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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多日前就修建好了观赏台,视线最好处是皇帝御位,用九龙黄幔隔开,左右依次排列是皇室和百官,最外围由御林军和京兆尹禁军把守,将普通百姓隔开,以免冲撞。

傅彦行今日只穿了玄色绣龙纹常服,锦衣广袖,锦带束腰,显得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如玉树,乌黑的发全用金龙发冠束起,露出凤目沉沉,棱角分明的面容愈发隽秀了。

他做皇子时便是金陵城里不少闺秀的梦中人,如今做了皇帝,更多了几分凌厉的慑人天威。男人的长相俊美得万里挑一,又富有一国,只往那一站,足以引得少女们心醉。

最重要的是,新帝刚刚登机,后宫空无一人,多少世家闺秀在盯着那样一个位子,哪怕坐不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只成为其中之一,也甘之若饴。

端然接受众人的跪拜以后,云卫扛着锣鼓上高台,傅彦行从九龙御座上起身,执手锤鼓三声,宣告龙舟赛正式开始。

一时间锣鼓喧天,喧声鼎沸,河道上的男儿们肌肉遒劲有力,快速划动手中船桨,操控脚下龙舟如离弦急出之箭,力争在皇帝面前博个好印象。

涟歌牵着萧涟音,站在岸边,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的红色龙舟,那是由十六个羽林郎们组成的队伍,萧洺也在其中。

萧涟音对哥哥很有信心,今日场外有钱庄坐庄押注,她将全部的零花钱都押在了羽林郎身上,助威声尤其大,涟歌都惊讶她那小小的身体是怎么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的。

日头有些毒辣,萧涟漪在她们头上撑开伞,她本不愿来这样拥挤吵杂的地方,奈何两个妹妹都兴致勃勃,她只好一块儿跟着来照应。

萧元睿的次子萧测在南监上学,今日休沐,正好带萧洵去见他同为南监的同窗好友,先结交下来,八月再一起参加会试。家中男丁并不与她们在一处,王氏只得亲自将萧泓带着,派了几个下人将她们护在中间。

赛到最后,羽林郎们果然拔得头筹,为表嘉奖,傅彦行亲自颁礼,各赐了一套银丝铠甲,另奖一块玉佩。

萧洺得了玉佩,下场以后便亲自给萧涟音系在身上,又将人抱起来,作为对他最忠实迷妹的奖励。

涟歌站在看台上,却总觉得有谁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然环顾四周,却未发现不妥,只当是自己多心。

龙舟赛后,傅彦行下令分发端午节的赏赐给各官员及家眷,男的这边得到的是题了诗画的牙扇和装了香草艾叶的用五色彩线缠绕制成的绣金囊袋,女眷们则赐了缀了珍珠的豆娘额饰以及绣梅兰竹菊等图案的香包。

赐完节礼,便是观赏由乐府司主办的表演。此次端午乃新帝登基后庆祝的第一个重要节日,乐府司卯足了劲准备的,歌舞表演精彩程度自不必说,水上飞梭更是引人入胜。

未时,皇帝率百官及亲眷移驾菡萏苑,赐众人沐兰汤。

菡萏苑是皇家园林,中有满池荷香,天子在此设宴,早有禁卫军守卫,萧洺将萧涟音交还给涟歌和萧涟漪以后也去上司那里复命,同其他羽林郎一起去执营。

萧元睿是三品侍郎,分到一池兰汤,是用佩兰煮过的香汤,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烟雾。今日太皇太后凤驾也降临了菡萏苑,林氏身为三品外命妇,前去陪侍,并未和涟歌她们一起。

姐妹三个穿着小衣,将身子沉入汤池里。将将从热辣的烈日下回来,泡在这样温暖的水里,端得是通体舒畅,令人心旷神怡。周身肌肤被温水亲吻的触感,这种全身心的放松,是说不出的舒爽畅快。

萧涟音正是顽皮的年纪,在池中游来游去,水池不深,才到她腰腹,没有溺水的危险,她自然玩得十分尽兴,四肢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到两位姐姐身上,她反倒咯咯咯笑得开心。

涟歌也起了玩心,纤细的长指撩起水花往萧涟音的方向浇去,却因力度不够反落回她雪白莹润的肩头。晶莹剔透的水珠,闪着动人的光,顺着欺霜赛雪的玉肌划过精致的锁骨,落入小衣下的起伏中。

萧涟漪一直关注着妹妹们的状况,见此景象不得不在心中感叹,眠眠这身冰肌玉骨,美矣。

涟歌忽觉腹中绞痛,是全然陌生的痛意,疼得她小脸紧皱,面色发白。萧涟漪瞧见她那样,问道,“眠眠,你可是哪里不适?”

是一阵一阵的抽痛,过了那一瞬,又不痛了,涟歌摇摇头,不欲让她担心,“刚刚肚子有些痛,现在已经好了。”

萧涟漪有些担忧,她是已经来过葵水的人,忧心涟歌是不是要来初葵了,可她不敢确定,现下又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得叮嘱涟歌道,“若一会还是不舒服,就告诉姐姐。”

涟歌点头。萧涟音在水中扑腾一会儿,唤萧涟漪道,“姐姐,我想如厕。”

这里贵人众多,萧涟漪万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去如厕,让侍女伺候着换了衣裳,留下一位伺候涟歌,道,“眠眠,你多泡一会儿,我带晚晚去净室。”

她与剩下那侍女好一阵耳语,让她时刻注意涟歌状况后才走。

涟歌在池中泡了一会儿,那抽痛的感觉又来了,似一双无形的手用钢刷在小腹内搅动,随之有热流涌出。

疼的不行,这样的经历前所未有,一瞬间惊恐和害怕的感觉上涌,聚在眼中成了泪,她赶紧从池中起身,发现袭裤都染上红,被汤泉冲得淡了。

涟歌低声尖叫,呼唤唯一还在场的侍女,“青枝……”

青枝忙用干布将她裹住,给她换了衣服,将人扶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了,又寻了薄毯给她盖住肚子,道,“二姑娘,别怕,您这是长大了。待奴婢去找人过来帮您。”

这事来得突然,她们是一点准备也没有的。

“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

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涟歌自己看过许多医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最开始的惊慌和无助过去后,心中已经隐约明白这是为何,逐渐冷静下来。只是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环境,到底还是害怕,道,“你快去寻大姐姐回来。”

青枝匆匆阖上房门出去,又不敢走远,在近处寻了一圈没见到萧涟漪,见到个小太监恍如救星,大着胆子上前将人拦住,福一福身,道,“这位公公,我是吏部侍郎萧家的侍女,我们府上二姑娘这会儿身体微漾,但婢子走不开,能不能劳烦公公去帮我寻一寻我家大姑娘。”

她说家中主子身体不适,小太监有些为难,道,“我还得到御前去伺候,耽误不得,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寻你家大姑娘。但我可将此事禀报与尚宫局的姑姑们知晓,让她们去请太医,请姑娘稍安勿躁。”

青枝拦住他,这又不是府上,人多眼杂,又事关二姑娘,这等私密的事情怎好请太医,“请太医就不必了,劳烦公公给我弄点针线和白布便可。”

青枝再三叮嘱他不能找太医,见小太监点头,她才往回走。二姑娘一个人在汤房里待着,她放心不下。

小太监是宸阳宫人,虽没在直接皇帝身边伺候,但今次也是被内务府点名来菡萏苑服侍的,听了青枝的话,唯恐出什么岔子,急忙忙去找人。他心中有事,过游廊处拐弯时稍没注意,与迎面而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哎哟……”流安低声呼和,“是谁走路没长眼睛!”

他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田大伴,虽不说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可轻易是没人招惹他的。更何况如今这菡萏苑里大人物人来人往,若是都这么莽撞,那可就乱套了。

小太监听出他的声音,吓的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田大伴恕罪,田大伴恕罪,奴才是宸阳宫里的小安子,无意冲撞您,请您饶了我吧。”

虽同是内侍,也分三六九等,他是没有与流安这样厉害的太监直接共事过的,不知面前人脾性,悲从中来,越请罪越是害怕,都快哭出来了。

流安道,“行了,小起来吧。”等小安子站起身来,他又问道,“说说吧,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为了什么?”

小安子擦擦眼泪,道,“奴才刚刚在汤池门口碰到吏部侍郎家的婢女,说他们家姑二娘受伤了,却并不让奴才找姑姑门请太医,只让奴才寻点针线和白布。”

“奴才觉得都用上针线和白布了,又岂会是小事?可那婢女再三叮嘱奴才不能找太医,故而奴才心里没了主意,走路便失了谨慎之心,这才撞上您的。”

好歹是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流安一听是吏部侍郎家的二姑娘,哪还不知道是谁?

他心中一惊,面上却十分平静,道,“这不是什么事儿,你便照她说的做,先把针线和白布拿过去。”

他见这小安子虽然胆小木讷点,却是个老实的,叮嘱道,“今日人多眼杂,没让你请太医你便别多事,记住,在这宫里头做事,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做的不要做,不该说的也不要说,方能长久。”

小安子得他一句提点,很是高兴,道,“您放心。东西我会悄悄的送过去,然后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任谁我也不说。”

小太监轻快地走了,流安心里一番计较,悄悄回到皇帝下塌的中正殿,在傅彦行耳边低声道,“陛下,萧姑娘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第33章 受伤

傅彦行本在闭目养神,他今日见了太多人,有些累,稍晚些又有晚宴,需得好生休息一番回复状态。

听见流安的话,他一下睁开眼,瞳仁里有沉沉的暗流在涌动,一双凌厉的眼睛看过去,流安心中颤抖,道,“她的侍女问小太监要了针线和白布,偏又不让请太医,奴才觉得这事儿可大可小,您看要不要派程实去看看?”

他心中想着,就算这萧氏女在陛下心中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但到底不能在这菡萏苑里出事不是?

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总该让太医去看看,倘若她真出来什么事儿,破坏了今日端午节的气氛就不美了。

“她自己便是大夫。”傅彦行道。

年轻的帝王好看的眉头一皱,没能坐住,猛地从软塌上站起来,长腿一迈就要往汤池去。

流安惊呼,“陛下……”

被这么一打岔,傅彦行脚步停下来,奇怪地望着他。

流安提醒他,“陛下,您就这么去?”

傅彦行没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自己一眼,无论从打扮还是长相,他今日都是最亮眼的那个,帝王威严,没人比他更出色。

流安眉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一下,大着胆子道,“萧姑娘还不知您身份,您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会把她吓到的,不利于她养病。”

傅彦行心中思忖片刻,觉得流安说的很有道理。那女娃如今伤得这样重,他再吓唬她的话,似乎不太好。

毕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傅彦行大手一挥,将腰间象征身份的龙纹玉佩取下来收着,让流安把束发的金龙玉冠换成普通玉冠,他方才已经换了月白色常服,如果刻意隐藏起帝王气势,倒似乎像个普通的世家公子。

他身形一动,却见流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面上酝起怒意,呵斥道,“跟着朕干嘛,滚到门口守着!”

流安被骂得后退半步,识相地将殿门关好,像一尊门神一样立在门口,便见自家陛下用轻功越上房顶,潜入汤池去了。

小安子动作很快,将针线纱布送来时不过一刻钟。青枝缝好月事带,伺候涟歌换好,让她去里间榻上躺着,将她之前换下来的脏衣服用包袱裹住,打算一会儿带到萧家马车上去。

这等女儿家的脏污,是不能随便乱扔的。

萧涟漪姐妹一直没有回来,青枝不敢离开,可涟歌是第一次来葵水,疼的一头冷汗,嘴唇发青,又让人十分心疼。

“姑娘,奴婢去让膳房做碗红豆汤来。”

涟歌躺在榻上,声如蚊蚋,“去吧。”

菡萏苑毕竟是皇家园林,又有禁军把守,青枝不担心涟歌的安全,却担心有人误闯,出门时特意看顾四周,确定没人在附近了才快步朝院外走去。

像这样独立的汤池院,菡萏苑里有数十个,今次是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才能享受的待遇。不仅修筑了可引活水的屋子,还带小院,院中种了法桐和绣球花。正值夏季,枝繁叶茂,微风一动,将燥热吹走几分,只带来几片落叶,以及……一个人。

傅彦行轻轻推开房门,屋内静悄悄的,汤池里还冒着热气,还有点清甜的香。

夹杂在热气氤氲的佩兰香气里,是那女娃身上独有的缱绻味道,他已经有半年没有闻到过,却还是能一下就分辨出来。

然这样浓烈的香味里确实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果然受伤了。

傅彦行凤目一沉,想到的却是比流安更多。

这里是菡萏苑,谁能在此伤了她?

宣宁侯府那边有那样的猜测,绝不会伤她,璟阳宫自然也不会贸然行动。

可倘若是旁的势力呢?

她一个小姑娘,哪怕身世有些疑问,谁会挑在这时候对她出手?

涟歌腹痛不止,躺在软塌上并未睡着,只是觉得身体很累,不欲睁眼,听见推门声以为是青枝回来了,便问,“找到大姐姐了吗?”

声音确实是温柔娇弱的,与之前在濮阳时的轻快婉转不同。傅彦行一怔,寻着声音来源望过去,入眼的是一座四幅山水画屏风,后面是被撩起的绡帐,最里侧的软塌上,隐约有个身影。

抬脚绕过屏风,便瞥见涟歌侧着身子躺在软塌上。

少女青丝散开,像是乌黑柔亮的瀑布垂垂下落,发丝下是半遮住的优美颈项,手臂纤细修长如精致的玉竹,轻轻落在弧度动人的胸侧,再往下又是一处惊人的收束,线条流畅而美好。

薄毯盖住腰腹以下的部位,只能根据拱起的形状来判断,那是多么美的臀和多么修长的腿。

一起一伏,皆是造化钟神秀。

傅彦行的心因这一瞥漏掉一拍,忽觉有什么东西正朦朦胧胧地在生长,又若有深意,带着让他不敢戳破的惊心动魄。

他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情绪,往前走了两步,榻边燃着绢罩落地灯,他的脸落入微光里,恰好与因听不见青枝回答而疑惑转身的涟歌四目相对。

与萧府分到的汤池一样的小院挺多,萧府的院子隔壁是御史中丞徐宽府上的女眷。

青枝出了院门正好碰上徐中丞家的大姑娘徐灿从院内出来,便大着胆子上前,自报了家门,道,“我家二姑娘在里头歇息,能不能请徐大姑娘派个人帮婢子看顾一下院子,婢女得去帮我家姑娘寻些吃食。”

徐灿从母亲处得知今日太皇太后凤驾也在菡萏园,换好衣服后准备前去请安。徐家是太后母家,论亲缘,徐灿得唤太皇太后一声姑祖母,故而她不用等传召便能直接去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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