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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君倾显然被吓着了,夜里哭闹不休,百里婧抱着他哄了许久才肯睡去。

自回清心殿,百里婧便再无一丝笑意,君执的身子反反复复,药浴过后回来,在旁陪伴妻儿,自然也发现了君倾脸上那道血印子。

孩子的脸太细嫩,一点伤便刺目,君执却迟迟不曾说出什么,唇边只露苦笑:“婧儿,你和倾儿受苦了。”

“我原以为要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状,可显然陛下已经知晓倾儿这伤是怎么来的。”百里婧的面色还是不见缓和,望着君执的眼神是她自鸣山归来后头一次的凝重。

君执的脸色一片苍白,那让山河失色的眉目间偏偏带着一丝病态,虽增添了些许风流,却终究不得长久。

他望着龙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君倾,眸中闪过诸多情绪,折身将爱妻拥入怀中,叹了气,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百里婧拉住他的手,让他省去写写画画的力气,不再拐弯抹角地问道:“是太后娘娘做的,我若去迟了一步,倾儿也许就出事了。陛下兴许觉得我是故意挑拨你们母子关系,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婧儿,朕对你和倾儿的心……”君执皱起眉,怀中人的语气太激烈,险些要与他决裂。

他平生怕过什么呢?怕的都在眼前。

百里婧不曾回避闪躲,直视着君执的眼睛。她的眸色从前赤诚无害光明璀璨,如今深不见底直慑人心,仿佛一切苦厄都会被看穿。

百里婧忽然就笑了:“我与陛下相识四载,头一回瞧见陛下如此优柔寡断。说来也奇了,但凡是太后娘娘的事,哪怕做错了千万也可原谅,当日殿前逼宫可全身而退,如今险些置倾儿于死地,陛下也避重就轻不肯提该拿太后如何是好,着实令臣妾觉得惶惑。”

君执敛下眉眼,他的手心冰凉,越握越凉,却不肯解释。

百里婧却再不肯藏着掖着,她直接了当撕破了那层模糊的血肉:“若有朝一日我或是倾儿死在她的手上,陛下是否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婧儿……”君执搂紧她的腰,掐得她有些疼,他用腹语发声,声调不稳:“朕怎会让你和倾儿出事,绝不会……”

百里婧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避,九州不可一世的暴君眼底有深深的墨色,看不分明,可她今日非得破了这死局不可。

故而,百里婧打断君执还不曾出口的承诺,唇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却并不是笑:“我也不会让陛下出事,绝不会。明明陛下所中的毒也因太后而起,才落得一身病体生不如死,以陛下的性子居然能忍下不发作?嗯?为什么?”

“婧儿!”君执睁大了眼,他已许久不曾露出这般面色,他藏在极深处的秘密他的妻已然知晓,他从此无所遁形。

“世间的秘密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哪怕藏得再深,做过的恶总会有人知道。”百里婧笑,她已能看得通透,不惜将最后一层真相撕开,任这个人的伤口暴露在外,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龙榻上的君倾忽然动了一下,漏了一点呜咽,百里婧的笑缓缓收了,手指轻轻磨蹭着君执的脸道:“陛下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我来解决,我虽念着神佛长大,可倘若有朝一日非下地狱不可,我陪陛下一起。现世尚且不安稳,我不能去想来世如何。”

君执喉间有一丝滚动,他的人整个黯淡下来,只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的妻。

他是西秦大帝,九州天下眼中的第一暴君,杀伐决断流血千里,斩杀敌人的头颅十万也不在话下,可他这一生怎能算是无憾?

母亲要置他于死地,父王死在他的手上,妻儿得来如此不易,全是他在强取豪夺。骨肉血亲不可信,情情爱爱不可信,他只捧着一颗孤家寡人的心踽踽独行了十年之久。

回首处是九重宫阙白雪茫茫,从没有人爱过他。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渴望吧?

在第一次瞧见她那般爱着韩晔时,才会如此渴望她也能爱着他。

那颗心太好了,他想要。

那份爱太执着可靠了,他想要。

那个人太傻了,他想得到。

一强求,就求了这些日子……

求到她肯陪他下地狱。

“婧儿,朕竟将你逼到这个份上……”君执抱紧怀中的娇躯,实实在在的,可那句话终究说不出口,只在这一桩事上,他举棋不定。

百里婧看穿他的绝境,凑近了吻上他的唇角,自做了母亲,她变得很会哄人,哄他像哄儿子,抱着君执柔声道:“陛下,都交给我,我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相信我。”

君执自然是信她的,可他还是求她,第一次为了旁人求她。

他的嗓子不稳,在她耳边道:“婧儿,无论如何留她一条活路,只此一点,你要答应我。”

百里婧拍着他的背,摸着他的发,点头道:“好,我答应。陛下安心养病,莫要操劳,我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不放心呢?都会过去的……”

清心殿内灯火昏暗下去,带着伤口的小小人儿和身材颀长的男人都躺在龙榻上,百里婧瞧着他们,目光柔和却又走了神。

她想起死去的母后遥远的教诲,杀人而已,第一次会惧会哭,可杀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若宿敌同她只能活一人,自然是旁人死,她活着。

犯我所爱,必诛之!

无论她是昔日东兴荣昌公主或是今朝的西秦皇后,此心未改,绝不改!

……

三日后,清晨,曹安康被发现吊死在慈宁宫花园内,身子僵硬,死状可怖,太后娘娘亲眼瞧见,大受惊吓。

诊断过后,发现曹安康乃是身中蛊毒,太后顿时便坐不住了,又是气又是吓,捧着心道:“去请国舅爷同承亲王入宫!反了!居然敢在宫中这般放肆,以为哀家会善罢甘休吗!”

太后掌管后宫这些年,大帝从来都顺着她,母子哪怕互不搭理,却从未限制她的任何行动。甚至在立后大典那场逼宫之前,太后的私军还甚为嚣张,敢明目张胆同黑甲军抗衡。

可是,派出去的太监却急急忙忙地回来,仓惶地禀报道:“太后娘娘,国舅爷同承亲王暂时无法入宫,方才陛下降了一道圣旨去了国公府!”

“什么圣旨?皇帝做了什么?”太后眉头深锁,理不出头绪,想不明白皇帝这时会有什么动作。

“奴才听说,陛下念及白郡主自幼陪伴圣驾,为全娥皇女英之美名,封白郡主为皇贵妃,为陛下绵延子嗣……”小太监满头大汗,如实禀报道。

“你说什么?!皇贵妃?”白太后自凤座上惊起。

小太监吓得匍匐在地,慌道:“太后娘娘,奴才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胡说啊!奴才在国公府门前见到了宫里来的轿子,说是今日便要迎皇贵妃入宫!”

“今日便入宫?如此匆忙?”白太后自觉失态,收敛了神色,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完全脱离掌控,全然不知皇帝想做什么。

白太后兀自在殿内踱步,视线望向远处宫阙被白雪覆盖的殿檐,眉头深锁,沉吟道:“不是说此生只得皇后一人?在两国使臣面前也做尽了姿态,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多大臣瞧着,如今却出尔反尔让露儿入宫,他在打什么主意?!”

偌大的慈宁宫,无人作答,跟了太后几十年的老奴曹安康凄惨死状犹在眼前,此番又被皇帝莫名的圣旨摆了一道,亲近之人不得入宫,太后连怒火也不知该向何人去发。

再心有不甘,圣旨一下,事便成了,再无挽回的余地。谁是王座上至高无上的那人,各人心中有数,他只要在位一日,便有一日的民心所向,他做任何事对错不论,自然有人替他去办。

“既然是白郡主要入宫为妃,白国舅不来便罢了,承亲王因何不来?”白太后借故发作。

小太监忙道:“承亲王那边说是身子不太妥当,不敢来见太后娘娘。”

白太后的眉头锁得更深,却也不疑有他,厉声喝道:“再去探!瞧瞧皇帝想做什么文章!是不是皇后那边有什么动向?”

“是!奴才遵旨!”小太监急忙退下。

慈宁宫内重又静了下来,早晨曹安康的死状历历在目,本想追究到底,如今看来,更有厉害的手段在后面?

这深宫之中,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曹安康的死状再凄惨,不过是死了。只是这一次白太后格外心神不宁。

白露入宫之事,几乎从白露出生便已成定局,她白瑶在太后之位上十余年,苦心积虑地想让白家的女儿入主后宫,却被晏染的女儿一误再误。

今日,求了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白露如愿成为皇帝的枕边人,即便不是皇后,也足够荣宠。

可这荣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连争也不必再争。平白无故得了的东西,总叫人惴惴不安。

白太后在凤座上坐下,以手扶额闭目养神,宫女在替她捶着双腿。可清净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头却嘈杂起来。

白太后皱了眉,双眸还不曾睁开:“吵什么?”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有人在外通传。

白太后立刻睁眼,双眸锋利如刀,一点颜面不留:“她来做什么?!”

宫女们立马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皇后娘娘,太后……”外头显然在交涉,能听见低微的解释和唯唯诺诺。

“皇姑母!皇姑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忽然,白露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急迫。

“白郡主怎么也来了?”白太后自凤座上起身。

随后便见人进来禀报:“回太后,皇后娘娘说,陛下下旨封白郡主为皇贵妃,此事事关重大,太后毕竟是太后,得请太后主持大局。”

“真是可笑,如今眼里倒是有哀家这个太后了?”白太后冷笑一声,并不以为皇后此举便是恭敬。

曹安康的死因还没彻查,慈宁宫却忽然热闹起来,从来都是她纡尊降贵去“看望”皇后,这会儿倒反了。丧门星送上门,故意来寒碜她?

可白露入宫事关重大,白太后倒不至于闭门谢客,从前吃了皇后多少次的闭门羹,今日却是讨不回了。

“请皇后进来。”白太后掸了掸凤袍上的灰尘,仪态万千地重又坐回了凤座之上。

丧门星来了,她必好好招待,想在这深宫里和她玩手段,晏染的女儿还不够格!

宫人通传了太后的旨意,不一会儿,便见皇后走了进来,玄黑凤袍下挺直的腰杆,不紧不慢尽显威仪,仿佛得了那暴君的真传,真正有了母仪天下睥睨一切的气势。

白太后面沉如霜,再见这张绝美的脸,她还是觉得有股森冷的寒意自脚底而起,晏染的女儿呵。

“放开我!你们放开!”

再一对比身后被几个嬷嬷拥着且吵吵嚷嚷的白露,高下立判。

明明是草莽里长大的,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野种,这位皇后竟像是天生带着贵气似的,将荥阳白家的郡主比了下去。

白太后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有报应一说,晏染的女儿,果然存心来给她找不痛快。

“臣妾给太后请安。”百里婧行了礼,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竟也看不出那日在暖亭里二人曾有交恶。

“皇后真是稀客,自入宫以来,从未踏入哀家这慈宁宫半步,今日是什么妖风把皇后这金贵的身子刮来了?”白太后沉声道。

百里婧连拐弯抹角的力气也省了,更不必求座求茶慢慢磨蹭,既然相看两生厌,不如直入正题。

因而,面对太后的冷脸,百里婧淡然笑道:“回太后娘娘,往日臣妾身子不好,连床榻也不便下来。自有了太子,更是分身乏术,连陛下也无暇照顾。陛下正值盛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是陛下的情分,臣妾却不敢独占后宫。”

白太后直视着她的脸,听她说似真似假的话,不动声色道:“皇后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百里婧的笑意更深,这句夸奖她受了,回首望向身后的白露:“太后教训的是。这不,听陛下说自小看着白郡主长大,又是表兄妹的情分,可谓亲上加亲……”

说这番话时,百里婧一直注视着白露的神色,看白露的身子颤抖、嘴唇发白,百里婧仿若未见,自在道:“何况白郡主这般聪慧可人容貌出众,又是太后娘娘一手带大的,自然是不二之选。后宫三千若是不成,这贵妃的位分臣妾还是容得下的。故而今日想请太后娘娘主持封妃一事。”

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给足了太后面子。白太后心下疑惑更甚,偏不想如她的意,遂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皇后也不必来请哀家的面子了,立后大典哀家不曾出席,册立贵妃一事也请皇后来主持吧。相信皇后也不至于太过怠慢了未来的贵妃娘娘。”

白太后刻意加重了“贵妃娘娘”四个字,却见皇后眼中一片深沉,唇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意味不明,而白露的脸色早已刷白。

白太后这才察觉到了几分不对:“白郡主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人押着你入宫不成?何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白露的身子抖得不行,却又不敢直视白太后的目光,躲躲闪闪,嘴唇张开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回……太后,我……我……”

百里婧的笑意渐渐淡了,瞧也不瞧白露,只是兀自说道:“太后娘娘说得对,白郡主是未来的皇贵妃,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白郡主放肆?臣妾不过是照着圣旨,走一走大秦后宫里的规矩罢了。”

白太后眯起眼,百里婧却不惧与她对视:“白郡主册封贵妃之前,按照宫中惯例须得验身,若是验明身子干净,方能去侍寝。今日我带了几位嬷嬷来,听闻太后慈宁宫中自有验身之处,不如便请太后亲自监督白郡主验身一事。如此,才算是公允,臣妾倒也不会冤枉了什么人,惹来不必要的非议。”

白露忽然双腿一软,眼看着便要跌坐在地,被近旁几个嬷嬷一把扶住。

挣不开左右的禁锢,白露指着百里婧道:“你……你恶毒!”

“露儿!”白太后喝了一声。

“放肆!居然敢对皇后娘娘无礼!”梵华立时便要发作,白露出言不逊,本已有罪。

百里婧伸手轻拦住了梵华,还是不曾望向白露,对白露的不恭不敬只作不闻,笑对宫人太监道:“白郡主验身乃是大事,梵华,你带他们出去,几位嬷嬷留下便好。相信有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们在,自然不会让白郡主吃亏。”

她不追究白露的“污蔑”,虽然也许“恶毒”这个词算不得污蔑,可恶毒又如何?她今日带着破釜沉舟的杀伐之心,不惧在慈宁宫内独留。

“是,娘娘。”梵华丝毫不拖泥带水,将一众不相干的太监宫女带出了慈宁宫。

白太后心有顾忌,不敢叫人留下。皇后故意将奴才遣散,自然是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晾她也不敢在慈宁宫中明目张胆地杀人!

故而,白太后待闲杂人等离开,慈宁宫的殿门合上,这才出声道:“皇后想做什么?这般大张旗鼓。”

百里婧淡笑,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太后娘娘多虑了,臣妾也只在一旁瞧着,不过是看白郡主验一验身罢了。日后臣妾同白郡主便是一同侍奉陛下的人了,合该姐妹相称。白郡主……倒不至于在本宫面前羞赧吧?”

百里婧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听在白露耳中便是地狱。她忽然挣开了嬷嬷们的搀扶,朝凤座跑了过去,扑通跪在地上抱住了白太后的腿,哀求道:“皇姑母!我不要验身!我不要入宫!皇姑母开恩!”

“露儿!”白太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花容失色,从小到大白露即便再失态,也从未有过这种不顾颜面的时候,还让晏染的女儿看了笑话。

白太后眉头皱紧,呵斥道:“白露!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你有什么委屈,哀家帮你讨回来便是!”

百里婧笑了,不经意地抚了抚半边袖口:“白郡主即便再童言无忌,可得仔细着点说话。圣旨在此,不入宫便是抗旨,难不成白郡主竟连陛下也瞧不上?”

白露对白太后的劝慰置若罔闻,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百里婧,露出杀人似的疯魔来,咬牙切齿道:“恶毒的女人!你早就知道!你故意想让我死!”

“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先杀了你!”白露被逼疯了,忽地旋地而起,朝百里婧的方向杀来。

大秦尚武,荥阳白家更是有练武的家训,白露带着杀意而来,直击百里婧的要害。

那几个老嬷嬷吓得四散,白太后立在原地未动,不知是纵容白露逞凶,还是眼睁睁束手无策。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皇后会尖叫逃窜时,皇后却只轻蔑一笑,毫不费力地接下白露的杀招,三招之下拧折了白露的胳膊,迫使白露以屈辱的姿态跪在了她的面前。

百里婧居高临下地望进白露的眼里,那睥睨一切的眸光带着漠视,连杀意也不见。

她淡淡地说话,吐息仍旧平稳:“死字有很多种写法,本宫不会让你选这一种,缺胳膊少腿的,不好看。”

胳膊折了,扭曲在背后,白露疼得大叫,她何曾受过这种痛苦?可练武之人一交手便知对方根底,她根本不是皇后的对手,从内力到拳脚,她都输得太多。

“皇后!”白太后亲眼瞧见一场比试,白露以惨败丢尽了白家的脸,可皇后口中毫不掩饰地提及了“死”字,这是白太后所不能忍的。

“想在慈宁宫中动武吗?!你将哀家置于何地?!”白太后气得睚眦欲裂。

在白露的叫声、白太后的喝问以及老嬷嬷们跪地颤抖中,百里婧轻飘飘地笑了:“太后别动怒,白郡主也不是故意要动武,大约是想同本宫切磋切磋拳脚。”

她说得如此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此举逾矩,任白露跪着,她松了手:“白郡主这跪拜大礼虽说不为过,但册封后再跪也不迟。还是别闹了,让太后清静清静吧。宋嬷嬷,你们可以替白郡主验身了。”

“不!我不要!”白露疯了似的喊,拖着折了的胳膊想站起来。

宋嬷嬷是白太后身边的老人了,目睹这番景象,自然还是站在白露那边,抬头看了一眼白太后,这才回百里婧的话:“皇后娘娘,郡主的胳膊想是断了,验身一事不急于一时吧?”

百里婧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看向白太后:“宋嬷嬷言之有理,既然白郡主已经受伤了,这验身不验也罢。”

白露的发髻都已散乱不堪,难以置信地转头望着百里婧,连喘息都忘了,不信她竟肯如此轻易放过她。

在白露看过来时,百里婧也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笑道:“既然如此,去请太医给白郡主瞧瞧吧。”

“太……”白露顿时面如死灰,连爬的力气都没了,她的眼里有恐惧有憎恶有委屈有不甘,忽地身子剧烈颤抖,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露儿!”

“呀,晕过去了,更得请太医来瞧瞧了。白郡主这是何苦呢?”在太后的关切声中,百里婧冷血地笑出了声。

“皇后!你休要在慈宁宫放肆!给哀家滚出去!”白太后忍无可忍,终于步下了高台,急急走向晕倒的白露。

百里婧无动于衷地看她们手忙脚乱,看太后憋不住发起了滔天怒火,她的神色仍旧不慌不忙,不走也不退,立在原地道:“太后娘娘,臣妾劝你还是别叫人了,事情闹大了谁也不好看。今日圣旨一下,白郡主便入了宫,几位老嬷嬷已替白郡主验过身了。一个月的身子……呵呵,想来太后娘娘疏忽了,居然也瞧不出来?”

白太后难得瞪大双眼,身子颤抖了一下,去扶白露的动作也止住了。

“若是陛下临幸倒也罢了,不过是小事,可陛下身子抱恙已一月有半,敢问太后,白郡主腹中这孽障是谁的种?!居然敢同陛下的待选后妃私通款曲,甚至珠胎暗结,这可是死罪啊!”百里婧冷笑道。

白太后久久没有出声,只觉脑中有鬼魅作祟,反复说着,“孤儿寡母最好对付,腹中有孩子,她哪儿也不能去,唯有死路一条……”

晏染,晏染,果然是你,回来报仇了,孤儿寡母,孤儿寡母……

皇后有备而来,不仅带了嬷嬷们,连太医也等在外头,待诊断过后,一切都已明了。

什么病也许都有法子掩藏,可有孕的身子却藏不住。

待白露醒转,瞧见床榻旁等候的百里婧时,只顾着发疯似的尖叫。

百里婧弯起唇角:“白郡主这是做什么?慈宁宫中如此喧哗,哭着喊着便能脱罪了?不如白郡主说一说,与你暗通款曲之人是谁。倘若白郡主是被逼无奈遭受玷污,兴许还情有可原。否则此事陛下追究起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失心疯也不足以抵罪啊。”

荥阳白家出了这等丑事,若是传扬出去,白家将颜面扫地,更有甚者,其余三大豪族会极尽能事地将白家往脚底下踩。

“我……”白露早已被吓傻,吓得语无伦次,眼巴巴地望着白太后,她的嘴唇哆嗦,似乎想吐出什么话来,或者叫出某个人的名字来。

“请皇后先回去,白郡主的事,哀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白太后及时制止了白露未出口的话。如果这时候还不知那人是谁,她便白活了这般大的岁数了。

白太后在方才的对局中已然输了,把柄握在皇后的手中,她有再多不悦也不能发作。怕只怕皇后咄咄逼人,一丝活路也不肯放。

然而,出乎意料,皇后点点头,竟格外善解人意,笑道:“白郡主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此事对陛下、对大秦来说都是大事,绝不能草草了之。故而来慈宁宫时,臣妾便说,还要请太后娘娘主持大局。既然太后娘娘发话了,臣妾自然听命。陛下今日身子抱恙,倒也没空临幸白郡主,此事还能拖上一拖,只盼着太后给臣妾一个答复。”

不卑不亢,有的放矢,百里婧说完这话谁也不看,转身便离去了,连一个亲信也不曾留下。

梵华在外,见百里婧独自出来,迎上去问道:“娘娘,咱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便宜她了?拿住她的罪,她可以死一百次。”

百里婧淡笑,双眸微眯,望向殿檐上未化的雪:“别急,比死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杀人最狠毒的,不是直接了却了他的性命,是诛心。

……

慈宁宫偏殿内,白露在百里婧走后,自床榻上起身,跪下道:“皇姑母!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露儿求您了!”

闲杂人等都已离开,留下的都是心腹,白太后的脸忽然像是老了数岁,她没有理会白露的哀求,只是问道:“是君越吗?”

一句话出口,她们都懂是什么意思。

白露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披头散发的模样狼狈不堪,她眼神躲闪了一会儿,忽地伸手扯住了白太后的凤袍,急道:“皇姑母!您救救我和君越的孩子!我想见君越!您让他入宫来吧!他说会负责的!我的孩子不是野种!不是孽障!”

白太后的脸已然寒了下来:“哀家以为你们不会如此糊涂,即便是有了什么,也断不会糊涂到珠胎暗结的地步。你既已发现有了身孕,为何不先说给哀家听?落得今日的局面?”

“三日前我入宫来,本是想同皇姑母说此事,可君越不肯让我说,后来皇后那个妖女来了,我便更没了机会说……谁知、谁知今日便来了圣旨……”白露哭诉道。

“呵呵,她算计得真准,一丝余地也不留。”白太后喃喃冷笑道。

想必那日在暖亭外便瞅准了今时今日,时机把握得刚好,以圣旨为幌子,令白家万劫不复。晏染的女儿竟如此工于心计。

“皇姑母,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错已经犯下了,可我不想死,君越他……”白露见白太后沉默,忽然便害怕了下来,只好拿出少时撒娇放肆的手段来求着。

“露儿!别再提君越,哀家兴许还能保你一命!”白太后背过身去,面无表情地低喝道。

“皇……”白露被吓得立时噤声。

白太后掌管后宫这些年,先帝在时,连前朝事也曾干预,什么世面不曾见过,即便是被晏染的女儿算计,她还是能固守太后的威严,留住最后的退路。

“露儿,你先回国公府,你父亲问起,也不可胡说。”白太后道。

“可是我……”白露不知何解,她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回国公府?若是父亲问起,她怎能不说?皇后那个女人又怎肯善罢甘休?

来慈宁宫之前,皇后已然羞辱过她,拿她有孕的身子作把柄,毫不掩饰地嘲讽她的孩子是孽种。皇后甚至给她指明了求生的办法,承认孩子是孽种,承认自己被玷污,承认她这一生都将毁于今日,孩子的父亲永远置身事外。

“即便我不说,我的孩子……”白露的手轻抚着小腹。

不让她提君越,那她的孩子如何解释?莫非果真要遂了皇后的心愿,承认无辜的孩子是贱种?承认她是贱人?她也有所爱,她的孩子不是来路不明,她为何要藏着掖着?

难不成,太后也……

果然,白太后道:“即便孩子是君越的,如今也不可相认。承亲王与未来的皇贵妃私通,此事若传出去,你和君越都死路一条。甚至连白家也逃不了干系,你的父亲同祖父亦会遭受牵连,白家便再无翻身之日。”

“皇姑母救我!救救白家!”白露仓惶地哀求道,嗓子早就喊得哑了。她的胳膊才被太医诊治过,脱臼了,皇后下手很有分寸,让她痛却没有让她死。

“只要你听话,哀家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白太后说着,声音里怎么听都带了点诱哄的意思。

白露静默了一会儿,哽着嗓子,也不哭闹了,只是道:“皇姑母,我现在只想见君越一面,只想见他,过后任凭皇姑母处置。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皇后刚走,你们不能见。至少,今日不能。”白太后皱眉。

“呵呵,那何事可以?”白露冷笑,她头一回在白太后面前冷笑出声。

谁都不是傻子,弃卒保车这种事见的多了,有朝一日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白露怎会察觉不到?

白太后见她说得强硬无礼,不由地转头盯着白露,白露脸上一片凄然,眼神绝望:“难不成皇姑母要教我同往常一样,在国公府等君越来见我?几日前我便知晓他想去求皇后,想同东兴公主成婚。今日我只想问问他,这腹中骨肉他认是不认?!我一人在此受苦,他为何能置身事外?!即便我下贱,闺房中失了分寸,君越难道没有错?我为何不能见他!”

知晓白露心意已决,甚至带着自暴自弃的架势,白太后静默片刻,不得不应允了她:“好,哀家这便命君越入宫。待见过了他,便听哀家的话了却此事。”

白露唇角竟露出笑意,眼神望着不知什么地方:“露儿知道。”

……

天阴着,瑟瑟寒风中,君越匆匆入了宫门。

途径御花园时,瞧见皇后在暖亭内安坐,正同东兴宁康公主下棋,君越做贼心虚,连行礼时也十分忐忑不安。若非太后下旨,强命他入宫,这节骨眼上,他怎敢铤而走险去见白露?

皇后指间执黑,笑对君越道:“本宫棋艺不精,才走了两步便被困住了。听闻承亲王棋艺精湛,他日若是有空,倒可同宁康公主切磋切磋。”

君越一头冷汗,圣旨的事他已知晓,皇后在背后打的什么主意他却不知,东兴宁康公主他请了多次也不曾请动,如今听皇后的口风,倒是有几分牵线搭桥的意思。可他如何敢信?

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也无路可走,君越只得小心翼翼地敷衍:“皇后娘娘吩咐,臣弟求之不得。”

宁康公主低头浅笑,恪守方寸,并不敢与君越对视。

皇后十分欣慰地点头,笑道:“承亲王入宫,莫不是要去探望太后娘娘吧?本宫午前才去的慈宁宫,那儿可好生热闹。”

皇后的容颜绝美,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可这笑里总掺杂着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呃,正是……”君越心虚更甚,接不上话。

皇后落下一子,淡淡道:“承亲王忙着,本宫便不耽搁你的功夫了。”

“……是。臣弟告退。”君越挤出一丝笑,恭敬行了礼这才往慈宁宫去。

一入慈宁宫殿门,白太后在君越行礼前便开口道:“不必再同哀家行这些虚礼,人在偏殿,你去见见,莫再给哀家惹事。来人啊,去宫门守着,有何异动立刻来禀。”

白太后脸上不带一丝笑,连眼神也变了,君越自知事情败露,灰头土脸地折身入了偏殿。

偏殿内,白露一看他进来,便急急扯住了他的胳膊,一张脸因哭过痛过再不复往昔娇艳,她带着哭腔道:“君越,君越!你为什么躲着我!如今事情败露,我们走吧,离开长安,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走!”

女人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却还抱着幻想,永远天真而可笑。

君越捂住她的嘴,焦急道:“露儿,你疯了吗?如今这节骨眼儿上,我们往哪里走?你将是他的妃子,而我是亲王,若是孩子留下,我们非死不可!”

白露心里最后一根弦崩断,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上,迫使君越松了手。

她死死盯着君越的脸,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我们的骨肉?君越!你这个懦夫!前几日你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你会娶我,你说不会让我们母子受委屈!”

“今时不同往日,圣旨已经下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是皇帝,他才是!他要哪个女人,我能不乖乖双手奉上?”君越也来了脾气,同那人太相似的脸上是全然不同的气度。

“呵呵,所以……我的孩子就该死?”白露冷声问道,“凭什么她的孩子还活着!若早知今日,当时我就该掐死那个野种!让他为我的孩子陪葬!”

“露儿,别胡说了!”见她声音拔高,君越慌张地朝外看去。

“哈哈哈,怕了?怕隔墙有耳,让他们知道了承亲王做的好事?”白露的脸上一片死灰,“当初在我身上时,承亲王怎的不怕?是不是如今连我的手也不敢碰,连话也不敢说?今日若非皇姑母命你来见我,你是不是打算老死不与我往来了?嗯?是与不是?!”

“君越,实话告诉你,若是你今日不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拖着你一起死!别想拿我当弃卒!我白露再下贱,也断不会任人宰割!”

声声逼问,步步紧逼,迫得君越连连后退。他既羞且愤,定了定神,还是搂过白露的身子,颤抖着嗓子求她道:“露儿,求你,别做傻事。方才母后同我说了,只要没了这个孩子,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咚咚咚……”有人在外叩门。

君越立马推开了怀中人,慌得手脚大乱,却听外头有人道:“郡主,太后娘娘命老奴给郡主送参汤。”

“是……是宋嬷嬷。”君越吞咽了一口唾沫,想掩饰尴尬,可怀中人已被他推出去,再不能伸手。

白露静静望着君越变来变去的面色,忽然笑得狰狞又悲凉:“君越,你知道吗?我和你认识快二十年,可过往二十年你的脸,也不如方才那一刻好看。真是精彩纷呈啊!哈哈哈哈!”

昔日的恋人在大难临头时只想着各自飞去,往昔恩爱算得了什么?再多的情爱在生死面前,通通不值一提。

“露儿……”君越眼中噙泪,却无法辩驳。

白露却忽然下定了决心,看也不看君越一眼,对殿外道:“进来吧!”

宋嬷嬷停在白露身边,笑道:“郡主,趁热喝,对身子好。”

白露盯着那碗参汤,喉头又是一哽,眼泪便滚了下来,随后毫不犹豫地端起碗,一气将参汤喝下。

药效发作得快,灌下不一会儿疼痛便来了。

“露儿!”君越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白露用手死死地顶住小腹,她既痛且怕地咬紧了牙关,冷笑道:“君越,自此后我们一刀两断,再不相干!若我今日不死,它日我必会让她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我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也别想活!啊!”

白太后在外听着,麻木地闭上了眼,吩咐左右道:“去禀告皇帝,白郡主此前遭奸人玷污,已非贞洁之身,因碍于闺阁名誉不曾公开。册封皇贵妃一事请皇帝撤旨吧。”

退无可退时,斩断左膀右臂即便是下策,也要为之。

太后话音刚落,皇后的声音便在殿外响起,带着笑意:“太后不会以为圣旨是太后随意下的吧?说撤便撤,大秦的天下终究是陛下说了算。”

君越原本抱着白露安抚,如今听见皇后在外说话,吓得忙松开了白露,冲到了门边又折了回来。

偏殿的门关着,他此时若出去,便会被抓个现行,可若是不出去,万一皇后搜查起来,他更是说不清。皇后方才在御花园中下棋,是故意等他出现?

“太后娘娘,臣妾来探望探望白郡主,之前出手兴许重了些,白郡主不会因此小产吧?虽说是孽障,可到底是白郡主的骨肉,再低贱也是条命。太后您说呢?”

不等太后开口,百里婧冲身后的黑甲军统领袁出道:“袁统领,搜一搜这慈宁宫偏殿,白郡主是陛下钦点的皇贵妃,她的安危容不得一丝怠慢!”“放肆!”白太后面对数不清的黑甲军,厉声喝道,“何人敢在慈宁宫乱来!”

白太后着实不曾想到,皇后竟会带着黑甲军前来,她方才让人在外守着,如何守得住这些铁甲将士?别说是禀报,皇后闯进来时连一丝风声也无。

百里婧笑:“护佑大秦的铁血将士,从来忠心不二,太后娘娘若是心中无惧,何须担忧黑甲军的保卫?莫非是白郡主出了什么事?”

“……”白太后一句不能答,皇后的每一句问都是陷阱。

百里婧也不打算再拖延,沉声道:“袁统领,立刻进去搜查!若是太后娘娘同白郡主出了事,陛下定会震怒!到时候本宫也逃不了干系!”

“是!皇后娘娘!”袁出从始至终一张冷脸,朝黑甲军一挥手,慈宁宫内再藏不住任何东西,今日,莫说是一个人,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走。

“皇后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与哀家为难?”白太后冷眼瞧着完全不听她管束的黑甲军。

百里婧弯起唇角笑了,前方有台阶,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母子连心的情分,臣妾不过是陛下的枕边人,怎敢在太后面前放肆?不过,既然陛下将后宫之事交由臣妾打理,自然得忠君之事,潜心尽力,不敢怠慢。”

诛心也好,杀身也罢,她今日原也不打算放过谁。

母子连心的情分……听来何其嘲讽,白太后的脸上带着笑,唇角却有一丝抖动,字字句句全在与她作对,半分颜面也不留,晏染的女儿呵……

“听闻太后娘娘身边的曹公公今日一早没了,这是何等大事,午前也不曾听太后娘娘提起。后宫之事臣妾想必还是稚嫩了些,竟不得太后娘娘信赖。”在黑甲军搜查之时,百里婧停在白太后身侧,忽然淡淡提起。

“你好大的胆子!”白太后瞬间扭头盯着她,什么都明白了,杀人者在轻飘飘地问,仿佛是在刻意提醒她,莫要忘了她的手段。她已不动声色杀了她身边的老奴,她嚣张放肆!

百里婧对上白太后的目光,不躲不避,眼神深不见底,出口的话却无辜极了:“太后因何动怒?难不成关心太后的安危也成了过错?臣妾着实惶恐万分。”

见太后眼中充斥着怒火,却极力压住,不肯失了分寸和颜面,百里婧悠悠叹了口气,转头望向黑甲军,笑道:“如此看来,今日这搜查是定要为之的了。曹公公乃是太后身边的老人,竟无辜遭人毒手,太后竟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慈宁宫中的护卫是该好好换换血了。”

“让皇帝来见哀家!他给你的胆子来对付哀家?!他想做什么?”白太后再不能忍,皇后每个字都有文章,每句话都在气她,手握皇帝给的权力,对她展开不加掩饰的报复!

拿人、搜查、清算、挑拨护卫,这是要监禁她?

“太后息怒,陛下今日龙体欠安,臣妾本想借白郡主册封贵妃一事让陛下高兴高兴,不曾想竟惹了这些麻烦,太后觉得陛下来了,这些事便都可一笑了之?”百里婧漠然笑道,忽地眼眸一眯,望向前方:“太后娘娘,他们似乎抓到人了。”

白太后的身子摇摇欲坠,宋嬷嬷忙搀扶住她,她怒不可遏道:“册封贵妃也是你的主意!”

“是啊,为陛下绵延子嗣充盈后宫,本就是臣妾的职责所在。太后不是一直希望白郡主入宫为妃吗?求仁得仁,难不成太后以为是臣妾故意算计?臣妾可算不准白郡主会与人私通有了孽种啊。太后您说呢?”百里婧回头,十分无辜地答复白太后的指责。

微微一笑,不等太后发作,百里婧径直入了偏殿,袁出那边已将君越堵住,正在慈宁宫偏殿外。

而门内,白露身下一大滩的血,正奄奄一息地望着她,眼神里有痛有恨有绝望。

“皇后娘娘!臣弟过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方才在御花园内也曾同皇后谈起,何故如此大张旗鼓?”君越胸口起伏不定,话却还是要说。

“哦?承亲王给太后娘娘请安,为何竟同白郡主在一处?”百里婧笑问,“陛下才下旨册封白郡主为皇贵妃,即便承亲王同白郡主青梅竹马,终究是要避嫌吧?”

君越口干舌燥,忙解释:“是!是!自然得避嫌!臣弟也不曾同白郡主共处一室,方才来探望母后,听闻白郡主身子抱恙,故想入内探视,还不曾进去,便被袁统领撞见,臣弟着实疏忽了。”

事关生死,怎能不撇个干净?他在门外,不在门内,不曾被抓现行,足可脱身。

百里婧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沉吟道:“原来如此,本宫险些冤枉了承亲王。那么,承亲王可知白郡主未得陛下临幸而有了身子?承亲王与白郡主是表兄妹,可知郡主平日里同谁亲近?孩子是谁的?”

谁也料不到皇后竟问得如此直接,连半点余地也不留,君越被她盯得发毛,强挤出一丝笑:“有……有这种事?臣弟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连皇兄的人也敢染指?我同白郡主虽为表兄妹,可男女有别,自是不敢太过亲近。皇后娘娘明鉴。”

百里婧唇角微微勾起,望着君越的眼神似笑非笑,叹息道:“原来承亲王也不知。”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郡主有孕,不过是遭人玷污,承亲王怎会知晓?皇后莫要混淆视听,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白太后自外步入殿内,两位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针锋相对,说话夹枪带棒。

太后出面,君越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敛下眉,闭了嘴。多说多错,最好缄口不言。

“太后教训的是。既然此事与承亲王无关,本宫便不追究了。”百里婧竟低头认了错,丝毫不与太后顶撞。

随后眉目一冷,冲偏殿门内的白露道:“白郡主,本宫给了你时间,你却只以一滩恶血答复,即便小产,便能掩盖与人通奸、藐视皇恩的罪责?敢问太后娘娘,大秦后宫几时这般没有规矩了?”

太后不及开口,白露厉声嘶喊道:“我不曾与人通奸!不曾!你休要污我清白!”

百里婧望着她,眼里俱是轻蔑:“哦?既不曾通奸,那郡主腹中是谁的孩子?若当真有情有义,怎会敢做不敢认?让郡主一个女人来背负所有的罪责,这种恶贼果真值得郡主包庇维护?”

君越吓得一抖,皇后威逼利诱,句句往他身上引。白露本就濒临崩溃,如今一经挑唆,极有可能将他供出来。

白露忍着痛,动弹不得,她今日再没有任何退路,已是被推下悬崖之人,她的视线望向君越,唇角颤抖着,一个名字便要脱口而出。

“皇后,哀家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如今白郡主腹中的孽障已没了,她的命也没了半条,皇后何必如此咄咄相逼?严刑逼供之下,难不成要屈打成招?外朝的那些手段,何时也入了后宫?!”白太后及时开口,再次将白露的话拦下。

白露已经保不住,君越绝不能有事。

百里婧显然就在等白太后这句话,无论白露是否招供,她的目的从未变过。

在看了一场大戏过后,百里婧笑道:“那便听太后娘娘的,屈打成招的手段不用也罢。不过,太后娘娘所言有一点不甚妥当,白郡主腹中的孽障是没了,命也没了半条,她的罪却半分不减!若杀人者自残便可脱罪,那被杀之人何其无辜?”

慈宁宫中静得只能听见屋檐上的寒鸦声,百里婧再不留情:“宫妃不贞,行事龌龊,以有孕之身欺瞒陛下,企图混淆圣听!此事若传扬出去,丢的是陛下同大秦的颜面!来人哪,将白郡主送回国公府,请国舅爷给一个说法!教女无方,国公府难辞其咎!”

“妖女!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杀了我!杀了我啊!”白露大哭出声,从一滩血肉里挣扎着要往百里婧的方向爬。

“放肆!太后同皇后娘娘在此,岂容恶言辱之?”袁出冷面如霜。

白太后的身子已站不稳,可皇后所言句句皆是拿大秦律例压她,她保不住白露,只盼着尽力保住白家。

白太后蓦地闭上了眼,吩咐道:“君越,由你押送白露回国公府,今日之事,哀家会去请陛下的旨意,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是。”君越始终不敢抬头,嗓音已经抖得厉害。

“由承亲王亲自押送,陛下想必最是放心,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百里婧见好便收,脸色变化之快,几乎让人以为她戴着人皮面具。

“哈哈哈哈哈!”白露忽地失心疯般大笑出声,笑得在血水中打滚,有人知晓她在笑什么,可更多的人不知,只当她是疯了。

今日慈宁宫一番较量,再没有人敢拿皇后当无用的摆设,她的雷霆手段比之从前的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足以令人胆寒。

继白湛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之后,白家第二个儿女疯了,白家乱成了一团糟。

白露由君越亲自送回,且以不贞之身获罪,疯疯癫癫地拽着她母亲的手,攥得紧紧的:“娘,不要放过君越,不要放过他,还有那个野女人,他们害我!害我!都想害我!”

君越不敢在国公府久留,无颜面对疯了的白露,更无颜面对白家众人,经由此番变故,无论白家成了什么模样,将彻底同君越撇清干系,他将再不可能取皇兄而代之,只能勉力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如今,君越不仅要担心随时会被皇后陷害,还要提防白家的报复,毕竟,白湛或是白烨,任何一人手里都握着他的把柄……白家倾覆,如何能饶得了他?

------题外话------

坑还在填,下周一见,肥章。龟还坐在坑底等你们。么么哒。

小白表示,我已亭亭,恶毒又冷血,你们还会爱我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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