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口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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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1999年8月27日，星期五。
有些学校已经提前开学了，而路边的大超市门口，都挂满了‘开学季’的广告，各种各样的文具都进行了打折促销。
不过这会儿还早，所以只能看到超市门口的海报和那紧闭着的卷闸门而已。
清晨的出租车似乎也显得格外安静，的士师傅也不知道是不是刚通了宵，显得无精打采的，一路上哈欠连连。
莫雪遥一家人，都坐在这辆出租车上，前往H市的火车城站。
早间的广播频道中正在播报着今天的天气预报：“H市今日最低气温二十二摄氏度，最高气温三十一摄氏度，多云，无持续风向，微风，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
现在是早晨，应该就是这个所谓的二十二摄氏度左右的时候了。
莫雪遥摇下了车窗，享受着迎面吹来的，清爽的晨风，不知不觉就抵达了火车城站。
在这个年代的H市，早晨堵车还是很少见的事情。
不过无论是什么时候，火车城站里的人都是那么的多。
有些干脆是昨天晚上就睡在这里，等待着第二天早上的火车到来。
“现在是六点十分，距离发车还有五十分钟左右。”莫雪遥的父亲看了一眼手腕上从地摊买来的廉价电子表，上面的数字很不精确，几乎每个星期都得调整一次，不然一个月下来会误差足足三分钟以上。
“要买饮料喝吗？”父亲笑着问道，目光落在了放在那小店柜面的可乐上。
“我们都自己带水了，还买什么饮料？浪费钱。”母亲翻了个白眼，扯着父亲往里走去。
“诶呀，等下小遥路上渴了肯定会想喝的，我知道你舍不得给小遥买饮料喝的，这会儿其他小卖部都没开门，就在这里买一瓶吧。”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我可是最了解小遥了，他最喜欢喝这个。”
“还、还好吧……”莫雪遥讪讪的笑着，虽然确实无法抗拒可乐的魅力，可是在知道家里没什么钱的情况下，他也是很少会去喝这种饮料的。
在这个年代，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可乐就是一种‘高级’饮料。
一如肯德基、麦当劳在这个年代属于‘高级餐厅’一样。
“可乐多少钱一瓶？”
“五块钱。”火车站的可乐总是会贵一些，实际上平日里买的话，一瓶也只要两块钱就够了，罐装的更是只需要一块。
“给。”父亲在母亲心疼钱的目光下，将钞票递了出去，换回了一瓶冰镇的可乐，上面还有着冰凉的水珠呢！
“又乱花钱，你知道咱们这次欠了多少钱吗？嗯？五万。”母亲没好气地抱怨道。
“哎呀……偶尔花点小钱没关系的，是吧，小遥？”父亲朝莫雪遥挑了挑眉毛。
莫雪遥用力地点了点头。
抱着手中冰凉的可乐就不肯松手了，生怕等下母亲就让他把钱换回来，所以直接打开瓶盖就喝了一口。
“哈呼——”冰镇的可乐，冰凉的气泡，都在舌尖的蓓蕾上跳跃着，在这个饮料还不是那么五花八门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人生最享受的事情之一。
把可乐装在红酒杯子里慢慢喝，可不是什么调侃的话，在这个年代中有不少人，还真是这么做的。
不过那喝的就不是可乐，而是一份情调了。
“怎么样，好喝吗？”父亲笑着问道。
“好喝！”莫雪遥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来来来，让我喝一口。”
“给。”
“哈哈——爽快……”
“喂喂，老爸，你都喝了一半了！”
“哎呀呀，不小心的嘛。”父亲讪笑着说道，却像是故意的。
实际上是他自己想喝吧……
莫雪遥耷拉着眼皮子在心中嘀咕道。
火车票提前就已经买好了，现在只要去各自的候车厅等待就可以了。
门口有一个大大的安检装置，三人将行李放上去，就走了过来。
就算是没有票的也没关系。
因为真正的检票是在上车的时候。
也因此候车厅里显得有些拥挤，因为就算是没有买票的家属也可以到这里来送行。
父亲是没有买票的。
因为他上班的工资高，所以留在家里赚钱，母亲则陪着莫雪遥一块儿去。
这一个月，家里不仅要少一份收入，还要多一份开支呢。
每每想到这一个月的时间什么钱都赚不到，母亲就都总是会担忧的叹息。
口袋里虽然有五万块钱，但那可是医疗费，不能随便乱花的。
现在的花销，用的都是积蓄。
不多时，这列班次就开始检票了。
“请9：05分发车的，乘坐z258班次列车的旅客到三号检票口检票，请……”
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虽然只是一个月……
“路上小心啊，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父亲关切的喊道。
“知道了，你自己在家里也不要乱吃东西，好好吃三餐。”
“好。”
父亲和母亲二人含情脉脉，让莫雪遥都看不下去了：“至于嘛，又不是生死离别，能不能快点检票了？”
“怎么说话呢。”母亲不满地点了一下小遥的额头，“走了，我们去检票。”
母亲拿出两张纸质的红色火车票，在检票员那里打了两个孔，然后就带着莫雪遥进入了车站中。
莫雪遥拖着行李箱跟在母亲的身后，小声的抱怨道：“一个月有必要带那么多东西吗？”
“有轮子的，又不用你多少力气。”母亲白了他一眼。
站台上，一辆有着绿色底色和黄色色带涂装的火车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
为了省钱，买的是没有空调的火车。
因为车速不快，所以可以打开车窗，享受一下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
因为出发的时间早，所以应该还会是凉风的样子吧。
莫雪遥和母亲的车票是连在一起的，里面正好是个靠窗的位置。
他十分自然的就坐了进去，因为他最喜欢的就是靠窗的座位了。
否则就算是坐火车，恐怕都有晕车的可能……
“本班从C市北开往S市南的普快列车即将发车，请乘客朋友们远离车门……”
在播音员那有些粗糙的塑料普通话中，火车缓缓的发动了。
莫雪遥的心情也随着火车‘咔咔’的开动声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终于是要前往魔都了……
再回来的时候，他就不是他了。
准确的说，不再是男孩的他了，而是女孩子的她了。
忐忑的心中怀着几许惆怅，想着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想着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和那些铁哥们一起勾肩搭背了……
又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否能跟得上学习的进度。
新学校的同学又会如何？
雨空高中只是普通高中，虽然听说校风还行，但到底是不是事实呢？
在学校里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然后抖出去……
明明都还没到魔都呢，莫雪遥却已经想了很远。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些小小的好奇。
那就是……成为女孩子之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这是当然的，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不可能总是那么负面的。
有负面的，自然就有相对正面的。
就好像没有复习就开始考试，除了惶恐不安之外，还会期盼着赶紧结束，那样就可以解脱了。
不过，莫雪遥怎么想女孩子的自己，都怎么不对劲。
虽然他的个头不高，看起来也很娇小，但平时都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习惯也是大大咧咧的……
倒也不是说不细心，只是习惯了表现出这样的自己罢了。
或许，这也是一种自我的保护吧。
外貌上看起来不够有男子汉气概，就从行动中表现出来。
“以前的初中同学到时候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了呢？不对不对，又不是整形，哪有那么夸张啊……”莫雪遥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到下巴处的头发，曾经的他，可从来没有留过那么长的头发的。
而且他还是平头的忠实拥护者。
因为只有这个发型才能让他看起来有点男子汉气概……
虽然说只有一米五八的身高，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什么男子汉气概来吧……
如此多复杂的情绪在莫雪遥的心中交织着，让他对旅途的终点既好奇又有些抗拒。
“在想什么？”母亲问道。
“嗯……在想……魔都是怎么样的。”莫雪遥回答道。
他并没有把真实的内心说出来，一来是不想表达，二来是太过复杂，也表达不出来吧。
或许也无需表达，因为他此刻的情绪，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深知人情世故的母亲，一眼就看出了他此时心中的复杂。
“哐当哐当哐当……”火车前行着，有人拿出相机拍起了外面的风景。
如果莫雪遥也有相机的话，他也想将此时的风景拍摄下来。
将这份美好定格在这一瞬间。
可惜相机……家里没有。
因为那实在是太贵了。
钱当然是得用在刀刃上的。
有那闲钱，还不如把母亲这台用了三年，曾经进水过所以老是出问题的小灵通换成一部新手机呢。
嗯……当然给自己买一台手机也是很好的——莫雪遥在心中美滋滋的想着。
然后猛然回过神来。
家里哪来那么多钱嘛，本身手术就很花钱了，买手机只能是一个愿望而已吧，最起码在最近几年是这样没错。
他这样想着，小口的啜了一口可乐，心想——不用手机什么的，要是每个星期都能喝到一次可乐，那就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