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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芳的儿子报出最后一个答案前,其实江问源心底已经隐约有所预感,可是当他从何芳的儿子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感到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绝望。
何芳作为一个母亲,她肩负着照顾残障儿子的重责,又怎么可能玩这种作死的危险游戏。何芳儿子说他和妈妈玩游戏,恐怕是何芳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那时何芳肝癌晚期,已然命不久矣,她深爱自己的儿子,无法想象自己死后儿子会变成什么样。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何芳痛苦又纠结地做出决定,她要带着儿子撞火车自杀,一起离开这个绝望的世界。
当母子俩站在铁轨上迎接死亡,何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火车马上就要撞上他们的时候,儿子突然把手松开,往旁边一跳,躲开从隧道中飞驰而出的火车。何芳错愕的看着面带痴笑的儿子,整个人被火车撞向天空,又重重摔落,她躺在血泊中,弥留之际,听到儿子开心的声音,“妈妈,是勇者,妈妈,厉害,赢了!”
在绝望中死去的何芳,终于发现儿子变成智障的真正原因——
有人和儿子玩危险的勇者游戏,而不是警察告诉他们的儿子一个人在铁轨上玩闹出意外。
无尽的绝望和愤怒,让何芳变成了复仇的女鬼,也让她的儿子变成一个能召唤火车来玩危险游戏的怪物。
“我们今天就可以通关游戏了。”左知行看着一脸痴呆的何芳儿子,对暗处的张辰和江问源说道,“这次解谜关键无外乎两个,为何芳完成复仇;让她儿子明白她生前最后的一刻不是在玩游戏,而是想要带他去另一个世界。”
第一个关键是他们早就的出来的结论。第二个关键也不难理解,如果何芳死后还能和儿子正常沟通,她儿子也不至于到今天还误解何芳的自杀是和他玩游戏。
左知行料定有何芳的儿子在旁边,江问源和张辰不会轻易从暗处走出来,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在监视梁哥,昨天就注意到他向提供食材的大叔要一篮桃子,所以我也向大叔要了些黄瓜。从第一天起,我们的食材就一直有黄瓜,昨天突然断供,我估计大叔家里的黄瓜应该刚好摘完了,暂时不会有新货。所以我拿到的黄瓜是何芳家的黄瓜,我把它们藏在了梁哥床下,不出意外的话,何芳今晚就能完成复仇。”
仿佛是在响应左知行的预言,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阴风拂过,何芳来了!
巨大的蛇形手臂朝地上扔下几块重物,正好落在江问源和张辰不远的地方。就着黯淡的月光,江问源看清重物的形状,是立在旧的土方临时堆放点的四块墓碑,最后一块空白墓碑,用新鲜的鲜血潦草地写着两个字:梁伟,正是梁哥的名字。
巨大的蛇形手臂渐渐收缩,最终收拢成一个矮瘦的人形。
何芳满身血污,脸色青黑,一双死鱼眼专注地注视着脸挂傻笑的儿子。江问源注意到她的肩上有一块碎布,碎布已然被鲜血浸透,看不出本色。可江问源最近天天看到那块布,很快就辨认出来,那是陈旭和赵梦帮厨的围裙。今晚死在何芳手里的人,恐怕不止梁哥一个。
左知行站在两个怪物中间,表情看不出紧张,他隔着衣服描绘一遍兜里母子合照的轮廓,再次确认照片的存在,才继续对何芳的儿子说道:“孩子,你妈妈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芳的儿子一脸茫然,“玩,玩游戏吗?”
何芳转过脸,阴森森地盯着左知行,却没有攻击他。
左知行自然没有错过何芳的小动作,他心下更加笃定,“你妈妈没有和你玩勇者游戏。”
何芳的儿子摇摇头,很坚定地说:“玩了。妈妈,赢。”
左知行反复纠正他几遍,都没有效果。何芳儿子的记忆停留在他被火车撞飞的时候,满心装着的只有勇者游戏。
何芳的身形开始轻微扭曲,身上冒出扭曲的黑气。丝丝缕缕的黑气绕着左知行打转,在他的身上刮出一道道伤口。左知行拿出兜里的何芳母子合照,合照竟从上侧的边缘自燃起来。如果左知行在合照燃尽之前没能完成何芳的愿望,这些黑气会毫不留情地绞杀他。
左知行几乎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在他束手无策之时,江问源从何芳视线的死角用手语提示他:用游戏的方式说服他乖乖待在何芳身边,不必让他明白所有真相。
左知行眸光微闪,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的情景,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本轮游戏的玩偶。在圆桌游戏中,他们既是队友,也是竞争者,左知行不认为自己算计江问源和张辰有什么错,可他没想到江问源会以德报怨,这场游戏,是他输了。
左知行深呼吸一口气,尽量柔和自己的声音,“今天我们玩另一个游戏好不好?”
何芳的儿子果然来了兴趣,“什么,游戏。”
“木头人游戏。你妈妈今天特别累,你去抱着她,在她说可以动之前,你要一直抱着她。能做到吗?”左知行把语速放到最慢,对何芳的儿子解释游戏玩法。
何芳的儿子困惑地思考了一会,“木头人,游戏,好玩吗。”
左知行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你就是妈妈的英雄!”
孩子总是会对勇者和英雄之类美好的词语心生向往,何芳的儿子终于满意地露出傻笑,他一摇一摆地走向何芳,“妈妈。”
何芳站在铁轨上,朝她的儿子张开怀抱。
瘦弱得宛若竹竿的母亲,体型像熊一样庞大的儿子,两人依偎在一起。
何芳紧紧地拥着儿子,空洞的双眼无声落下两行血泪。
火车的声音从坍塌的隧道中传来,哐次哐次,长长的鸣笛,几十年前的老式蒸汽火车,从隧道中飞驰而出,撞向站在铁轨中央的母子。他们的身影与火车相触的瞬间,化作一团黑雾,升腾着消失在空气中。
火车拖着长长的车厢,开向远方。
何芳母子所站的地方冒出点点亮光,一个戴着哭泣脸面具的小丑木偶渐渐在亮光中成型。
张辰拉着江问源从灌木中走出来,左知行坦然地看着他们,“我放弃玩偶。”
“它也不属于我。”张辰也避开左知行算计他们的话题,脸上露出笑容,他看向江问源,“它是你的了。看在我无条件把它让给你的份上,我就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陈眠,你可以告诉我,你心中的愿望是什么?”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江问源反问他。
张辰解释道:“你好像一直没问过这个游戏存在的意义,经过玩家的交流,我们得出几种可能。其中最为主流的一种是:游戏会召唤心中拥有某种强烈愿望的人。”
江问源轻轻抿唇,吐出两字,“恋人。”
“咦?”张辰愣了半秒,一瞬间仿佛看到江问源头上冒出绿光,“节哀。”
江问源:“……什么意思?”
左知行哼笑一声,张辰总是笑得一脸无害,其实很擅长给人挖坑。
“张辰隐去了最关键的信息没告诉你。能被游戏选中成为玩家的人,他们心中的愿望,只靠人力的话,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付出多大代价都无法实现。这样的愿望,是绝望,是痴心妄想。就比如你许下和恋人永远在一起的愿望,那么你的恋人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亲人,或者已经出轨,也可能患了现代医学无法攻克的绝症,等等。总而言之,就现实而言,重重障碍犹如天堑横在你们面前,迟早会拆散你们。但是在圆桌游戏,一切奇迹都可能发生,当你完成属于你的所有圆桌游戏,你可以获得一次万能的许愿机会。”
江问源沉默许久,“那我需要完成多少轮圆桌游戏才算完成游戏?”
张辰刚坑完江问源,心情还不错,“没人知道自己的游戏有多少轮。我们经历的圆桌游戏,永远留有一张空位,那张空位是我们的风向标,离空位右下座越近,圆桌给予的评价越高。有一种说法,当圆桌上坐满人时,那就是所有上桌玩家的最后一轮圆桌游戏。”
江问源还记得在圆桌空间,有一张唯一的空位,就在左知行的左侧。那个小丑木偶收走玩家的代价后,就停在那张空位前,将玩家送进游戏。
江问源猜测道:“……那是GAMEMASTER的座位吗?”
张辰干笑,“游戏的主宰者下场和玩家玩游戏,这还真是一个新奇的想法。”他想不到不是他脑洞不够,而是不敢想,不愿想。
左知行:“何芳杀死梁哥的动静不会小,其他玩家肯定有所察觉,不用多久他们就会集中过来,闲话就到此为止,陈眠你该把你的玩偶捡起来了。”
江问源捡起小丑木偶,直起身的时候,四周的景象开始慢慢扭曲。
张辰一如既往地露出笑容,“陈眠,我们有缘再见。玩家论坛的地址我已经输进你的手机,回到现实之后记得去看看。”
左知行依旧缺乏表情,最后的道别都吝啬给他们一个微笑,“我倒希望我们不会在游戏里再见。”
无缝空间切换,江问源抱着小丑木偶回到了圆桌空间。
偌大的圆桌,只有江问源一人。和刚刚被拉入游戏相比,围着圆桌的立背扶椅少了六张,正是在本轮游戏中的死亡人数。
一块巴掌大小、中心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透明晶体,摆在江问源面前的红丝绒托盘上,江问源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晶体碎成点点荧光,荧光跳跃着亲吻在江问源的左眼上。最后一点荧光消失,他被小丑木偶拿走的视力奇迹般地恢复了。
红丝绒托盘上浮现出两个选项:休息一会;进入下一轮游戏。
江问源没有犹豫,直接选了前者。
闷热的暑气扑面而来,不知何时,江问源身上的工服变回黑衬衫牛仔裤的打扮,工鞋换回室内拖,遗失在圆桌空间的电视遥控器也出现在沙发上,如果不是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丑木偶,江问源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知不觉,陈阿姨已经切好水果,把果盘端出来。
陈阿姨顺着江问源发呆的视线,落在电视机柜右侧的一张放在相框的单人照上,她眨眨酸涩的眼,在江问源身边坐下,说起家常话,“小源,来吃果。你刚出来实习,感觉怎么样,累不累,公司里有没有小姑娘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