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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

曲奕空和他一前一后,穿过古老典籍搭出的“图书迷宫”,走进一条不长的走廊。

看得出来,刚才的入口是个门厅,门厅过后才是密室内部。

照理来说,门厅应该摆放着很多仪式用的装饰品,刻着诸多诡异的壁画,诉说着古老的密仪和传说。不管是他们受到世俗压迫的历史也好,他们邪性的祭祀过程也好,总归要给后人传达一些工具知识以外的故事,但是,表妹似乎根本不在乎。

她把门厅里的东西搬得一干二净,不知扔去了哪里,刻有壁画的墙壁也全都用书遮住,堆满了她从图书室里抽出的典籍,整个都给改头换面了。

宁永学本来想做点辩解——要求一个纯靠直觉进来的女孩尊重古老的知识,这事未免有些太苛刻,然后他就在走廊里看到两尊更倒霉的雕像。

雕像用石头铸成,都是惟妙惟肖的古代修行者,真人大小,身披长袍,各自手持一本厚重的典籍宣讲着经文知识。看得出来,密室的修建者想要传达教派的理念,给后世讲述他们延续至今的基石。

问题在于,左边一尊雕像被放倒了,脑袋消失不见。右边的一尊还站着,也是身首分离,只有个没头的身子孤零零伫在原地。石雕的脑袋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可能是被她搬到了其它地方,做了其它用途。

她怎么把这玩意脑袋弄下来的?

“我已经想象不了里面会怎样了。”曲奕空说得很愉快,“不过要是换个方向考虑,她确实很天才,简直是无师自通啊。”

“什么方向?”宁永学想不太懂。

“不迷信古老的权威,也不崇拜偶像。”

“你是在讽刺吗?”

“我认真的。”

走廊左右两侧有很多屋室,最打头的就是图书室,书架里基本上只有些卷轴了,毕竟卷轴这玩意也没法给她搭墙。

图书室正对门是个小型军械所,陈列了很多锋利的冷兵器和古老的盔甲,不过曲奕空说里头全都是些世俗的东西。放在古代王朝,兴许它们能派上用场,在当今时代还不如一把枪可靠。

除此以外,两旁有小型医院,有个人居所,有谷仓和地下温室,还有堆放杂物的小库房,里面有些打开过的种子袋。各种房间都挤在走廊两边,俨然是一个规模可观的小型庇护所,只不过每个房间里陈列的东西都少了很多,似乎是被表妹挨个光顾过。

不过,这地方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了,曾经打扫过一遍,后来又积上了灰。

被放弃了吗?宁永学想,究竟是她厌倦了,还是她被迫往其它可能存在的森林地下区域转移了?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宁永学只能继续往前走,他推开走廊尽头正对着门厅的一扇木门,门框上赫然写着:

“伟大魔法师的邪恶实验室,注,——正式建成日期为十三岁。”

曲奕空拽着他的衣服哈哈大笑,宁永学本人不知该作何评价。

踱步走进去一看,东西从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往好听说叫琳琅满目,往难听了说叫乱七八糟,实在非常混乱。

中间似乎是个修习仪式的祭台,两旁靠墙的木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大部分都是光学仪器,似乎守护者的阴影教派很在乎光学研究的问题。还有一部分是解剖学仪器,——很多教派的祭祀也好,研究也罢,全都涉及人体,免不了要作解剖。

和大学的现代仪器不同,这些古代邪教的科技仪器很有特色,特别是光学仪设计成了眼球的形状,用水晶石雕琢,看着闪闪发亮,精美绝伦,应该能卖不少钱。

各种近似于人体器官的仪器在黑暗中相互纠缠,相互混杂,像是什么扭曲的妖怪,或者某种巨大昆虫的肢体,确实有种异常的邪恶感和美感。

曲奕空饶有兴趣地踱了一圈,然后从摆光学仪器的架子上抽下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禁止大哥私自拿伟大魔法师的仪器卖钱”。

她把纸条拿过来,非要宁永学给她念不可。

“所以你确实想了?”听完之后她问。

“我是贫苦家庭出身。”宁永学企图解释。

曲奕空点了点头:“看来事先觉得你想卖掉我旧居里的文物,是我有先见之明。”

宁永学不想作评价。

身后靠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标本和骨头,一个罐子里用防腐溶剂浸泡着人的胚胎,已经保存了不知道几百年,凑近一看,就像一个苍白肿胀大毛毛虫。还有若干罐子里摆着若干种器官,分门别类,看着煞是邪性。

正常来说,这年纪的女孩看了这些物件就容易呕吐,半夜做噩梦也不奇怪。不过,老安东当你就带他俩解剖森林里的猎物,他们耳濡目染,有些感觉和正常长大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祭台另一边有片空地,往上看可见六根梁柱高耸,每跟柱子都刻着往上延伸弯曲的人体,扁平而扭曲,相互重叠。盏灯往上照时,拉长的手腕和张开的手掌投下无数手指的阴影,将天花板笼罩着交错的光与暗之中。

这是唯一一个还有古老的威严尚存之处。

当然往地上一看,还是让人忍俊不禁。表妹把各个房间里取来的东西都堆在空地旁边,有古代的利刃和缺胳膊少腿的盔甲,有乱七八糟的画着图画的卷轴,有医疗绷带和小刀,还有一堆烂掉的蘑菇,诸如此类。

它们放在祭台旁边的空地,随时都能伸手取用,远看就像是燕子搭出的巢一样。

除此以外,她还在空地中央拿血绘制了法阵,——走廊两尊雕像的石头脑袋就摆在法阵里面,头顶上淋了很多血,旁边还有几条不知何时遭了毒手的死蛇。

“死者之颅......”宁永学在法阵旁边蹲下来,抱起一个石头脑袋,“我是在文献里看过类似的字眼,但祭祀品就应该是死人的脑袋才对吧?拿蛇血淋在敲下来的石雕脑袋上也可以吗?”

“可以。”曲奕空说。

“啊?”

见他目光无法相信,曲奕空往后靠在架子上,抱着胳膊摇了摇头。

“仪式的要求不像数学公式一样严格,”她打量地上淋着蛇血的石雕头颅,“只是前人记了条捷径,后人就都沿着同一条捷径走了,仅此而已。”

“能不能再说具体一点?”宁永学问她。这事单靠他四下搜寻的文献记载没法悟出,他实在不得要领。

“用我爷爷的话说......”曲奕空思索着放缓了语速,“道途的某个阶段就像是走复杂程度不同迷宫,前人留下的仪式事就是从迷宫的入口往出口探索。路有很多条,只要别把自己饶进死路,总能找到办法过去。”

“那为什么早先的道途都有大量死亡和牺牲?”

“纸张和水滴的比喻,还记得吗?”曲奕空反问他说,“纸张是这个世界的表皮,人的灵魂就是纸上的窟窿。死亡、牺牲和疯狂积累的越多,窟窿就开得越大,表皮那边的水滴也就越容易渗进来。在人命如纸的年代,这就是正确的方式。”

“竟然是这么回事吗?”宁永学听得兴致高昂,“所以后来你的家族是怎么——”

曲奕空挥手打断他发言。“喂,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发散思维了,宁同学?你表妹还下落不明呢,你就开始好奇我的家族了?要不要我们俩干脆坐下来打牌算了?”

他耸耸肩。“习惯。”

“总之问这事了,先想想你表妹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她看不懂古语,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就是跟着图画在祭台旁边照猫画虎,拿了一堆东西挨个试。”

曲奕空听得眉头直皱:“然后她就误打误撞直接成功了?走上了阴影的道途?”

宁永学也听得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她走没走上道途?”

“提灯,白痴,”她呵斥道,“那东西一般人不可能用。如果她觉得这东西像手电筒,那她肯定是用过了。”

宁永学嘀咕了一声。“好吧,”他说,“不过我觉得不只是误打误撞,也有天赋直觉的原因。当然单纯靠这点也太荒谬了,除非......”

“除非有谁在旁边照应。”曲奕空立刻跟上思路,“你是这里的居民,你觉得有谁可能在旁边照应?”

“除了老安东,我想不到还能有谁。”

“所以他有可能不是真的死了。”曲奕空说,“或者没死完全。”

“你这猜测也太离谱了。”

曲奕空却不同意他的想法:“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熊的巢穴,撕烂的无头尸体,还有他本人的衣物和枪。”

“头颅在行尸的复苏里是关键部位,如果你没看到熊吃掉他的脑袋,他就不一定真死透了。我们家族的丧葬传统是火化,就是不想有人把尸体叫回人世间,不过,如今也只有旧居的直系还遵守了。”

“所以老安东有可能还活着,当时的尸体是别人的,他本人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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