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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么念的,你长这么大没学过句读吗?‘你’后面要停顿啊!”钟离异清了清嗓子,“你,想死吗?”

白琅怀疑钟离异学的句读是假的:“我,不想死。”

白琅又往后面翻了翻,前面放狠话倒还勉强读得出,后面那种“弱是原罪”“轮回生死,漂浪爱河”之类的话真是看都没眼看。让衣清明自己再说一遍,他都不一定好意思。

这本册子是衣清明的疯狂崇拜者写的,最后还有些类似交谈语录的东西。

“你如何描述仰慕你的人……”白琅也想知道衣清明到底怎么描述的,于是翻页一看,上书“过江之鲫”四个大字。

她把书合上还给钟离异:“魔境就没其他正常人了吗?”

钟离异有点遗憾:“哎,夜行天特别有威慑力,但他说过的话凑不够一本语录啊。”

“……”

钟离异连忙补了一句:“不过他的行事风格你可以参考一下。什么人不犯我,我也犯人,人若犯我,我屠满门……”

“……”

白琅知道自己是不能指望他了,于是苦恼地回头看折流:“上人,你平常说话有什么诀窍吗?”

“没。”

哦,懂了,他说话的诀窍就是少说话。

“那我以后不说话,你们看我脸色行事。”白琅草草解决了“言行举止”的第一条,“我的行为动作有没有特别不合调的地方要改?”

钟离异掰着手指数:“多着呢,生气不能跺脚,尴尬不能绞手指,委屈不能咬下唇,害羞不能脸红,这些都太孩子气了。你学学其他人,生气就喝酒,高兴就杀人,委屈就凭栏远望,长叹滚滚长江东逝水,西出阳关无故人……反正怎么大气怎么来。”

白琅把“行”这一条也划去,干脆地说:“那我不露面了。”

热火朝天地商量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不能说话也不能露面,保持高人的神秘感,装逼这种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白琅正为自己的无用感到丧气,这时候折流突然说:“不好。”

“怎么了?”钟离异连忙跳起来,顺着窗户往船外看去。能让折流觉得不妙的肯定是大事儿,可此刻窗外雾河涌动,似乎没什么不对。

“迷路了。”折流语气从容。

钟离异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看向白琅,白琅一脸看见有人吃屎的表情,两人一时无言。之所以放心让折流掌舵,是因为从千山乱屿到浮月孤乡,只有一条道儿,只管笔直往前,怎么走都走不丢的。

他们都没料到世界上有种人叫“折流”。

折流问:“这是在往前开,还是在往后退?”

白琅给钟离异使了个眼色:我以后不说话,你看我脸色行事,先练练,你看我这是何意?

钟离异朝白琅一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跟上人闹掰了,拉不下脸骂他,要我来。

白琅眨眼:是,你去吧。

钟离异点头让她放心。

折流见他们俩没人说话,于是回头重新说了句:“真的迷路了。”

钟离异立刻抚掌道:“厉害厉害,实在厉害。”

白琅郁闷,就一条路还能走丢,可不是厉害吗?

……

幸好这时候有人来救场。

任不寐冲进船舱,惊魂不定道:“你们快出去看看,后面好像有条奇怪的船尾随咱们!”

白琅连忙出去,站在鸭子尾巴上一看,发现朦朦胧胧的雾霭中,一艘两侧带着巨型钩子的黑船正缓缓靠近。黑船上立着两个巨大的羽翼似的帆,白底黑字,一边是“打”,另一边是“劫”。

楚扶南在她旁边兴奋地叫:“这是海盗吗?还是雾盗?帅呆了!”

任不寐惊恐地说:“我们是不是要破财消灾了?”

这时候钟离异也跟了出来,他看了眼“打劫”两个字,居然松了口气:“好好好,正好找这些海盗问个路。”

两船逐渐靠近,几艘黑舢舨从“打劫”船上飞出来,快得跟梭子似的。

钟离异好整以暇地等着。从舢舨上下来几个服装统一的寸头男人,他们身上的袍子很紧,上面还系着各种粗绳,站在雾霭中像一只只刚煮好的粽子。

为首的是个提板斧的壮汉,满脸络腮胡子,看不清长相,声音一听却十分年轻:“外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白琅想说,但是钟离异把她拦了。

他上前一步说:“你们几条野狗,也配知道尊上的名字?”

这句白琅记得,《衣清明语录》里的,“尊上”说的是衣清明的师父洞阴圣尊。钟离异把这冷淡傲慢的口气学了个十分像——可能他跟衣清明本来就像,都是脑子不好用还特别自我中心的。

后面几个跟班见钟离异出言不逊,当即就要发作。

可为首的壮汉抬了抬手,把他们稳下去:“慢着,两位是误会了吧?我们是三十三连环水坞的,负责巡逻这段雾海云河,保护来往修道者安全。”

“再顺便收点保护费?”楚扶南胆子大得很,直接朝那写了“打劫”的旗子一指。

壮汉冲大黑船打了个手势,不多时,两面黑白旗被掉了个方向,一面写着“禁”,另一面写着“止”。

所以两面旗子正反面连起来是“禁止打劫”。

白琅觉得他们可能真不是海盗,因为海盗一般不用省这点做旗子的钱。

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壮汉画风一转:“我们是正规收过境费,把钱和女人留下,男的可以滚了。”

*

万缘司,落城。

一对衣着讲究的年轻男女走在街道上。男人面孔生得朴素,但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不留神从背后一看还以为是个姑娘。女人则长了张刻薄毒辣的美貌面孔,杏眼柳眉,巨。乳翘臀,标准的妖精样。

这个女人四下张望,看见糖葫芦就拿,看见酥饼也拿,就连人家筐子里喂灵兽的饲料都抓几把揣兜里。男人拎了大包小包追在她后面,挨个儿给摊主付钱赔不是。

“谕主!谕主!”男人叫不动她,心中一怒,“步留影你给我停下!”

女人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笑容带着杀气。

男人瞬间怂了,柔柔地叫她一句:“留影大人。”

“怎么了,岳欣宝贝儿?”步留影停下脚步等他,顺便把手里的糖葫芦塞他嘴里。

岳欣把糖葫芦拿手上,问道:“出门前月圣给过您一封信,我去探查情况的那几天,您到底把它送掉没有?”

步留影一脸茫然。

岳欣立马知道她把这事儿忘了,他气得咬了口糖葫芦:“马上就到回去的时候了,您老人家是不是欠打啊!信呢?我去送。”

步留影刚才嚣张的气焰早就没了,她弱弱地说:“丢了。”

……

岳欣半天没说出话,步留影又补一刀:“一个毛头小子从我身上偷的,我当时以为他想吃我豆腐,就没理会……”

以为对方想占她便宜,所以没理会?

岳欣想了三四遍,始终没搞懂步留影这句话的逻辑在哪儿。

他有气无力地说:“谕主,先去找信吧。”

“找个屁,直接回吧,我连这信要寄给谁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鲫鲫鲫鲫鲫鲫鲫鲫鲫鲫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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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连环水坞

雾海云河浩浩汤汤,过路的船却很少。偶尔经过几条, 也都远远避着黑色的“打劫”船走。

白琅感觉这个壮汉还只是打头阵的卒子, 真正厉害的角色应该在大船上。她怕真打起来伤着孩子, 于是先劝楚扶南和任不寐回船舱里呆着。

钟离异听这壮汉大放厥词, 笑叹道:“你非要送命,我也拦不住啊。”

他并指往空中虚划,万千剑影从天而降。

白琅怕他大开杀戒, 忙说:“不要杀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太优柔寡断,不符合自己的人设, 只好赶快补救:“免得脏了船。”

钟离异大笑出声, 剑影齐着那壮汉的眉毛斩下, 最后又在接近甲板的地方消失。那壮汉眼看着自己两片眉毛从脸上落下来,惊得话都说不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哆嗦道:“你你你……你们这是与连环水坞过不去!”

钟离异袖手道:“尊上喜洁,见不得你们这些脏血。我只削你眉毛以作警示, 再说浑话,可就要取你首级了。”

“你……”壮汉又气又怕, 回头往大黑船上打了个手势。

白琅抬眼一看, 密密麻麻的黑舢舨从大船上飘下来,就像蜂群似的将他们的鸭子船包围了。

一条黑虹贯河而来,远看像桥, 近看才发现是大船甩了只锐利的铁钩在鸭子尾巴上,然后铺出齐整的索道。

从这索道上走来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她面孔白净, 皮肤嫩得能拧出水来。她穿着和其他人差不多的窄小道袍,还用红绳缚住腰肩等处。只不过其他人看起来都像粽子,她却样子娇俏,身材凹凸有致。

索道下的雾时常化河涌浪,她却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

白琅心下微动,轻声提醒钟离异:“小心,是谕主。”

“天权是什么?”钟离异丝毫不慌。

白琅观察着那少女的步伐,皱眉道:“以水为陆,如履平地。”

钟离异嗤笑一声:“这在船上能有屁用?”

“以水为陆”的能力放在普通地形下当然没用,可这里是雾海云河啊。要是战斗范围扩大,到了周围的雾河里,其他人为防落水肯定要提心吊胆,她却根本不怕。

壮汉面上一喜:“十三当家的……”

柳十三到船上,先往壮汉脑门拍了一巴掌:“懂不懂礼貌?真以为咱们是劫道的?”

转而又巧笑着看向白琅:“姐姐是何方人士,是不是不懂前往浮月孤乡的规矩啊?”

白琅觉得自己没准比她年纪小点,被叫了声“姐姐”还挺飘飘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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