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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舞剑的是白嬛?那最开始那个是谁?”

“不知道。”白琅在金门前徘徊,取镜照之,“最开始介绍的时候我就奇怪,按照琢玉的性子,把我的身份拎出来讲清是最好不过了,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当时白嬛根本不在场,起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镜内场景极为清晰,只有一扇金门,看不见门外无面人。

白琅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踏出去,也不知道踏出去了还能不能回。

“可是你怎么知道舞剑那个是白嬛?”

“只是感觉罢了。”白琅沉默了一小会儿,声音有点低落,“我一开始只以为自己跟白嬛相差太多,所以见她也不觉紧张……但果然血缘这东西还是……”

舞剑人出场的瞬间她就有种可怕的直觉,这个人必定是白嬛。

后来再回想,总觉得那个假白嬛应是男人假扮的。因为女扮男装最难学的不是言谈,而是步态,打扮得再怎么像少年,也学不来那种特殊的气质,假白嬛走路时的男人气太重了,这点在她接触过鬼之野之后感受得尤为清晰。

“你们去做什么?”

刚一想到鬼之野,他就出现在了身后。

钟离异恼火地说:“你怎么也跟出来了?这又不是十六七岁小姑娘结伴去茅厕!”

鬼之野不理他,径直走到白琅身边,道:“你瞧,来时不是有星宿异兽引路吗?我也可以按诸星游天的方位指引你们,不怕迷路的。”

“你图什么啊小子?要是说图她美色我就直接给你一剑!”

钟离异心想,如果鬼之野说他图的是白琅,那么说实话该给一剑,说假话也该给一剑,所以这么讲没毛病。

结果鬼之野还是不理他,只看白琅,也只与她说话:“你拿镜子照照我。”

白琅微怔,调转镜面方向,镜中映出他的身影,乍看没有什么不同。

她微微凝神,将所有心念都放在擎天心经上,念出最开始的真言:“映镜则天目生。”

镜面如水般晃动,异景逐渐出现。无数细密的红线连在鬼之野身上。不管是手肘膝弯这样的大关节,还是手指嘴角这样的小细节,每一处都牵着细线。这些线松垮垮的,尚未被牵动,所以鬼之野尚可自由活动。

钟离异也看见了镜中异象,微微皱眉道:“这是傀儡术吗?”

“是天权……”白琅怔然道。

因为普通的法术瞒不过映镜的天权,直接就能以镜观之。但是这些红线是她念出真言之后才显现,需要动用更庞大的天权。

“是阿姐的。”鬼之野笑起来,镜中他嘴角牵着红线,笑容又灿烂又诡谲,“你再去照照城主,就明白我到底想跟你说什么了。”

映见谕主需要非常庞大的权,上次查看击钟人是出于战略考虑。像言言这种天权已经明了的,白琅就不会仔细去看,所以也一直没有发现。

“阿姐为绣鬼人,其权可以制傀六十四卦,六十四卦以治为首。多年前琢玉上人从阿姐这里要走首卦,种于城主身上,城主遂受其所制。但城主身上的傀儡卦是天卦,虽然身不由己,却仍有神智。需要阿姐定期以精血为媒绘出‘月下红线’,注入傀儡心脉,防止反噬。之前琢玉上人逗留府上,我也凑巧知道了此事。”

白琅越听越觉得心寒。

琢玉就是要让言言保有神智,因为有神智就更强,可以保有战斗的技巧。不知道他跟鬼鸢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又如何说服她将首卦相借……

“你会设法帮城主解开那个红线对不对?”鬼之野眼睛微弯,略带傲慢,又略带笃定,“那你能不能也帮我解开?”

钟离异问:“你也是天卦?”

这回鬼之野总算理他了:“反正是能保有神智的卦。”

钟离异冷笑:“你主子不知道你反水了吗?”

鬼之野笑容也淡下去,但还是一副意气奋发、充满希望的神色:“说不定她就喜欢那些追逐自由的、不羁的鸟儿呢?”

钟离异语塞。

鬼之野忽然凑近了白琅,把她逼退一步,他按着她的肩笑道:“我想办法逃,她想办法把我抓回去,就当是一种乐不知疲的游戏吧。你让她这次输,我就归你了。”

白琅不作回应:“引我们进入金门外的迷雾中吧。”

鬼之野笑容愈发灿烂和煦,他覆上山羊面具,一躬身便化作巨大的白毛山羊。那双羊角又黑又利,白琅翻身爬上去的时候都不敢乱抓。

钟离异也想上去,结果差点被鬼之野一蹄子蹬出去。

“前辈你太重了。”鬼之野化星宿异兽之后声音非常沉厚,但语气里那股子清朗锋利的嘲意还与之前相同。

钟离异气得想把他角砍了。

白琅见他可怜,就劝道:“算了吧,阿野。雾气浓厚,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我们遇上什么危险,他在旁边也不好援……”

兴许是这声“阿野”叫得太甜,鬼之野发出一声沉沉的叫响,然后就准钟离异上来了。

钟离异觉得跟白琅离太近有点不适,于是问:“……我能坐你前面吗?”

说完觉得这话太心虚,于是又加上一句:“我晕羊,抓着角比较有安全感。”

鬼之野不满地踏步。

白琅有些疑惑:“啊?可以啊,但是要怎么换位置?”

“你爬后面去?”

白琅准备从他身上越过去,钟离异立刻说:“唉,算了,下去再重新上一遍吧……”

白琅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你破事儿怎么这么多?”

鬼之野觉得自己让这家伙坐一次已经够意思了,想下去再上来是不可能的。他迅速踏空而起,飞出金门,与那些迎客的星宿异兽擦肩而过,步入雾海深处。

雾海深处全是紫阙仙宫,金华琼堂,在极尽华美的同时又不失仙灵之气,随着西王金母飞升,这些宫殿大多都已经封闭。白琅沿路都在仔细看,可镜中除了雾还是雾,说明这里的“真实”也仅有“雾”而已。

“不应该啊……”她问道,“我明明感觉周围全是这种气息,怎么可能一个都看不见?”

钟离异问:“是你天权的问题吗?”

“不排除。”白琅叹息道,“映镜是映见万象真实,如果无面人是无形无象的东西呢?比如爱恨纠葛,又比如怨憎别离……”

钟离异听不下去:“行了吧,你别跟我上升到哲学层面,我只想找个能交差的理由。你说我们能不能一人拿个空白面具,穿上黑色披风,在这儿摆拍一个无面人旅游观光团,让西王金母她老人家放心……”

西王金母怎么能放心把诏令交给这种人啊???白琅觉得自己比他靠谱一万倍!

她有些无力:“先转一圈吧,如果任何地方都没有……”

钟离异恨恨地说:“那就真见了鬼了。”

第70章 权之所夺

几人顺着诸星游天的轨迹,绕行瑶池圣境一圈, 发现这里极为干净, 别说无面人, 就连只苍蝇也找不到。

钟离异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说要是这次任务完不成,他接下来几百年都要替西王金母打白工,罪器真没劲, 还不如找个老实谕主安定下来。

“原来你还能从良的?”

“不能……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鬼之野迈着步子继续转悠,很久之后依然一无所获。

“你还是坐我前面吧?”

钟离异紧张起来:“……怎么?”

“怕等下有遭遇战, 你坐前面的话, 我取器就不用反身。”

钟离异脑补了一下, 拒绝道:“你不觉得你坐我后面,然后双手环抱过来取器这个动作有点微妙吗?”

“……?”

又走了一会儿,白琅和钟离异从坐姿聊到睡相,从天南聊到地北, 从万缘司聊到九谕阁……无面人依然踪迹全无。

钟离异打了个哈欠:“你能让这羊别颠了吗?我都要睡着了……”

鬼之野颇为不满:“诸星游天的轨迹就是这么起起伏伏的,不爽就从我背上下去。”

白琅突发奇想:“如果离开诸星游天原轨的话……”

“不行。”鬼之野立即道, “这里是西王金母所建的圣境, 沿途多设障碍,如果不按照诸星游天的轨迹行走,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钟离异大大咧咧地说:“我们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不测’来的吗?”

有些人出的主意馊, 但说话时却有种奇怪的说服力,白琅就被钟离异这个危险的逻辑说服了。

她说:“很有道理,我们离开原轨, 往不定处走吧。”

“怎么连你也……”鬼之野语塞,“算了,到时候回不去可别怪我。”

离开原轨之后,景象瞬间奇崛开阔起来,原本的宫阙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神妙之物。周围雾中时有参天的蘑菇,时有浮空的巨岛,时有绵延不见首尾的龙骨。这些都是从各界进献的藏品,被毫不在意地堆砌着,无数年后构成了这么一副奇景。

不多时,白琅就觉得镜面开始模糊,边缘处甚至隐隐发烫。

她觉得很难受,那股气息带来的压抑感几乎攀升到了极致。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干净平滑的雾中就凸显出了无数张空白的脸。这些空白面具之下仅有一身及地的黑袍,他们从蘑菇底下钻出来,从巨岛上爬下来,还从龙骨缝隙里以扭曲的形态攀援而上,密密麻麻,飘忽不定。

最可怕的是,明明他们在镜中前行着,镜外却依然一片宁静。

“取器!”钟离异在她背后提醒。

白琅之前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她反身取器的空档,手中镜面忽然破碎,一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腕部以上都被黑袍严严实实地覆住,那张空白的脸猛然贴近她。

钟离异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翻身跳下羊背。鬼之野也瞬间化作人形,十指间有红线射出,稍稍阻挡了无面人的攻势。

白琅双脚落地后直接取器,蛇首蠕动了一下,刺骨穿心的疼痛从手心爬上脊椎骨。她低头一看,发现整个手掌都被蛇牙穿过,血淋淋的一片。

她哭着质问钟离异:“你行不行啊?疼死我了!!”

“认真点。”钟离异神情凝重,“咬你为了取你权鸩强化我的器身。再者,我有雇主,你僭主取器肯定会被反噬,流点血很正常,伤口不要碰到染毒的刃口就行……”

白琅看着从自己手背穿出来的森白蛇牙,觉得这根本称不上“正常”,而且到时候打起来怎么可能注意得到伤口、刃口的问题?

难怪折流很介意钟离异的罪器之身,还一再强调他有雇主这事。

她忍痛再取一镜,对影成八卦阵型,眉心擎天心经微微发光,八方场景清晰可见,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无面人正朝他们接近。无面人动作很奇怪,就像踏过某个泥沼一般,艰难而迟缓。白琅盯着镜子,总觉得他们不仅仅是距离上的“接近”这么简单——毕竟刚才有个无面人直接突破空间,从她镜子里爬出来了。

他们的“距离”,和正常人感官中的“时空的距离”似乎有所不同。

无面人似乎可以突破某个虚假的“面”,直接走入到“真实”当中,就像从画中走到现实,从镜里走到镜外,从迷雾走到明晰。之所以看不见他们,是因为之前他们一直都处于“非真实”的面上,与映见万象“真实”的天权彻底违背。

现在,他们跨过“假”与“真”之间的门槛,进入半虚半实的镜子或者圣境迷雾,闯入这方世界。

“有天权的气息……”白琅紧张地说道。

周围有极其压抑的天权,如乌云遮顶,雷霆万钧,这种庞大到恐怖的天权几乎可以让她忽略掉流血不止的手。

“哪一种天权?”

“说不清,有很多种。”

是的,无穷无尽的天权从无面人身上蔓延出来,很多种混在一起,无法辨别也无法对抗。白琅没办法确定他们是不是谕主,或者哪些是谕主,因为周围天权实在是太多太杂了,要把纷乱之景辨析清楚需要更多的天权。而现在规则变更,她不敢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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