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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个。”

南阳太长公主是个强势的人,三十多面前还未出阁时,瞧上了当时的宣宁侯,便执意下嫁,生了儿子后,又牢牢将儿子拢在羽翼之下。后来夫死子亡,她才内敛许多。

如今找回儿子遗孤,便又恢复到原先的明快瑰丽,身着紫色蜀锦绣牡丹夹袄,外披蜜色兔毛领斗篷,掀帘而入时带起一阵冷风。

萧老夫人不咸不淡行过一礼,语气淡淡道,“太长公主这是怎地了,竟纡尊降贵给我下帖子?”

太长公主冷笑一声,“那你又是为何要来?”

“听闻太长公主找回孙女儿,臣妇替公主高兴,特意来恭贺一番。”室内只有她二人,便也不用装腔作势,萧老夫人开门见山,“你找的那个孩子,若真是当初那个孩子,你万没有独占她的道理。”

太长公主闻言神色一凛,“本宫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其实不确定季如霜到底是不是宋淮远的遗孤,便想借机试探一下萧府的反应。毕竟以他们对萧蔓的疼爱,若当初那个孩子还活着,万没有让她流落在外的可能。

如此,萧涟歌是她孙女的可能性,要比季如霜要大得多。

可如今,她不仅来了,还堂而皇之将萧涟歌一起带了过来,却是叫南阳太长公主糊涂了。

萧老夫人与她对视,冷淡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公主何必装傻。那孩子是我蔓儿的女儿吧?”

她一脸肃容,令南阳捉摸不透,嘲讽一笑,“当初萧蔓不是母子俱亡?那孩子的尸首还埋在我宋氏宗祠里,你不是知道吗?”

她盯着萧老夫人的眼睛,只在里面看见哀恸和愤怒,便笑了,“这个孙女,是我儿子和旁人生的,可与你们萧家没有任何关系。”

萧老夫人站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涟歌和萧涟漪在耳室里,听不见她们的谈话,但见祖母一脸怒容地进来,心里知道她是和太长公主起了争执,很是关切,问道,“祖母,您怎么了?”

萧老夫人望着涟歌,心里熨帖不少,转怒为喜,“没事。媛媛,眠眠,咱们走吧。”

刚出月门,却见太长公主携着季如霜的手立在廊下,俱都在看涟歌。

太长公主望着涟歌那张和萧蔓酷似的脸,如今半年过去,她的五官愈发明朗,远远看去,让她心中疑惑如水弥漫。

季如霜的心境却要复杂得多。她如今已经明白二人有些相似的原因,可哪怕现在自己成了宣宁侯的姑娘,也还是难以忍受有这样一个人,如皎皎明月洒明珠,把自己衬得像颗鱼目。

更何况,萧涟歌,也曾是祖母和太皇太后怀疑过的宣宁侯府血脉人选之一,她的存在,似在提醒她,她季如霜可能真的是个赝品。

季如霜藏在袖内的手无意识的掐紧,脸上却笑意盈盈,“二位萧姑娘,随我去后院和众家姑娘们聚聚如何?”

萧老夫人和太长公主有龃龉,却不会当着孙女儿的面甩脸子,便道,“去吧,祖母也去和老姐妹们聚聚。”

她多年不出门交际了,便也朝太长公主颔首致意,径自去了贵夫人们闲话的正厅。

太长公主寒着一张脸,听下人来报,璟阳宫钟大监奉太皇太后的旨意来送贺礼,心中更是不快。回房取出一个盒子,连接待的心思也无,命心腹嬷嬷给钟易送去,“让他告诉太皇太后,东西我给她了,能起多大作用,全凭他们本事了。”

宣宁侯府姑娘的归宗礼,自然隆重,上到萧姓宗室,下到普通朝臣,都派了人来观礼。今日季如霜是绝对的主角,但她不在姑娘堆里的时候,便有人开始讨论起了何窈。

上个月刚晋封的莱阳郡主。

本就是家世显赫,才貌昭昭的国公府嫡长女,如今做了郡主,更惹人眼红。令人疑惑的是,何窈今日没来,国公夫人也没来,国公府里来的是何府二房的夫人刘氏和嫡女何窕。

与何窕一起的,是她的闺蜜杜薇,她常去国公府找何窕,自然熟悉何窈,但哪怕她近日去国公府,也未再见过何窈,便也问,“阿窕,你长姐近来是病了吗?”

何窕不语。何窈被明惠大师批言不可嫁人的事,她是知道的,但事关长姐清誉,万没有她多嘴的道理,便笑道,“长姐和大伯母在府中清算府里进项,太忙了,没空出来。”

年关将近,各府里都在算府里收益,确实忙,杜薇便没在多问。

魏漓却笑道,“如今宣宁侯府出了个姑娘,倒有些人要难过咯。”

她一颗心皆扑到傅彦彻身上,乐得高兴看这些人为了进后宫去争。之前有个何窈高高在上,如今太长公主新找回孙女儿,指不定也要为她谋划一番,还有那徐家的女儿,王家的女儿……

越混乱才好呢。

今天是季如霜的好日子,徐灿向来和她不对盘,听说她身份水涨船高,又怎会来。

其他对入宫有想法的,俱都听明白了她的话,但晓得遮掩,竟一时无人接话。

季如霜和萧家姐妹过来时,便见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她身为侯府女主人,便笑着招呼众人,“各位要去我院子里玩吗?”

正主一来,话题自然围着她去了。魏漓一双眼在她和涟歌身上转来转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她有心想讨好魏太妃,便想着什么时候进宫去把今日见闻说给她听。

用过午膳,萧老夫人再不肯留在宣宁侯府,便带着姐妹俩回去了。

涟歌回到溪棠院,躺在许久未待的地方,有些兴奋。

这几日傅彦行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令她觉得有点受不了,想着距离产生美,要在宫外头住一晚才好。

到酉时,望舒见她没有要回宫的心思,便提醒道,“姑娘,酉时了,陛下吩咐过,戌时之前必须要回宫的。”

涟歌趴在软塌上,将头埋在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才不回去。那里又不是我的家。”

望舒颇有些不解。

自姑娘和陛下互通心意以后,这几日过得是蜜里调油,怎地一出宫便不想回去了?

但她也没多问,用云卫特有的传信之法往宫里头递了消息。

到了临睡时,涟歌却有些心不在焉。

和傅彦行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在睡前和他说两句话的日子。今天却没有,心里就有点儿失落。

小姑娘披着一头乌黑如缎的墨发,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画着圈圈。

不知陛下现在在做什么?处理完政事了吗?发现我不在会想我吗?

这还是两人互诉衷肠后的第一次分开,涟歌觉得脑子有点乱,便用被子蒙住自己,往被窝里钻。

不知过了多久,却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被衾。她也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便松了力气顺势让人掀开,却见一个高大俊挺的男子坐在床边,含笑望着她。

涟歌带着热意的身体一下扑到他怀里,傅彦行本来还肃着个脸准备教训她,哪里还坚持得下去,只能小心又小心地将人稳住,听小姑娘甜甜地叫他,“行哥哥!”

第60章 升温

傅彦行一身冷气,发梢上还有被雪花濡湿的痕迹, 分明是追风赶雪而来。

他手长, 将涟歌连人带被衾搂着, 垂下眼睑去睨她, 语气十分危险, “不想回宫?”

涟歌仰起头与他对视,她如今已经很明白傅彦行在面对她时根本不会真的发怒,心里有底气的很,嘴硬道, “就不想回去,那里又不是我的家。”

“噢?”傅彦行嘴角扯起个惑人的弧度, 颇有些遗憾,“可是怎么办呢,你太小了。”

涟歌不解地眨眨眼睛,长睫跟着闪出细波浪,傅彦行对着吹了口气, 她觉得有些痒, 闭上眼晃了晃小脑袋, 听他在耳畔道, “眠眠,快些长大吧。”

“长大做什么,小时候才快乐。”她的手被被子裹住,动也不能动,便用头去顶他的胸膛, 意思是让他松开。

傅彦行起了点儿逗弄她的坏心,也不把话说全了,模棱两可道,“等你长大些,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她挣扎两下终于将手从束缚里挣脱,便去捏他的脸报刚刚“吹睫毛”的仇,将他一张俊脸蹂.躏得不成样子,末了又将他两片薄唇用手指夹住往外扯——

薅天子的龙口,这可实在是不成体统,但傅彦行乐得讨她欢心,便由她在自己脸上作恶。

涟歌又捏了两把,还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松了手问,“我又不姓傅,那里怎么就成我的家啦?”

她又不让亲,傅彦行只能退而求其次,贴着她的额头,以极近的距离和她对视。

他的眼里装满了她的倒影,涟歌莫名有点儿紧张,虽然还是一脸笑意,肩膀却微微绷绷着。听到他说,“嗯。你不姓傅,但你可以变成傅萧氏。”

太直白了。涟歌一下脸色涨红,双手捂住脸去,“你胡说,谁要嫁给你。”

傅彦行却不恼,将她手拉下来逼她和他对视,眼睛里的光亮得她心头一颤,“我们都这样了,你不嫁给我,难不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况且,也没有哪家姑子庙敢收你。”他的声音冷下去,“朕不让。”

明明是很冷酷强硬的话语,涟歌却品出丝丝甜味儿,可到底是个骄矜的小姑娘,也说不出允嫁的话,打着哈欠将自己裹进被衾里,道,“行哥哥,不早了,你赶紧回宫去吧。”

她确实困了,又和傅彦行说了会子话,便心满意足地赶人,傅彦行摸摸她的发顶,道,“等你睡了我再走。虽说风雪有些大,但我腿脚功夫好,想来很快就能到的。”

涟歌睁开眼睛有些担心,“下雪了吗?”

“是的,姑娘。”望舒在外间答话。

涟歌便犹豫了,她坐起来,问道,“行哥哥怎么不坐马车来。”

傅彦行神色浅淡,情话说得十分顺口,“我想快些见到你。”

涟歌有点害羞,又心疼,便道,“让望舒准备一辆马车吧。”

傅彦行垂下眼睫,遮住里头的暗流,道,“宵禁了。”

金陵城内每晚亥时宵禁,他身为帝王,更要以身作则。

涟歌从床榻上下来,光着脚去开窗,北风呼啸而过,像淬了玄冰的刀子透进来割得她直哆嗦。

傅彦行忙将窗口合拢,直接把人拎回去放在榻上,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搓热,不痛不痒地斥责她,“乱跑什么。”

涟歌吐吐舌头,唤望舒过来换上新的床单和被褥,“行哥哥晚上留下来吧。”

傅彦行心里头有点儿美。

却见涟歌抱着自己那床被子铺到软塌上,爬了上去。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脸霎然红到了耳根。

他轻咳两声,指着那方矮榻道,“你去睡床吧,我在这里将就一晚。”

萧府里的矮榻自然比不得宸阳宫里那张那么宽阔舒适,涟歌摇头,“太短了。”

况且哪有让一国之君睡榻的道理。

傅彦行撑着下巴,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我倒是有个主意。”

他将涟歌连人带被裹了抱回去,低沉些嗓音开口,“咱们一起睡。”

他说话时气息温醇,带着微微热度,清婉柔曼如四月的暖风,拂在涟歌耳侧,似丝弦被轻柔拨响,低而迷离,字字醉人。

但话里含义却让她脸色涨红,“行哥哥!”

越来越不正经了。

她干脆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住,气呼呼翻过身去背对他睡了,“你还是去外面枕风宿雪吧,才不爱理你!”

傅彦行瞧着被衾里拱起的那一团,失笑,“你把头露出来。”

涟歌动了两下,将被衾掀开一个口子方便自己呼吸,还是不说话。

傅彦行静静瞧了半晌,不多时便发现她呼吸绵长,已然睡着了。

他俯身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对竖立在廊下的望舒道,“过几日她父母亲便回来了,你好生伺候着,有什么异状通知朕。”

望舒低眉应诺。

傅彦行轻轻推开门,望向沉沉的天幕,一跃而起,如一道闪电消失在夜色太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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