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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可不是一对,刚解的主器关系呢。”沈砚师摆手苦笑道,“八百年见一次,见一次还劳神费力的,这祚器有不如没有。”
狐越女也咯咯地笑,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河面,丝毫没有被沾湿。
钟离异觉得他们挺奇怪的,八百年不见一次,举手投足间却比谁都默契。
“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钟离异问道。
“等白琅信号,她镜子一亮我们就动手。”沈砚师从袖子里摸出一面镜子,定睛一看,“咦?这玩意儿坏了?怎么一直亮着?”
狐越女九尾一收,一条尾巴沾着水花,“啪”地甩在沈砚师脑门上。
“傻子,第一步开始了。”她掩唇笑道。
*
浮华殿,四相阁,四圣君俱在。
虞病悄悄观察着他们。
“谷主的意思,是想要与我九谕阁达成协议,从今往后像十绝境境主一样直接从八部调集人字器或者地字器?”说话的是个红衣男子,看着十分文弱,正是南天圣君即墨琉瑛。
他先说话,几方圣君中应该是他管事比较多,但不一定是他做主。
虞病判断了一下,笑道:“正有此意。据我所知,想要从九谕阁雇佣罪器,必须有特殊的信物。但如果是一境之主,自可随时下达诏令,召之即来。我荆谷地处万缘司边缘,已从十绝境独立出来,且又有一众实力不凡的谕主,希望能与贵阁达成协议,获此殊荣。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果不其然,南天圣君看向了另一人。
那人面如刀斧削成,十分刚硬,一身青灰色道袍都压不下凛然锐气,正是北天圣君常定悲。
“不可。”常定悲微微皱眉,知道即墨琉瑛是想把事情踢给他,“十绝境的势力格局五千年前已有,我阁中种种条律也是自那时起定下的。现在要改,那便是动摇十绝境根基,决不可行。”
虞病看见南天圣君神色微松,看来也是不同意的。不过另外两位圣君神色就很难说了,几乎什么都看不出。
“此言差矣。”一位圣君端起茶,笑容从雾气中透出来,“十绝境格局是谁划分的?还不是如虞谷主一样的天纵之才,都五千年了,重新划分也无所谓。我相信虞谷主,荆谷或许能在你的带领下成为第十一个绝境吧。”
这人是西天圣君晓至暮,虽然看起来会跟其他人唱反调,但同样的,他也不一定能做最后决定。虞病算了算,现在是二比一,即便再拉拢一个圣君,也不一定能成事。
“第十一个绝境还是说得太早了。”
一个从未响起过的声音传来,虞病精神微振,看向角落里闭目养神的一人——东天圣君花负雪。他里着鲜衣,外披白袍,容颜秀丽,唇上点一抹亮红,肤色又如春阳下的新雪,整个人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惊艳。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他膝盖以下的地方空荡荡的,不知何由竟是双腿残疾。
“是啊,第十一个绝境也未免吹得太过了。”北天圣君立刻接话道,“古往今来出现过不少荆谷这样的势力,但能够顽抗到最后的却很少。谷主若是真的想与九谕阁合作,等过几百年站稳脚跟了再来说吧。”
“现在要谈也不是不行。”东天圣君花负雪又道。
北天圣君看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刚才那段话吃回去。
虞病终于搞清楚这些人是谁在做主,他朝东天圣君拱手施礼,问道:“不知圣君有何见解?”
花负雪微微掩唇,道:“荆谷是从万缘司分裂出来的,要管你们,首先也应该是万缘司管。然万缘司内务如今已全交由灵虚门处理,所以荆谷实际上要彻底分裂出去,还是得对抗灵虚门……”
虞病心里高呼一声“妙哉”,不过这个不是针对花负雪,而是针对白琅的。
他终于知道白琅下地牢这步棋走了有多远。
虞病压住情绪,淡然道:“若说要对付灵虚门,九谕阁与我荆谷不是一个立场吗?”
花负雪放下手,略微摆弄了一下袖子。
南天圣君皱眉道:“休要妄言,九谕阁上承四方台意志,不与十绝境争端。”
西天圣君发出一声嗤笑,也不知是针对谁的。
虞病笑道:“巧得很,我今日来浮华殿的时候,可真好看见你们把灵虚门的人抓进地牢。九谕阁刚发生叛乱不久,台上规则又完全失效,现在灵虚门光明正大地往你阁内派人,可不就是想把九谕阁变成第二个万缘司吗?圣君,荆谷虽然是小地方,但谷中谕主比之你阁内也不差,现在给你雪中送炭,总比你热脸贴冷屁股,给灵虚门锦上添花要好吧?”
“你说什么?”北天圣君听不得虞病如此贬低,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花负雪按了按手:“好了,莫要失礼。”
北天圣君不听,怒道:“我九谕阁在十绝境中地位超然,谈不上贴谁傍谁!谷主请回吧,我们往后有缘再见!”
“好了!”花负雪声音微微抬高。
阁内终于静了下来。
花负雪朝虞病拱手道歉:“让谷主看笑话了。现在那灵虚门弟子确实被我们关进了地牢,但怎么处置还是看灵虚门的态度。同样的,谷主能从我们这里获得多少帮助,也看谷主的态度。”
虞病顿时有点拿捏不准了。
白琅和沈砚师重新定了潜入计划,因为时间太过匆忙,所以跟他解释得也很简短,这里面有些关窍他并没有完全理解。
“不如先试试吧。”虞病一咬牙,挤出了白琅提前告知的游说之词,“我从荆谷调遣谕主来九谕阁,阁中调遣罪器去荆谷,两边交流一段时间,看看最后结果。等那时候,再请四位圣君做决定,如何?”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他那种忐忑感反而更加可信。
“也是个主意……”南天圣君自言自语道。
东天圣君看着像在闭目养神,但虞病知道他肯定也在权衡。
九谕阁现在本来防御就很薄弱,把阁内罪器换走,弄一批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谕主进去,这个提议怎么都不可能通过。
果然,花负雪道:“谷主所想虽然很好,但此事最终还需台上准许……所以只有等规则恢复,重新联系上四方台,才能再做讨论。”
这话相当于把问题踢到台上去了,往后再怎么问,都可以拿台上做借口——什么“台上不同意所以不行啊”、“台上提出了什么什么要求啊”等等。
虞病知道自己不能顺着他走,更知道白琅在这儿也埋好了伏笔。
“那这样吧。”虞病镇定道,“此番我来阁内,有一名荆谷谕主随行,没有祚器也没有其他任何器。不如就让他留下,与阁内交流关系,而我再带走一人罪器。合作一段时候后,再考虑加深联络,如何?我想这么一两个人的调动,几位圣君总能自己做主了吧?”
“哦?”花负雪微微抬眼。
“此人天权以五行为主,对器没有多少要求。不过他曾是劫无心的刺客,若要寻个搭档,匕部是最好不过了。”
“明白。”花负雪淡然点头,侧身问南天圣君,“我们可有合适的交换对象?”
南天圣君问:“谷主想要哪一部的器?”
“我……”虞病微顿,“我的天权也对器没什么要求,要不然多留几日,等我挑一挑?”
花负雪失笑:“谷主莫非怕我们糊弄你?九谕阁罪器个个万里挑一……”
“不是不是。”虞病连忙摆手,“我怎么说也要挑个样貌过得去,性格合得来的吧。”
“又不是给你选妃……”北天圣君嘟囔了一句。
“也行。”花负雪沉吟道,“吩咐下去,为谷主接风洗尘。”
南天圣君离开四相阁,其他人也各忙各的去了。虞病本想走,但一看花负雪还在,于是也留下了:“我多问件事儿,圣君不要嫌我多嘴……”
“我的腿?”花负雪打断道。
虞病有些尴尬:“嗯。”
“不怪你注意到。”花负雪笑道,“我记得朝稚司命当初也是双腿俱断的吧?你知道这事儿?”
朝稚为了隐藏身上的衰败之像,躲躲藏藏很久,不过这些事情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朝稚双腿为执剑人所斩,是剑伤。”花负雪微微提起衣服下摆,虞病看见了他膝盖处的伤痕,非常不规整,看起来就像被什么粗粝的东西锯过一样,伤口上还不停泛出黑色的符咒,“而这……”
“这是神罚。”花负雪将衣摆放下,撑手看向窗外。
虞病默然退走。
他认得出来,那些黑色符文都是擎天心经上的黑白古文。
世上若有一人能降罚于东天圣君,那只可能是扇主了。
入夜,浮华殿后又铺了一层落樱。
浑身金色皮毛的九尾狐在树下扑着樱花,九条尾巴晃荡着化出虚影,尾上点点金光和飘落的花瓣混在一起,宛如梦境。
树后,虞病和沈砚师站在一起,看着狐狸纳闷道:“怎么以前不觉得她这么好动……”
“白琅有消息吗?”沈砚师问。
“我这边没有。”虞病摇头。
沈砚师沉吟道:“奇怪,明明很久以前她就传过信号,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
“不清楚。”虞病又摇头,“不过叶墟已经在阁中待命,随时可以拿下圣君。钟离异也暂时安全,只要他不乱来……”
沈砚师皱眉:“要是白琅再没消息,他估计又要去地牢了。禹息机呢?”
“禹息机……”虞病想了想,“没见着他。”
沈砚师也是,之前接到白琅信号后就没见过他了。
九尾狐起身化作人形,金色皮毛柔软地披在身后,面孔却还是狐狸的样子。
“他去地牢了。”狐越女嗅了嗅,“我闻着好像是。”
沈砚师头疼地说:“怎么轮流往地牢跑……他们是不放心白琅吗?我怎么觉得白琅比他们加起来都靠谱。”
“那索性我们也去吧。”狐越女道。
“等等……”虞病连忙制止。
“走。”沈砚师已经答应下来。
*
地牢之中,穆衍之看着手中的黄道游仪,沿它所指的方向走去。
很快,在冰面与火面的交界处,黄道游仪陷入寂静。
穆衍之将它放入怀中,笑道:“不愧是太微座下弟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地牢中枢。”
他一只眼漆黑,另一只眼呈绀碧色,在昏暗的地牢中甚至微微泛光。他动起来的时候,那只眼的亮色几乎要在半空中划出火焰似的尾。
白琅就站在枢轮前面,镇定地与他对视着。
“我以前是不是说过你眼睛很好看?”白琅问道。
“谁记得呢……”穆衍之轻笑一声,身影化作虚无,绀琉璃色一闪而逝,再度出现已经在白琅跟前。白琅矮身避过一道斩击,她只听见铿锵声,不知道对方是用的什么武器。
穆衍之手里拿着的是刑讯用的锁刃,两柄双刃刀中有锁链相连,白琅矮身避过一端尖刃,但他手腕一转,另一端尖刃就直挺挺地朝白琅砍去。
白琅仓促间抽符,符纸按在刃上,发出铿锵之声,然后很快崩碎。她利用短暂的空隙逃出了穆衍之的桎梏,但下一刻就被飞出的锁刃勾住脚踝。
“不要动。”穆衍之的声音很轻,像蛇一样一点点爬上她的脊背,“不然我再用一点力气,你的腿就没了。”
白琅回过头,伸出手:“要给我戴上枷锁吗?”
“真乖……”穆衍之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