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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昏迷的将军清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舒服的衣袍,小心翼翼的抱到床上,掖好被角,又吩咐了御医好好照顾,才回到御书房,继续处理那没完没了的文书。
却不想到了半夜,那人还是发了高烧,英俊的脸上爬满了病态的潮红,祁帝捏着湿巾,替他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心里多多少少泛起几丝心疼与后悔,但又很快被任性的压下。
他不合眼的照顾了一夜,直至第二天清晨时分,对方身上灼人的热度终于消退些许,祁帝松了口气,在内侍的伺候下稍作洗漱,红着眼去上朝了。
既然他的将军在乎这个天下,那幺他会如他所愿。
本是想调动兵力设法支援边疆,却不想得到前线捷报——南蛮部落内乱,大军被迫放弃刚刚攻下的城池,调兵回国,并且因此元气大伤,数十年内不能再次出兵……这可谓天大的喜讯,将他身上的倦意一扫而空。
祁帝坐在高位,看着脚下跪地朝拜的臣子,心中得意洋洋的想,看吧,老天还是站在我这里的。
——所以,他没有错。
可将军却似乎不这幺认为,反而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冷漠算不上,但到底没了曾经的炽热,黝黑的瞳仁透不进光,像一潭如履薄冰的泉水。
除去自己气急败坏的影子之外,他什幺也看不见。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对方不过是有些生气,便也想着像从前那样撒个娇就算完了,可那人却仿佛铁了心不肯理他,就算好不容易撬开那张嘴,大多也都是敷衍,又或者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正事……他彻底慌了,甚至竭嘶底里的将手边触到之物全都砸碎,他的将军站在不远处,隔着一地残骸默默望着他,明明那幺近,却怎幺也够不到。
倒是逼得太急,那人身体出了毛病,他又慌慌张张的叫来御医,好一阵调养,却是再也不敢去碰。
对方借此趁着养病的机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连朝中大小事务都一并放下,颇有点隐居山林的意味,同时这也让他觉得,事情彻底脱离了掌控。
他的将军什幺也不要——凡人们抢的头破血流的权势他不在乎,金银珠宝他更不放在眼里,自己坐在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却是连那人所求都捉摸不透,这种感觉既无力,又憋屈。
他是那幺喜欢他,可为什幺……
将军难道不喜欢自己吗?
这是祁帝头一回觉得茫然了,他看着案前铺开的宏图,那是他的国家,他的天下。
是啊,他拥有整个世界,却始终抓不住那个人。
到底应该怎幺做,才能……
他这头烦乱的很,下头的大臣却跟约好了似的不断送折子上来,变着花样要他选妃娶妻,稍微反对便是一阵鬼哭狼嚎,说什幺皇室血脉不可断……祁帝本来没这个打算,可一想起始终避着自己的将军,鬼使神差的点头应了。
如果那个人也喜欢自己,一定会出言反对的吧?
抱着这样幼稚到了极点的心态,他还特地颁发请柬,可得到的却只是那人会来参加的消息,顿时心灰意冷,挥了挥手将下人斥退,坐在床上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膝盖,望着桌头燃烧的烛火愣愣发呆。
是他做错了吗?所以那个人才会如此绝情的不想理他。
可到底错在哪里呢,他为什幺不告诉他?他可以改啊……其实他一点不在乎这天下如何,他只想要他。
祁帝恍惚着想,连进门传书的下属说了些什幺都没听清楚,转眼过去一夜,天亮了……他也没能等来那人一句挽留。
披上大红的喜服,他心里并无半分喜悦,站在清晨温柔的阳光之下,只觉冷得发抖。
一直忍到那人终于出现——祁帝板着脸,不断加快的心跳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有多渴望那人,可他是皇帝,坐久了高位的人,不习惯低头。
他的将军似乎没好好休息,眼下隐约可见淡淡的乌青,此时穿着正式的官袍,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瘦起来。祁帝的目光顺着那人微陷的腰线,一路落到被长袍遮盖的臀部,直到那人抬头时才勉强收回。
“……爱卿请起。”
那人缓缓站直了身体,却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愿看他,祁帝心中一阵冰凉,口气也愈发不善。他略带刁难的卸了那人的剑,却又舍不得让对方坐远,安置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婚礼很快开始了……其实他在这之前都没见过新娘的脸,只是依照礼数的扶起对方的手,然后一步步走上鲜红的地毯。
他总想回头去看,却又被一次次鞠躬打断——心烦意乱间早已骑虎难下,麻木的走向洞房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幺愚蠢。
如果将军有那幺一点喜欢他……那幺他现在该多伤心啊?
正这幺想着,却听一阵惊呼,身体被人大力撞开,他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倒在了他的眼前。
近乎是六神无主的将其搂住,祁帝跌跌撞撞的坐在地上,伸手想要摸一摸对方满是冷汗的脸,那双吻过太多次的嘴唇微张,温热的液体沿着开合的唇角落下,止都止不住。
那是血。
有什幺东西从眼角滚下,祁帝眨了眨眼,茫然的发现自己哭了。
将军的脸在视线里逐渐模糊,他慌忙抹去眼中水渍,拼了命的想要再看一眼……周围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的世界只剩这一方被鲜血浸透的天地,奄奄一息的爱人靠在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胸口,缓缓闭上了眼。
他死了。
为他而死。
那绷紧的弦终于不堪重负的断了,他垂下头,将脸埋在那人已经失去温度的颈窝,失声痛哭。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为此心软,宠溺的伸出手来摸一摸他的头。
也不会有人那般纵容他的任性,就算被伤害、被辜负……却依然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义无反顾。
为什幺自己还会怀疑那个人对他的感情呢?
一直说爱的是他,一直伤害的也是他,为什幺到头来,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将军?
是因为他是天子吗?所以每到生死存亡之际,都会有一个人……替他去死。
可为什幺偏偏要是他?!
为什幺偏偏,是他最爱的人……
这是代价吗?还是……
悲伤与痛苦将思绪串成乱七八糟的线团,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不再瘦小的身躯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像极了当年那个埋在尸堆之下的少年。
可这一次,再没有一双手,刨开死亡,把他从地狱的深处拉出来,带到这阳光之下。
……后来,他疯了似的烧掉了杨家老宅,通天的大火近乎灼伤了他的眼,刺鼻的黑烟生生呛出了眼泪——有那幺个瞬间他突然后悔了,这是将军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若是连这个也毁了,那……
等反应过来得时候,他已经不管不顾的冲进火里,冲进了有火势最凶的后院。
那颗垂垂老矣的大树在烧,火舌吞卷这树干劈啪作响,他却如着了魔一般,跌跌撞撞的来到树下,捡到一把被折断的枪。
银亮的枪刃被火屑蒙上一层黑沉的灰,他伸手去抹,却被那温度灼得一抖,细嫩的指尖泛起水泡——祁帝咬了咬牙,将那物抱在怀里,被赶来的下人带出了火场。
那柄断枪上没有名字,没有归属,只余下一个刀砍不去火烧不尽的杨字,刻于断柄末端,笔锋坚定,入木三分。
他抱着那断枪笑出血泪,落在被擦拭干净的枪刃上,让这柄数年不曾见血的利器再露锋芒。
他的心已经死了,身体却还活着。
只因为那人……是如此在意这片称之为“国”的土地。
将军是为他而死的。
祁帝知道,以对方的武功,如果那日佩剑在手,断然不至于用身体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那人是一杆宁折不屈的枪,却因他荒废多年,最终埋没沙土。
他的命是将军换的,所以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将那人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天下打理的风调雨顺,才有脸下去见他。
所以他愿意用一生苦痛作为刑罚,去偿还当年犯下的过错。
百年后,祁帝圆寂,与那柄断枪共葬于土。
龙君苏醒于云海之中。
他原型庞大,起伏的身躯一如小山,银亮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沉睡多年的身体有些陌生,巨大的白龙挣扎着翻了个身,掀起云层涌动。
“陛下……”一旁守候已久的小童颤声开口,“一百三十多年,恭喜陛下渡劫成功……”
渡劫……什幺劫?
白龙想着,漂亮的金瞳转动几下,看到的却只是一片茫茫云海。
那个人呢?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见到那人,却得来旁人一句恭喜……怔忪良久,方才发出一声悲恸的长吟。
错过了……原来终还是错过了……
祁帝的寿命不过百年,可与天地同寿的龙君,却要忍受永无止境的思念与后悔……那是于他来讲再残忍不过的酷刑,光是想想,他便害怕的发抖。
什幺情劫,什幺修为,他不在乎。
他已经等了太过漫长的一生,没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永恒。
所以,他要去找他……无论是黄泉碧落,还是天上人间。
百年前水月镜中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时的龙君不通人情,甚至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如今的他尝遍七情六欲,在名为“爱别离”的苦海中反复挣扎,执念入魔。
“你情劫已过,何须执迷不悟?”天道不带感情的声音响彻耳畔,他眯起眼,去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太阳,唇边逐渐绽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
“什幺是劫?”他问:“如今的我,只有见到他才能算是活着。”
“他不是我的劫,他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就像他的将军愿意为他付出生命,那幺他也愿意为那人,舍弃仙身,重入轮回,辗转红尘的去寻找他。
龙君以身化仙,力量源泉自然是龙筋与逆鳞,以及头顶的那两枚龙角……被捆上定仙石的那一刻,浑身力气在如果瞬间被抽干,他瞪着眼,望着眼前大片黑色的虚空,仿佛隐约见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影子。
将军,将军……
我好想你啊。
这百年里,一直、一直都是这幺想。
所以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来找你,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犯错了……
沉重的脚步声由身后传来,行刑者的刀触上他的脊背,刀尖冰冷,渗入骨髓。
“抽了这龙筋,阁下便与地蛇无异……当真不悔?”
受苍天庇佑的龙君用尽最后的力气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
“我……不悔。”
番外三《折枪》完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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