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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师听了他最后那句话想笑又笑不出:“勾陈氏不在殿内,但是……但是谢怀崖……他应该被绣鬼人困在这边。”

虞病满脸惊悚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我来的路上就跟你说过了啊?行了,别跟我争,快点找。”

歌声又起。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

“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

“装绣帐,待君贶。”

歌谣又换了一段,步步逼近,艳.情与哀意同抒。

白琅发现寝房内烛火忽然被熄灭,绣帐四角牵起,夜明珠光芒柔和。她不敢多呆,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梳妆镜,仔细检查,准备再度入镜离开。

这时候,镜中床榻红帐微动,那道侧卧的人影微微撑起身子。

白琅紧张到了极点,很想直接入镜离开,但是又怕跟刚才一样进入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强压下逃离的欲.望,轻声道:“勾陈前辈,我误入您的宫殿……”

“勾陈?”

说话的是个男人。

白琅悚然回头,看见一人龙袍金冕,眉目凌厉,正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

此人看起来在三十岁上下,神情肃穆,薄唇浓眉,样貌古拙,天生帝王相,威严之气直摄人心,让人忍不住想要跪伏叩首。他那身繁复黄袍敞开,可以见到硬朗的腰线,腰间紫金带也没系好,微微垂着,隐约露出慵懒凶猛的气息。

“是勾陈让你来的?”

“不是吧……”白琅花了好几秒想通现在是什么情况,“谢怀崖?”

这男人微微蹙眉,大步朝她走来。

白琅吓了一跳,直接回头入镜,但此时歌声又阴魂不散地响起了。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

“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

“叠锦茵,待君临。”

“这歌都唱到待君临幸了你怎么还没找到!”

回心宫内,虞病和沈砚师正到处找能反光的东西,想搞清楚白琅到底从哪面镜子进了哪儿。勾陈氏唱的歌越来越露.骨,刚才还在收拾枕头被子,现在就已经躺上去等着玉体横陈待君临幸了。

如果这歌真的是某种仪式曲,那白琅现在估计已经半只脚进火坑了。

“谢怀崖看不上她吧?”沈砚师突然说。

虞病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脑后:“白琅还看不上他呢,快点找啊你倒是。这趟是我邀她来的,要是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自己良心,之前微生涟的事情我已经很内疚了……不说了不说了,快去找!”

沈砚师停步思考:“不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我觉得她入镜的地方应该不会离门太远。走,回门边看看吧,等我翻书找找有没有能恢复扭曲镜像的办法。”

虞病急匆匆地跑去找。

沈砚师在他后面冷静道:“我刚才查到勾陈氏所唱的诗文出处了。下一首是‘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也就是说,下一首就已经完事了……哎,你知道什么叫‘完事’吧?反正必须在下一首歌唱出来之前找到她。”

虞病飞快地跑到门边,重新观察,他抬起头,看见天顶盖着的琉璃彩。

“这个吗?”

“等我看看。”沈砚师放下书匣,自己站上去,书匣逐渐延伸变高,他一点点接近天顶,然后摸到了琉璃彩,“是这个,她是从这里进去的。等我一会儿,能解,不难……我的天机啊,等着我,我马上就能把你拿回来了。”

虞病在下面来回走动,希望沈砚师能“名副其实”一次,完美破解勾陈氏这点小手段。

另一头的寝房之中,一声盘铃脆响惊破歌谣。

白琅回过身,风央和谢怀崖隔一条红绸对峙。红绸中央的盘铃摇摇晃晃,声音空灵清脆,完全将勾陈氏的声音压下去。

“好久不见。”风央笑道,“五千年过去了,先帝风采依旧啊?”

这声“先帝”由风央说出来简直恶毒到了极点。

白琅清清楚楚地看见谢怀崖脸上的乌云覆顶之色。

“风央……”谢怀崖声音沉哑,他低念了一遍风央的名字,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你活着,那应鹤也在?好好好,天不负孤,孤还有机会手刃尔等宵小。”

红绸一化二,二化四,逐渐像网似的遍布整个房间。

谢怀崖置身其中,寸步不动,巍峨如山。

“应鹤早就废了,还管他作甚?”风央笑容真挚,他微微侧身,将背后的白琅露出来,“如今我的谕主是这位。”

他冲白琅展颜一笑:“你既然从应鹤这里继承了我这么厉害的遗产,那也顺手帮他解决一点陈年旧债吧。”

白琅只想把他的头塞进小胖墩嘴里。应鹤当年就两面三刀心狠手辣,据沈砚师所说,风央也是个荒.淫无度横行霸道的主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两人天性都没怎么变,风央找人背锅的本事一点没拉下,应鹤将来估计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白琅思绪万千,口中却只能妥协道:“谢前辈……”

谢怀崖眉毛一竖,白琅立即改口:“陛下!”

谢怀崖脸色好点了,风央笑得幸灾乐祸。白琅皱眉将红绸一收,风央身形消失不见,临走前还朝她飞吻告别。

“陛下,前尘旧事我不再问。”白琅平静道,“只希望您能不吝告知……这次复活您的绣鬼人,给您下了什么卦?她所用的那卷天机又藏在何处?”

“胆子倒挺大。”谢怀崖冷笑一声,白琅正以为问消息无望了,他口风却忽然一转,“有几分孤的风采。”

“……”

“复活孤的那个女人背后势力不小,牵扯到了更久远的神选和更远古的神台。孤现在受她天卦所制,能说的东西不是很多,你听清楚了……”

白琅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她背后之人便是……”

谢怀崖刚说了半句,白琅背后镜子一亮,一股莫名的力量“嗖”地将她吸走了。

耳边谢怀崖的声音变成了沈砚师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我厉害吗?就这点小伎俩,当然拦不住我这个天下第一。”

白琅目瞪口呆地坐在书匣上,身边沈砚师正低着头跟虞病吹牛:“不要说勾陈氏,就算谢怀崖来了,我也能打十个!”

“你拿什么打?散文杂集还是志怪小说?”虞病在下面非常不满,“快点下来,方才你一破禁制,我就感觉到天道王权变化了。灵山界门应该开了,我们走吧。”

“我能回去吗?”

“什么?”沈砚师诧异地看着白琅。

白琅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我想回去再见一下谢怀崖。”

“你这个是叫什么……”沈砚师拿了本说文解字,“食髓知味。”

虞病恨不得跳起来锤爆沈砚师的头,他担忧道:“白琅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没事,让沈砚师给你看看,他什么都能治。”

“不用了,我没问题,我就是想再回去见一下谢怀崖……”

沈砚师把她按在书匣上,掐着她下巴:“你吐个舌头,给我看看有没有变色?没有?你没吃不对劲的东西吧?那熏香呢?有闻过……”

“谢怀崖知道你的那卷天书在哪儿!也知道绣鬼人到底有何阴谋!我得回去找他!”

第161章 魔选证神

当沈砚师好不容易寻回谢怀崖寝宫时, 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都怪你。”虞病对沈砚师说。

沈砚师气不打一处来:“我丢了一卷天机,丢了绣鬼人踪迹, 难不成现在还要背锅?”

他在寝宫中一通乱翻, 脸色阴沉, 眼神很凶。

白琅不敢触他霉头,于是跑去问虞病此事前因后果。虞病告诉她, 沈砚师的书斋中藏着天下所有书,其中有些书是不能入世的, 因为上面记载了天道真意, 具有非常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些“天机”沈砚师自己也不会轻动,没想到上次绣鬼人拜访, 居然趁他不备盗走足足十卷, 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我问过,他没说。”虞病无奈地说, “既然是‘天机’, 可能也确实不该随意泄露吧。”

其实白琅还没太搞懂沈砚师的权,就是阅读一切……的意思吗?

“他能成为天下第一的谕主,自然不止是通晓万事这么简单。”虞病解释道,“身为读书观世之人, 你悲你喜, 你强你弱,于他而言不过一册生平,掩卷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某种意义上说, 他是无敌于天下的,因为他是画外人、观书客,我们不过是……”

不过是戏中魂。

白琅想起了自己的权。

镜外的她和读书人一样,理论上可以做到无敌于天下。

“虞病,你不要见个人就透我底行不行?”沈砚师翻找完整个寝宫,一无所获,一回来又听见虞病在跟白琅说自己的权,顿时更气了。

他推了虞病一把:“别站着聊天,从东天之宫进去,把界门给开了。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拿我的东西干了什么好事!”

一直深入东天之宫,到达宫殿群尽头,山势愈发崎岖。

远处的巍峨青色都被迷雾所笼罩,白琅面朝山壁,等待虞病破开界门。过了会儿,她心绪微动,回首看向来时的索道,重重雾霭中又见一道清影。

不,不是“一道”。

勾陈氏撑着翠色纸伞,伞下还有另外一人。那人黑红色华服,长发及地,眼眸低垂,双手拢入袖口,一副静默又哀愁的模样,正朝山壁这边远望。

云雾凝聚,在她眉梢结出些许寒霜。

勾陈氏低眉,细声道:“谕主,灵山界将破,且回茧宫吧。”

栖幽从袖中伸出手,指甲黑红渐变,色泽妖异万分。她扶着铁索,轻叹道:“再让我多看她一眼。”

“谕主……”

“多像啊。”栖幽隔着重重雾霭与白琅相望,“和镜主真是一模一样……就连蒙尘的样子……都这么美好,让人移不开视线。镜中的我,又是什么样子呢?真想知道……”

有人在白琅肩上拍了一下,她回头正好对上沈砚师认真端详的眼神。

“你又看见什么了?”他问。

白琅匆忙回过头,刚才所见的两人已经被大雾掩盖。她映镜看去,铁索在苍茫白雾中晃动,上面空无一人。沈砚师皱着眉站到她旁边,也抬眸远望,同样什么都没看见。

“行了,界门开了条缝,要进就赶紧的。”虞病开好界门,一回头发现他们俩都看着远处发呆,不由疑惑道,“怎么,我忙着开界门,你们俩看风景?”

“没有没有。”白琅收回视线,心绪却还紧紧牵系在方才的人影之上,“界门开好了,那就进去吧。”

“哎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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