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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沙哑的声线犹如一片古老的树林,在沉寂了数百年后,被狂风骤然掀过。

再也无法承载更多厚重的情绪,枝叶发出可怖的断裂声。

十年前,他想说这一句。

十年后,他终于说出口。

十四岁的兰戎,在那个夜晚,杀了很多很多人。

他的双手沾满血腥,他的灵魂下了地狱。

一坠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像这个世界痛痛快快地抛弃了他一样,他决心放弃自己的生命,将这身烂肉糟蹋进腐臭的泥潭里。

可是……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干翻什么鬼剑首,我们可是未来的大魔头,超厉害的那种!”

“打他打他!打赢的话,我就亲你一下,嘴对嘴的!”

她只知道,“她需要救援”、“她奖励他亲亲”,这样的信息可以激发他的斗志。

——她不知道,她的重要程度远远高于此。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

花知婉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她激动大喊着“打赢就亲你”的鼓劲声,犹在耳边回响。

毕竟,前天刚说过的话,要忘记也是挺难的。

而兰戎现在,以一副神经衰弱、精神失控的样子,对她说:“我打赢了”,生生的就是在催促她兑现承诺啊!

她的心里,一面有点“吾家有儿初长坏”的欣喜:兰戎居然学会索吻了?!这可是质的飞跃!

一面又有点郁闷:还以为兰戎受伤了,不能说话,谁知隔了十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提了这茬。

总归是欣喜大过郁闷的。

手指耐心地一遍遍拭去他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继而抚上那凉得像冰块一样的脸颊。

“是的,你打赢了!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大魔头感受到,她软软的唇在他脸上“吧唧”地印一口。她用一种大大方方态度,毫不吝啬地亲了他一下。

止不住的哭泣被一下子定住了。

因阴魔决而凝固的血液,也仿佛被这份柔软带动,噼里啪啦地,发出冰块爆裂般的逼人寒气。

——但,这跟她承诺的内容不一样。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来看,你要的奖励,似乎不太妥当。所以,亲脸代替!”

花知婉内心深处是完全不介意实打实地兑现承诺的。不过,她认为,兰戎会介意。

所以,话音刚落,她便意有所指地把目光移向了他锁骨处的吻痕。

兰戎的眼神暗了暗。

——她说着话突然生硬地转开了眼,是在逃避他的视线吗?

——不妥当?的确。

十年前,他和她表白说长大后要娶她。那时候她就已经表明了,她只把他当成弟弟。对于姐弟,那种行为确实是不太妥当的。

没关系,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么,他们来日方长。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知道“奖励”的内容。说明,她当时的确对他说话了,那不是幻觉。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如果她是真的,那为什么,整整十年,她的容貌没有一丁点的改变?抛下他的这十年,她去了哪里?当初离开的理由又是什么?

逐渐冷静的大脑将疑问点一个个清晰地罗列。

没关系,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么,她就再没有机会离开了。

他的问题,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

“是啊,我也觉得不妥当。”

脸上仍挂着未拭尽的泪痕,兰戎换上略带羞怯的表情,从她怀里退出来。

他细心地为她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襟,其间,眼神和指尖没有半分的暧昧僭越。

——她喜欢妥当的关系,他必定倾尽全力,给她一份妥当的关系,不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呵呵呵……好啦,你不哭了,我们快点吃面吧,再不吃都凉了。”

花知婉皮笑肉不笑转移了话题。

又来了又来了!!

见兰戎间接承认了自己有伴侣的事实,她心头那股莫名的气闷又来了!!

……

相安无事地吃了一会儿面,花知婉忽然想起一件十万火急的要事。

“对了!!兰戎,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法器?”

“法器?”他用了一个十足疑问的语调,像是完全没有理解她在说的是什么。

“嗯!我记得我昏倒前,明明有印象你把它带上了啊!你不记得吗?”

她有点急了,用手比划着,认认真真地补充说明:“你是不是忘记法器长什么样了?就是,我以前老用的那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哦,你说那个……”

兰戎云淡风轻地回答:“是啊,我有把它带回来了。”

“好好!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我找了一个上午了,到处找都没找到,还以为丢在树林了。”

花知婉安下心来,吃面都有滋味了许多。

“怎么会呢,不会丢的。”

夹起一块猪肝,兰戎将它放到口中,慢条斯理地嚼。

或许是重逢带来的喜悦,他的嘴角始终含着浅浅的笑。

十四岁的兰戎具有花知婉最喜欢的率真善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纯良的品格,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十四岁的大魔头学会埋藏起深沉的心思,伪装出一个率真善良的外壳,逐步朝她靠近……越靠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大,谢谢地雷:鸵鸟小姐扔了2个地雷,biu扔了1个地雷

☆、第60章 大魔头正在生气

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不剩后,伤重的兰戎突然捂住腹部,把脸靠上了餐桌。

“伤口痛?”花知婉踢了椅子站起来,赶忙扶住他下倾的身体。

隐在头发后的眼睛默默注视她搀扶的方向,十分有技巧性地跟着倒了过去。

理所应当的,花知婉将他带到了就近的笼子中。

“大夫给你看过伤口了,还开了药。我早上给你换过一遍药,现在不然再换一遍?”

她不确定地揪着他的衣扣,只等他允一声便立刻解开。

冰凉的手碰上她温暖的手背,魔头用他那双灰扑扑的眼睛盯着她。

花知婉及时没能抽回手,被他冻得浑身一颤。

——十年后的兰戎似乎总是喜欢这么不眨眼睛地看人,看得过于认真,到了有点瘆人的程度。

“不用,陪着我就好。”

他微敛了眼底的神色,呐呐地说。

“兰戎啊,告诉我法器在哪,我得去拿一下!”

花知婉不是医生,她擅长的事情只有写文,这会儿她问他电脑的事,是想着拿到电脑她就能给他治伤了。

魔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语气对她陈述道:“我受重伤了。”

“我知道啊。”花知婉咽了口口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伤得很严重、很严重!”他的表情歪七扭八、咬牙切齿,将“很”字的音念得特别使劲。

“噗……是是是。”

——按作者的基本情商,对话到这句她也差不多懂了,他的意思是:我生病了,你却不关心我,只顾着找法器。

“我找法器,是找它帮你啊!”并未隐瞒,花知婉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所以你赶紧告诉我,你把它放哪儿了?”

“哼。”

听了她的话,兰戎不但没有表示理解,反而赌气似地,背对着她,把头埋进了床铺里。

——法器法器,满口都是法器。法器那么厉害,怪不得她能离了他十年,依旧潇洒快活;怪不得她和法器形影不离,却可以头也不回地丢下他。

花知婉一头雾水地兰戎的背影。

她当然不知道他在吃电脑的醋,还以为他是伤着伤着,脑子也跟着坏了。

——哼?哼算什么回答?

“兰戎,你别那么躺,伤口要被压了。”

抱着不和病人一般见识的宽容心,花知婉老妈子似的唠叨着:“这额头上还发着虚汗呢,转过来,我给你擦一擦好不好?”

“来啦,吃个果脯吧?”

她的小孩她最了解,就算他长成了个大块头,她也不相信他会对自己的好意不搭不理。

果然,才刚掏出个话梅,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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