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普爱看书网huazhoujixie.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次日,皇帝下旨将冯瑞杖责四十,革职逐出内廷。这责罚虽重,却到底没有取他性命,而带给容与这个消息的人正是孙传喜。

容与已被沈徽勒令在房中静思己过,传喜来找他时,脸上带着明显的悲悯神情,“真是凄凉,冯瑞这辈子算是完了,像咱们这样的人被撵出去,今后还怎么生存呢?”

容与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皇上旨意里怎么说的?”

传喜长叹一声,“就说他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就是副画和白釉仙人像么,谁让他沾了秦王两个字,只好算他倒霉了。”

容与垂下眼,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浮起一阵深深的厌恶。

传喜一时也无话,转头间瞥见桌上放着日前他拿来的臂搁,不觉笑问,“这东西怎么还在这儿,你这么个侍上法儿也忒不精心了。”

见容与只是笑笑,他又道,“你说冯瑞倒了,空出来的位子,万岁爷会赏给谁?嗳,你可有人选了?”

容与摇头,露出一记苦笑,“皇上如今正对我不满,看见我就嫌烦,我说的话他更加不爱听,不然么,倒是可以推荐你。”

传喜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不过一闪而逝,随即拍了容与的肩,“皇上只是一时生你气,你一贯受宠,自不会被冷落太久的。”

相视一笑,便又闲话起别的事来,离去时,容与叫住他,凝神看了他一刻,再度问,“圣旨里只列了冯瑞的罪名,没有其他么?”

传喜没迟疑点了下头,奇怪的望着他,容与也平静回视,四目相对,传喜的眼神突然变得闪烁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漏。

容与不动声色,盯着他张口结舌的样子,最后还是他先抵受不住灼灼逼视,在仓促告辞声里夺门而出。

阖上眼睛,容与轻抚额角,冯瑞的事,事发时只有他和芳汀两个人知道,过程是由司礼监秘密查处,整件事没有吐露给外间知晓。至于冯瑞曾拜托他,叫上传喜一道代为求情,却因那时他已暗暗疑心此事是传喜告发,所以并没有去找过他。

方才容与反复问传喜圣旨内容,就是在提醒,他不该知道旨意以外的任何信息,可传喜却清楚的说出那两个证物,结果一目了然——他不幸猜中了一个举发他人谋求晋位的故事,以及故事里自以为聪明的那位始作俑者。

不过传喜的推测倒是不错,沈徽确实没有冷落容与太久,几天以后业已恢复如常,并指派他出宫去经厂,校印三十本华严经。

办完差事,容与决定顺道去看杨楠母子。杨楠见到他依旧很高兴,笑问他从何处归来。

容与只能信口胡诌,“前阵子总下雨,我也懒得出门,就只在近处溜达罢了。”因又笑着转过话题,问他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杨楠笑得有些害羞,扭头跑回房,拿了一叠纸出来递给他,“我最近在学诗,先生别笑我,且帮我看看好不好。”

容与低头去看,见纸上题了秋感二字,底下是一首七言律诗:天上重云郁不开,严飙送凛破空来。波澜海上鱼龙睡,摇落山中早木哀。长空射雕过玉塞,短衣骑马望金台。战秋辞向宵深读,太息江东独步才。

诗写的倒也有些气概,难为他小小年纪。容与和颜鼓励,“做的不错,不过可真的要“宵深读”,然后方能“独步才”啊。”

杨楠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趁容与看诗时更是低头羞红了脸,此时听他这样说,忙抬起头,眼睛一阵发亮,“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替父亲母亲争光。”

一语未了,忽听门口有人叫道,“这是林掌印府上么?”

乍听见这三个字,容与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好。

只听勤忠在门上赔笑道,“我们这儿是林府,但只有林掌柜,没有什么林掌印,不知道各位大爷说的,可是我家主人林容先生?”

电光火石间,容与飞快的和林升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惊疑之色。容与没含糊,急忙示意他快些出去挡住来人。

却听外头人高声喝道,“什么林容,掌印大人的名讳岂是你一个下人乱叫的,再说哪儿来什么掌柜,快些让开,好叫我们把东西抬进去。”

容与脚下凝滞,正踌躇怎生应对,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只是来的这么快,委实教他猝不及防。

杨楠拽了他的袖子,诧异道,“外面好像有人找先生,您不出去看看么?”

容与猛地一机灵,才惊觉瞬间背上已冒出冷汗,到底不惯骗人,想着被揭穿那一瞬的难堪,支吾着应承了两句,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勤忠和林升终究拦不住那么多人,一眨眼功夫,一群汉子已抬着几个大箱子进了内院,其中一人看见容与,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哈腰道,“大人果然在府上,才刚林升还拦着小人不叫进来,幸亏小人认得,他原是您身边伺候的。”

见容与不答话,他又上前一步笑道,“小人是内务府钱总管派来的,专为给大人新宅添置些东西,钱总管说了,前些日子他忙晕了,竟不知大人乔迁新居,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先让小人过来看看,可还有什么缺少的物事没有,改日钱总管方便时,再亲自登门给大人赔罪。”

容与忖度着他的意思,又见那一箱箱的东西停放在院子里,心里窝火,可当场发作不得,内务府总管的面子还要顾及,往后两下里才好相见。

“我这里倒不缺什么,多谢总管大人想着,林某感激他的好意,各位也辛苦了,”他示意林升,后者忙取出一包散碎银子,递给说话那人,“天儿凉了,给大家伙打些酒暖暖身子吧。”

那人过手一掂,脸上笑容更大了,“这怎么敢当,折煞小的们了。多谢大人赏赐,我们总管说了,这里头不过是些常用的罢了,若有不合意的,您只管打发人封了来,小的们务必给您再寻好的来。”说着一面行礼,一面往后退去。

“等等,”杨楠突然出声叫住他,容与微微一凛,只听他冷冷问道,“这些东西是送给谁的?”

来人也愣了一下,打量着杨楠,猜想估摸是容与的亲眷,忙笑着回道,“这位爷,这些东西是内务府总管钱大人专程送给林掌印的。”

话说完,容与料到大势已去,无奈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倒一阵清明,估计杨楠这一通发难轻不了,中二时期的少年不是最恨被人欺骗么。

内务府的人撤得快,片刻之后全走光了,院子里恢复安静,没什么征兆的,身后突然传来杨楠的笑声。

倏忽间起了一阵秋风,寒意沁透周身,容与禁不住抖了一下,觉得身后人伸出手指向自己,“林掌印?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印林容与!我从前就听过你的名字。”

杨楠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见他只是垂眼看着地,不由冷笑,“你果然城府极深,我当着你的面骂你,竟然看不出你有任何反应。我想知道,你收留我们母子有何居心?是想拿我们再和皇上邀功?还是想买好我以作你日后欺世盗名的筹码?便请你说说看!”

听见欺世盗名四个字,容与蹙了下眉,刚想要开口反驳,张了张嘴却又忽然不想再多言,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荒谬可笑,再要解释什么也实在徒劳。

林升在一旁看得发急,“不能这样说大人,他是一片好心,觉得你们母子处境艰难才想帮忙,开始的时候,大人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

“后来知道了,就开始构思阴谋诡计。他会这么闲?到处装好人?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那般好骗么?”杨楠步步逼近,低声喝问,“我早就奇怪,你年纪轻轻到处经商,身边却只带了个比我还小的小厮,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说是生意人,谈起官场上的事却头头是道,连朋党这种话题都有自己的见解,如今想想,倒也不奇怪,你这种人本就是惯于结党营私的,自然深谙此道!”

他直指容与的脸,满眼鄙夷,“不是读过圣贤书么?不是号称君子么?我且问你,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做到了么?这般鬼鬼祟祟,是不是害了我父亲之后再要害我们母子?”

林升憋得满脸通红,愤而拍落他的手,“大人才不是那样人,他要想害你还用等到这会儿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有这样的反应。你摸着良心说,大人对你们母子可有半点不好?”

现在再谈好与不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容与看着杨楠,一字一句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没有加害你们母子的意图,不过是想尽可能帮一把,至于令尊,我更是从来都没有陷害过他。”

“少说些废话,你们这群宫里出来的,最会装腔作势哄骗人心,父亲原说的没错,有八字考语最适合你们这类人。”

他斜眼睛瞥着容与,怀着浓浓的鄙薄,一字一顿说,“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那是尚书尧典里的话,意思专指那些花言巧语,面目伪善,表面恭敬实则包藏祸心之人。

禁不住倒吸一口气,真是太抬举他了,何用说得这么大!容与按捺不住心头气苦,转过身不再看他,也不再多说一个字作辩解。

“楠哥儿!”杨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喝止杨楠,对着容与福了一福,然而礼数虽周全,声音却充满敌意,“林掌印,妾身和犬子此前不知这是您的宅邸,误住了这么久,多有打扰之处,请您包涵。我们即刻就搬出贵府,从今往后不敢劳动掌印操心,也希望与掌印此生都不要再相见。”

话已至此,就该了断。容与沉默的点了点头,纷乱过后心头只余下一片空荡荡。

过了好一会儿,林升才慢慢走到他跟前,叫了声大人,声调委委屈屈,带着些哽咽难言。

容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暂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宽慰他,于是只好对他笑笑,可惜笑容干涩,多少带了点难以言说的尴尬。

而除却苦涩难堪,他还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完,他要面对的,或许是来势更凶猛的凄风苦雨。

第26章 恩威

平复过心绪,容与回到西暖阁,向沈徽禀明今日所办之事,然而沈徽听完他的话,却陷入了长久沉默,一言不发。

容与仔细思量,差事办的并无不妥,心下愈发茫然,沈徽这般态度,让他不自觉联想起了第一次在重华宫拜谢他时,所遭遇的无助和难堪。

正当他努力思索如何打破沉默,却见沈徽搁下朱笔,问道,“今日除了经厂,你还去了哪里?”

从他声音里,容与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这个问题本身,足可以令容与浑身一紧。

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欺君,也猜到他一早就已知晓,现在这样问,只是在考量自己是否会如实回答,定了定心神,容与应道,“臣去了自己的宅子。”

沈徽将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继续问,“你不是不愿置办产业?几时起又想通了的?”

容与喉咙发紧,只觉一阵吞咽乏力,深吸气回道,“臣因为遇见了故人之子,所以才想通的。”

“故人?”沈徽拖长声笑了出来,“杨存周何时成了你的故人?你和他有旧么?”

他果然都知道了,容与没法再掩饰,低下头诚恳道,“臣与杨存周不是故交,但臣曾为他求过情,也曾亲耳聆听皇上对他的惩处,所以臣在心底冒昧的将他视为故人。”

“你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如今算是清楚了,别人是怎么看你的?”

他的话触碰到心头的伤疤,汗湿重衣后那种紧张感又再度袭来,容与低声道,“是,臣知道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朕会如何看你,如何对你?”

背上的汗好似又冒了出来,容与轻声说,“皇上对很臣很失望,臣应该接受皇上责罚,无论何种形式。”

沈徽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容与站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看着他脖颈挺立,头上翼善冠不动如山,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

良久那冠上的折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他开口质问,“朕拿你当做心腹,你拿朕当做什么?”

容与惶然,一刹那,心里满是对他的愧疚,尽量稳住情绪,平静表达,“对于臣来说,您是君主,是臣一生要尽心服侍的人;也是恩人,是臣发誓效忠也一定会效忠的人。”

“说的很是好听,可惜你做的事却是在伤朕的心。你以为朕会不知道?还是你能瞒得住?看来朕一直对你太过纵容了。”

容与怆然垂首,听他寒着嗓子再道,“朕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否则你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朕讲话。但朕不能容忍你对敌人的宽容,你数次犯了这个错误却始终没有省悟。你以为同情怜悯会得到敌人的原谅?天下间值得同情之人太多,你林容与凭一己之力又能帮的了几个?”

几句话说得容与羞愧难当,垂首低低道,“是,臣现在明白了……”

沈徽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不明白!以你一人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可你拥有全天下最大的靠山而不自知!背靠着朕,你才能有机会去实现心中所想,帮助想帮之人,让唾弃轻视你的人不敢再当面侮辱你。这才是你真正需要明白的事。”

他语气平缓,字里行间贯穿着一股清冷肃杀之感,然而却像醍醐灌顶,让容与意识到,长久以来是自己会错了他的意。

是该谨守身份作一个内臣仆从,还是顺应时势成为天子近臣,他一直没有想清楚答案。尤为不解的,是沈徽为什么会在芸芸内侍中选中自己,如果他要的仅仅是能服侍饮食起居,闲时陪伴解闷的奴婢,又何必非要挑拣一个并不擅长曲意承欢的人?

原来他要的,不止是一个恪守本分的侍者,容与认真地想了一刻,既是要报恩,且此生已退无可退,那么或许就该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努力让自己成为他所需要的那类人。

何况他已给足了自己机会!

想到这里,容与不再迟疑,提衣跪下顿首道,“臣辜负了皇上的期许,若您能再给臣机会,臣一定不会再令您失望了。”

沈徽嗯了一声,淡淡道,“明日起随朕早朝,晚间为朕念奏疏,朕另有差使交办,你都需要做的妥妥当当。”扬起头,声音透着冷冽,“朕身边不养闲人,明白了么?”

容与低声道是,叩了头才敢站起身。沈徽再度提起朱笔,翻看一道奏折,半晌道,“有过当罚,去外头跪着吧,跪到明日卯时前,这一晚上够你自省了。”

容与一凛,只得再俯身叩首,慢慢退出暖阁,在阶前跪了下来。

院子里有把守乾清门的侍卫,有值夜的内侍宫女,人来人往,却又人人屏声静气,半点咳嗽声都不闻。

平日里极受宠,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得过的内廷掌印在此罚跪,不啻为绝好的示例——天心难测这四个字,便如烙印般刻在每个人心上,足以起到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威慑作用。

这确凿是容与服侍沈徽以来,第一次受责,然而也是奇怪,他心中居然没有半点不甘或委屈,反而有些忐忑能否做到让沈徽满意。

隔着窗纱想象他伏案时的样子,渐渐地,那挺拔的身姿化成一道剪影映在窗上,他凝神去固定眼前的影像,直到深深的把它嵌进脑海里。

阶下尚有一株古树,叶子积了些夜间露水,有风吹过时,树枝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撒下一串水珠,仿佛落了阵微雨,露水滴在皮肤上带起清凉沁润,一滴滴化开他心底涌动的燥热。

然而等到第二天起身,容与才知道什么叫苦痛难当。饶是他年轻,身子骨一向还不错,这样通宵跪下来,双膝业已不能打弯,站在御座后垂手侍立,好几次险些摇摇欲坠。直至退朝,沈徽瞥了一眼他发颤的腿,才终于大发慈悲放他回房,允他休息一个时辰。

卷起裤脚,那两个膝头已是一片淤青,又疼又胀。林升一遍遍为他热敷,帕子稍微一凉,就再重新去浸了热水,其间动作轻缓温柔,生怕弄疼了他。

只是他认真的做这些事,却始终不肯抬眼看容与,只是一味低垂着头。

“阿升,”容与轻声唤他,“和我说说话吧。”

他颤了一下,头垂地更低了。

容与和悦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还是想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皇上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么?”

林升来回地摇头,“不是,小人是先跟了您,后来,后来皇上传召小人,要小人将您日常外出之事尽数禀报他……”

其它小说推荐阅读 More+
当个选择性的中央空调

当个选择性的中央空调

胖白
顾又凡,某大学某系最大的中央空调,只因为个性好所以被频繁告白,但是中央空调只是她用来掩饰的招数罢了,正所谓「为了拥抱你,我可以拥抱所有人。」,但是遇到自己的天敌,中央空调也就不能作用了。 「..
其它 完结 5万字
驯奴记

驯奴记

gysiyao
一次偶遇,无意之中捡到了一个越南混血妞。细问之下才知,女人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卖到中国,没护照没资料没名字,是个三无少女。男人将她带回家中养着,一次意外,内心却动了邪念……屌大身强健身教练糙汉子vs..
其它 完结 1万字
(西幻)旧神与新神(np)

(西幻)旧神与新神(np)

乐天霸
末日崩塌,秩序重建。新的神祗降临大地,旧神被驱逐遗忘。旧神之一的丰收女神塞尔斯沉睡千年后醒来发现自己的神力正一日日流逝,为永葆青春,恢复神力,重回旧神众神怀抱,不惜向新神夺取永恒之力,
其它 连载 0万字
渣男浪女

渣男浪女

可爱多本多
叫不叫我!叫你什么?老公啊那你什么时候叫我妈妈 (≧v≦)妈妈个屁乖,叫我,我会对妳负责的。我不用你负责。怎么,爽了就想赖账?我爽到了么???那就再来。。。。。男主孟奕熙女主温软肉文无三观,努力走肾不..
其它 完结 3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