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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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士兰城内，莱昂与遵照他的吩咐，的的确确的在“第二天”找过来的赛维昂骑士会和了。整个上午，他都表现的很是淡然，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直到在威士兰堡内用过午餐，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才忍不住畅快的笑了起来。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人分享他的喜悦。疾风骑士们使用的战术非常灵活，但是操守却极佳，并不是讲述这种事情的好人选。至于梅尔……算了吧。

也就是在莱昂偷着乐的时候，乌尔里克国王的使者到了他的门外，声称乌尔里克国王要邀请他谈话。莱昂心里明白，这几天，乌尔里克国王应该已经与他的贵族臣僚们交换过意见了。这一回邀请自己，是要说出他们的决定的。

“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莱昂轻笑。

而最终的结果也如他所料。

仍旧是那个地方，仍旧是那个人。之前设宴的花园内，莱昂再次见到了乌尔里克国王

只是几天时间不见，乌尔里克国王看起来就像完全换了个模样使得。尽管努力地打扮了一番，但是在面容与动作上所显示出的疲惫，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简直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这种套话不一定对，但是精力大损，折了几年的寿命却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过，莱昂也不是他什么人，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所以自然不会对这位年老力衰，却还要硬撑下去的国王抱有同情。乌尔里克国王为了说服本国贵族们，为对抗北地贵族联邦进行较大改革费了多少心力，都不在莱昂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全都是无用功。

莱昂心里面这么想。表面上却仍旧装出期待的模样，等与乌尔里克国王客套过几句后，便“迫不及待”的问：

“陛下，这几天与贵国世家重臣谈得怎么样呢？对于北地贵族联邦的威胁，他们可是感受到了？愿意为此早做准备么？”

眼看着莱昂跃跃欲试的模样，乌尔里克国王暗暗叹气。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说：

“非常遗憾。莱昂殿下。绝大多数的卡提尔贵族都对您的话表示怀疑。他们并不愿意，或者说仅仅表示愿意在一定程度内进行配合。”

“哦……是这样啊……”听乌尔里克国王这样说，莱昂理所当然的装出了一副“失望”的样子出来。心里面却是冷笑不止。对于卡提尔王国这些不长进的家伙的心理，莱昂清楚得很——因为在这之前，在赛维昂，他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他们相不相信联邦的威胁是两说，但不愿意进行改革却是肯定的，丈量土地，重整税制、选官制度，建立常备军……哪一件不是大大的损害这些贵族利益的事情？

中央集权，说得容易。但是就一般国家而言，不经过一番腥风血雨，不经历皇室与贵族上百年的相互博弈，乃至惨烈的内战与反复的复辟，能行么？

更何况，现而今的卡提尔王国封建秩序可以说是相当之“稳固”的。

思维僵化的骑士与贵族们层层效忠，麻木不仁的底层贱民毫无反抗。王国不遭灾不遭难。毫无动荡，对内的平乱与对外的野蛮人的战争也都能打的赢……这一来二去，除了乌尔里克国王，这个惦记着自家王朝基业的君主，其他哪个贵族愿意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去瞎折腾？

至于那个北地贵族联盟么……如果它真的像是莱昂所想的那么强，而且真的打过来了的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投降就是了。

既然它带了‘贵族’这个词，又有‘北地’。那么想必自己在新朝廷里也不会混的太差。甚至还有可能混得更好呢！毕竟对方是个大而且强的国家啊。

卡提尔诸多贵族之间若有似无的，产生了一股东汉末年赤壁战前，东吴群臣的心理。诸人都心照不宣，打定了主意要做顺民了……

“可惜了这位国王几十年含辛茹苦的治国理政也可惜了里奥家族几百年的惨淡经营。”

尽管莱昂心肠很冷，与这位卡提尔国王也不是一路人，但是触景生情。眼看着这个疲倦的老国王，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他那个自杀殉国了的父王来了。

也是一样的苍老，一样的勤勉，一样的不幸……

“不过他还有孤，孤会继承他的意志，继续战斗下去的。而这位乌尔里克国王呢？会有谁继承他的意志么？”

这样的想法在莱昂心中一闪而逝，他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仍旧是装出来的失望。一边失望，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着：

“真是遗憾，原本认为卡提尔目前的情况稳定，您在贵族之中也威望卓著。所以可以勉强尝试一下……”

这话听得乌尔里克国王心里面发紧，忍不住问：“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你好歹也是一国之主，这样低声下气的求我一个外邦王子像什么话？！”莱昂心中腹诽不已。面色却是沉思，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乌尔里克国王说：

“陛下，至少在皇室采邑内，您能够说一不二，是么？”

“廷臣们的意见，我还是要听的。”乌尔里克国王回答说：“采邑内也有许多直接效忠于我的骑士。他们的土地也不能动。”

“总归要好一点儿吧。”莱昂一边这么说，一边招了招手，侍立在他身后的梅尔会意，将她捧着的两本硬皮书递给了莱昂，莱昂又将这两本书递向乌尔里克国王：“请看看这个吧，陛下。”

乌尔里克国王接过了书本，摩挲着书的硬皮封面，首先是震惊于这两本书籍的精美与厚重，而后震惊于印刷与纸张的质量。最后则因为书籍的内容忍不住发出了惊呼，然后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莱昂：

“这两本，两本书都是——”

“——是真的。”莱昂点了点头。

“这份礼物，还真是珍贵……多谢你，莱昂殿下。您是卡提尔王国的真正的朋友。”

乌尔里克国王一边单手抱紧了这两本书，一边对莱昂这样说。

他怀抱中，莱昂交给他的两本书一本是《联邦税制》另一本是《联邦兵制》。前者讲述联邦的税收制度与各项经济政策，后者讲述联邦的兵士征募、训练、作战办法。两本书都是北地贵族联邦著作，堪称无价之宝。

看着乌尔里克国王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莱昂心中微微冷笑，随即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有了这个，应该会对卡提尔王国的军事与经济建设起到一定作用吧。至少在您自己的土地上，您可以执行一些变革。”

“是的，是的。”乌尔里克国王不断的点头。

“不过，在政治制度方面，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莱昂叹息。

莱昂的话，让乌尔里克国王从喜悦中清醒了过来，随后稍微有点好奇的向莱昂问：

“事实上，莱昂殿下，军事的话我比较明白，经济上我也稍微懂一点……但是你所谓的政治改革，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或者说，你认为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应该是怎样的？又或者具体一些，卡提尔王国应该怎么做？你能不能多说一些呢？”

“如果您真的想要知道的话，我的确可以简单的描述一下。”莱昂说：

“不过，这件事情请务必不要外传。”

看莱昂这样认真的模样，乌尔里克国王也认真了起来：“是的，当然，今天您所说的一切，我都不会传播出去，请您放心好了。”

“多谢您。”莱昂点了点头：

“事实上，要将一个封建制度的国家改革为一个近代国家，要做的事情非常多，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但是归根结底，实际上最主要的，最重要的，也是最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情而已。目前卡提尔，乃至是全部的北地王国都一样，想要在短时间内追上北地贵族联邦只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样的办法呢？”乌尔里克国王更加好奇了。

“中央集权！将地方的所有权利都集中到中央！让这个国家只有一个统治者也就是国王！

让农民们只缴纳一份赋税，也就是给予国王的赋税。让骑士与士兵们只效忠于国王一个人！王国的一切都以国王为中心，王国的贵族们除了‘地位’较平民高之外，再不享受任何的特权。

他们不能占有土地，不能占据城堡，不能拥有军队，没有司法权和经济特权，更不能反抗国王！这样一来，这一个国家就算是初步的拥有了追赶北地贵族联邦的能力。”

“您竟然……”听莱昂“激动”的说出了这些话，乌尔里克国王先是震惊，而后是不以为然与不赞同。

不过莱昂仍旧从他的眼底探出了一丝灼热。

“到底还是个国王。”莱昂暗笑：“既然是国王，那么无论再怎么昏聩无能，也不可能不会动心。”

“您说的话实在是耸人听闻。”乌尔里克国王慢悠悠的说：自古以来，王权的基础就是贵族们，没有贵族，就没有国王。您难道不觉得是这样么？”

“是贵族们需要国王，而不是国王需要贵族。乌尔里克陛下。”莱昂笑着说：

“我来为您分析一下吧。皇室需要贵族支持是在什么时候呢？和平时期？不，和平时期他们的存在只是麻烦而已。而在****与战争时期呢？如果您的王朝的统治者一直像是您一样伟大的话，那么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所以我们假设，假设在****时期，您的继承人的能力较弱，那么他会获得贵族的支持么？不会。是的，不会。

他们会安静地观望局势，会野心勃勃的想要建立新的王朝，会两面下注。只有极少数忠诚的，或者与您的王朝利益休戚与共的贵族才会对您表示支持。

而这种支持是否能抵消其他不作为的，或者反对您的继承人的贵族的力量呢？我想这很困难。

所以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了——无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时期，贵族们对国王都是有害无益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强者的保佑和庇护。好让他们的家族能够世代安享他们的荣华富贵。

他们也需要一个靶子和替死鬼，好让他们在局势不可为的时候果断的背叛和出卖，以换取新的君主的赞赏和怜悯。

您看，这就是那些贵族们，您真的认为他们会是您的王朝的支柱么？不不不，说是蠹虫还差不多。他们的存在对于国家，对于王室都是有利无害的。

他们对平民压榨和侮辱，让国家贫瘠和动荡。他们对王室阳奉阴违。暗地里与敌人勾结，并且想要将王室取而代之。少了这样一个阶级对国家和王室的好处显而易见。

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有作为的君王要治理他的国家的第一步，都是治理贵族，他让他们驯顺，至少不会碍着他的事情。这样才能放开手脚。然而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国王会更迭，老死，贵族却一直存在。所以只有将他们消灭，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这一回，乌尔里克国王思考的时间更多，不过到最后，他仍旧没有对莱昂的话表示赞同。

“对于贵族存在的弊端，或许有的人能说出比你更多的条目。但是贵族依然存在。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们离不开他们。废除贵族的权利，土地又要由谁来管理呢？军队又要由谁来带领呢？人民要由谁来领导呢？有他们存在的确有各种的不方便，但是没有他们存在，卡提尔就会崩溃。这一点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样的。”

“土地的管理，可以由国王选拔，派遣总督管理。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有才华就可以入选。而军队也是同样的道理。整个国家都属于您，当王室有困难的时候，那么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是卡提尔的居民，都会成为您的依靠。”

于是莱昂这样回答说。这让乌尔里克国王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您说的很好。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您好像并没有告诉我。”乌尔里克国王说：

“具体的，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如何收回贵族们手中的权利？如何保证拥有足够的，效忠于我并且有才干的官员和军官？如何让兵士和平民们忘记他们原本的领主，将忠诚的对象换成我？”

“那就是留给您的，函待解决的问题了，国王陛下。”

于是，莱昂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