帘射进来,我们走到门口,解铃忽然停下来,眨眨眼,在想什么。

“怎么了?”我问。

“我记得你说过,那瞎子临死前在听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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