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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历十月廿六,小雪。
小镇一如既往下了一场雪,虽说是小雪时节,但其实下的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雪花散落,随着呼啸狂风,将这座久经岁月摧残的小镇所受伤痕尽数掩盖。
午时,老先生穿着一身长衫走出学堂,花白胡子梳的整齐,手中提着一壶珍藏已久的花雕,踏在积雪街道上,一步一步极为稳重。
任凭雪花飘扬,狂风如刀割,他自怡然不动,如同一棵苍劲老松,紧紧扎根在地上。
转过一两条巷子,向相熟老友互相道好,谈论一些家常琐事,再次走过片刻时间,便出现在一座偌大府邸面前。
站在府邸洞开的大门外,听着从其中不时传来的几串银铃笑声,老先生随之笑了笑,很快就踏进去门槛。
没过多久,府中光景便出现在他眼中。
许百川坐在竹椅上看书,而阿南则是在摆弄一件手镯模样的法器,看着很是开心。
而在他们身边周遭,漫天风雪吹进不得分毫,其中源头,便是那手镯法器所散发出的绿光。
老先生到来很快就引起府中两人注意。
许百川将目光从手中书移开片刻,看向老先生,向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在老先生微笑回礼之后,便又将目光移回。
阿南见到老先生之后,眼睛一亮,没有再继续摆弄手镯,而是走到老先生旁边,刚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便止住,反而是一脸迟疑看着老先生,有些恍惚,回过神之后便惊讶问道:“先生,你踏上那条修行道路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功法递还给阿南,看着她收好之后,才轻笑道:“嗯,也该踏进去了,要不然你这小家伙就该着急。”
阿南脸上泛起笑意,显然是对老先生成为修行之人这件事感觉很开心。
老先生走过几步,来到许百川身边,随意望了一眼他手中的书,便开口打趣道:“我本以为你会去看剑法或者是山川杂记,却没想到是佛经,倒让我有些意料之外,难不成现在做个剑修这么难?不仅要练剑,还得看书?那些大和尚的书有什么好看,全是狗屁不通。”
许百川轻笑道:“天下书籍所存在自然是有着它一番道理,要不然书写者为何花费这么大心力将其整理编撰,还不是让后人观看的,至于你所说的山川杂记与剑法,我下山时拿的书已经看完了,现如今能看的便只有佛经,其中虽然繁杂枯燥,分明一件可以简单说清的事情让人看到云里雾里,但确实有几分意思在其中,据一些大和尚所说,若是能将佛经看透,还能立地成佛,我是不信,但现在也只能看这佛经来消遣,若是想要看些新颖的,恐怕要离开这小镇去找,毕竟这里地处偏僻,与各处大城镇都有些距离,来往颇有些不便,难不成在这还能看些其它?”
老先生点点头,觉得很有一番道理,让他无可辩驳,毕竟其余书已经看完就只剩这几本,不看这些还能看些什么?
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堪称鸡肋。
两人闲谈过一阵过后,老先生便自来熟的去室中搬出一条竹椅过来,又从厨房拿了一架红泥小火炉,将自己所带的花雕酒放在上面热好,看着上面隐隐约约冒出的热气,闻着淡淡酒香,忽然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剑修与书中所说有些不大一样。”
许百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示意老先生继续说下去。
老先生将已经烫温热的酒壶取下,给许百川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缓缓饮下一口后,闭目品味片刻,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才继续说道:“我在儒教学府求学时听里面的先生讲过,说剑修个个都是粗俗武夫,只会舞刀弄剑杀人越货,每日里都是琢磨着如何杀人,对于笔墨纸砚不屑一顾,觉得我们这些读书人是一些装腔作势的臭穷酸,当时我便信了,并且深信不疑,当时我并没有见过剑修,所得所知所了解的也只是从先生和书中所看,两者之间并无太大差异,就这样相信了半辈子,直到遇见你,才觉书中所写,先生所言皆不可尽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许百川淡然道:“三教修士自古以来便不怎样待见剑修,总想着要如何灭绝剑修,因此,在书中这样所说是难免之事,毕竟这天下口舌掌握在三教修士手中,而其余人能做些什么?无非是听风便是雨。”
老先生眼中流露出赞同的颜色,感慨不己:“曾经我在儒教学府听学,以为那里掌握了全天下最好的道理,于是我便相信,并且不止有我,有很多人都是信,直到我走出来时,才觉得学府中所记载的道理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说儒教至高,随后我便见到了道教和佛教,交谈过后便发现,三教其实都一个样子。”
许百川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伸手拿过桌上酒杯,一口饮尽。
他终究不是三教修士,三教到底怎样?
他不清楚。
管好自己便可。
老先生一个人将这壶还剩下不少的酒喝完,浑身都散发出淡淡暖意。
老先生脸色有些驼红,按照以往,这时已经是醉醺醺,但现在眼神却分外清明,一双本应该浑浊的眼睛,散发出微小细碎光芒。
阿南拿着一本儒书走过来,看着自己这位已经踏上修行的先生,想了想,开口问出刚在心中生出不久的疑惑。
“先生,你的境界有多高了?”
老先生呵呵一笑,破有些自豪开口,“境界?这件事情说不太准确,我今日行气踏路,明日便是炼法,再过几日来到心火也说不定,或许再过不久,境界便有可能是灵通。”
阿南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对于老先生所说的这番话有些迷糊不解,修行境界她知道,只是为何这样不准确?难不成境界攀升这么容易?
“先生,那我是不是也能这么快?”
看着这迷惑学生,老先生没有再次卖关子,而是脸色认真将这一切娓娓道来,“修行并不是这么容易,尽管三教修士所走道路已经是一条坦途,相比于前人少了许多荆棘,能走的快一些,但也不会太快,而我的境界则有些不同,积累了半辈子,一朝修行,也该是这样,你若是想像我一样,那也得苦苦熬半辈子,很划不来。”
阿南点点头,颇有些垂头丧气。
老先生伸手拍了拍阿南肩膀,轻声道:“年纪轻轻的,何必这样死气沉沉,走吧,到书房静室去。”
阿南啊了一声,嘟囔着嘴道:“先生,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老先生拍了拍额头,看着这个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笨的学生,没好气道:“自然是带你上路,你这小家伙不是心心念念想了许久,怎么,现在不想了?”
阿南顿时眉开眼笑,止不住点头。
随后这一大一小,便离开了院子。
而在阿南离开之后,原先被法器所阻碍的风雪便又重新飘落下来。
很快就将小院大多地方覆盖住。
只有一处例外。
许百川将书合上,放在旁边桌上,抬起头,看着自己方圆之外不断呼啸却又始终靠近不得他的风雪,笑了笑,从竹椅上起身。
轻轻踏出一步,而便是这一步。
院中风雪皆是停息片刻,就这样紧紧堆在空中,而许百川则是仰头看这些风雪,默然不语。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一幕,定会大呼神仙。
只是这世上哪有神仙?不过都是一些修行人。
片刻之后,风雪再度落下,许百川没有再次阻碍,很快就任由风雪落在他一身白衣上。
风雪中有一位白衣少年,喃喃低语道:“快了,也不是那么难。”
至于是何事快了。
无人可知。
……
……
大周天下下了一场大雪,其余地方亦是如此,除去那片妖城之外,其余地方皆是接连下了一场雪,就连在理国的云镇,也很快就被鹅毛大雪覆盖,不止压弯好几棵老树,还将云镇中唯一一条官道给封了,让人进出不得,索性云镇人也很少出去,便将这件事当做一条谈资,只是在茶余饭后与人稍做交谈。
大雪封路,按理说任何人都进出不得,就算是世上传言所谓江湖高手,也不可能在在堆满积雪的道路上踏进云镇。
可事情便是这么奇怪。
当真是有人从那条官道踏进镇子。
来人是个青衫男子,容貌俊朗,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笑意,腰间配着一柄朴素长剑,当他踏进酒馆时,让时常聚在酒馆中的云镇人很不可置信,纷纷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神情平静,没有理会惊诧的云镇人,而是自顾自寻一个空位坐下来,还未等掌柜开口,便扔出一块小碎银子,道出一句:“两坛云尾,一碟茴香豆。”
掌柜点点头,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好,酒馆不大,只有他和儿子在照料,当他把酒放在青衫男子桌上时,忍不住问道:“客官,你以前来过这里?”
也不怪他这么问,云尾所制作的材料都是云镇独一无二的,面做法子也是他一代代传下来,除去他这一家之外,哪怕你走遍这四座天下,也绝对找不到其它,因此云尾这一坛酒,只有来过云镇的人才会得知。
青衫男子点点头,边喝酒边说道:“来过几次,今日再来,便想喝喝这里的酒,说句实在话,我喝过许多酒,出去一个小家伙酿造的,其余大多都比不上这坛云尾。”
掌柜闻言,脸上露出笑意,很是开心,毕竟自家卖出的东西被人夸奖,很难不开心。
青衫男子喝酒速度不算很快,却也不慢,很快就将一坛酒喝得干净,至于那一碟茴香豆,同样被吃的干干净净。
于是桌上还剩下一坛酒。
而剩下的这坛酒并没有被开封,反倒是被青衫男子提在手中,在众人的疑惑中走出酒馆。
走在被大雪覆盖的街道上,按理说应该会踩出许多深坑,但青衫男子所走过的道路却是一片片平整,看不出丝毫被人行走过,有很多人看见这一幕,纷纷开始猜测起他的身份,一时间吵闹不停,不过受益于眼前所限,最终便只得出江湖高手这一个结论。
而这位江湖高手很是娴熟走过几条小道,过后不久,便出现在一座孤零零院外。
看着上面金钩银画义庄二字,摇了摇头,只是停留片刻,很快就踏进这一处对于云镇人来说是禁地的地方。
与外面大雪纷飞,一副天寒地冻模样不同,义庄上下不见一丝雪花,只有无数具棺材摆在其中,哪怕是白天,看着也极为阴森恐怖,而一位老道士便躺在其中一幅棺材之上,酣然入睡。
迈步走到老道士旁边,青衫男子想了想,伸出手敲了敲棺材板,很快就将老道士吓了一跳。
老道士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带着淡淡笑意的青衫男子,拍了拍胸口,舒出一口气,没好气说道:“老道还以为是哪个厉害人物能不知不觉走到老道旁边,却没想到是你。”
青衫男子神情自若,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云尾放在棺材板上,平静道:“怎么?不大欢迎我?”
老道士呵呵一笑,耸耸肩,无奈道:“老道哪敢,你林剑仙可是站在这世界最顶端人物,要是说个不字,万一你提剑砍了我怎么办,那不得亏死,你一剑圣人都扛不住,更不用说老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