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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生日这天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陈盐拎着护了一路的蛋糕盒子被向十鸢和向梁开车送到公馆大门,回身告别。
她踏着夕阳的余晖和广告屏在瓷砖上闪烁的霓虹,心思忐忑,有些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到那栋别墅的门牌前,却发现大门空洞洞地敞开,客厅桌筷散落一地,堪称一片狼藉。
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
陈盐心头发紧,二话不说往外奔,寻找谢珩州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周边设施不断逡巡,剧烈地呼吸,风扬起她前额刘海,心跳也一下重过一下。
天色渐渐擦黑,陈盐的眼中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点惶急。
又一次的回身,她终于看见拉着黑色卫衣帽子沉默坐在休憩长椅上的谢珩州。
他双手交叠,面容被帽沿落下的阴影掩盖,看不清神情。往日挺直的脊背却微微蜷着,手肘抵着膝盖,显得隐忍而又平静。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的话。
风簌簌地在他们之间刮,几乎快要掠走所有的空气。
在她离开与同学笑着聚会的这几个小时,几百分钟,几千秒里,不知道谢珩州支开她,又独自承担了什么成长的代价。
他藏在暗处长久不出声,一旁旁观的陈盐却感觉胸口被人扼住了,唇角垮下来,从心底漫上一股难过。
这一次,她乖乖听话地闭上眼睛,却没听见他往日那声轻佻的“别担心”。
陈盐抱着怀里的蛋糕,携着路灯的光亮,一步步坚定地向他走去。
在他发觉撩起眼皮的刹那,陈盐眨没了有些发红的眼圈。
“我回来啦,”她轻轻落座到他的身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今天我过得很开心,你呢。谢珩州?”
谢珩州的喉结轻微滚了滚:“不太开心。”
“我给你带了贝莉爸爸做的蛋糕,是开心果巧克力口味的,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味道,里面还有年糕夹心。叔叔在厨房打包的时候偷偷和我说,这是他独创的口味,在外面可吃不到。”
“……是吗?”
陈盐抿了下唇,继续明亮着语气:“贝莉的家里有很多手办,有很多其实我都不认识,但是它们被保存得很好,都装在透明柜子里。我问了阿姨,阿姨说她也一个都不认识,有些打着赤膊的,她还怕它们着凉,给他们用布条做了几件能穿的小衣服。”
谢珩州淡淡地露出笑。
“吹灭蜡烛的时候,贝莉说她今年许的愿望是想要早日暴富。叔叔说那有什么难的,现在他就可以送给她三千万。当时贝莉眼睛都亮了,一个劲追什么时候能兑现。”
“结果叔叔说,我送你三千万,是千万健康,千万平安,千万幸福。”
谢珩州配合地展眉哼笑出声。
他们两个就像在玻璃门外偷偷观察受宠家猫的两只小流浪,在寂静的夜风里互相依偎着取暖。
陈盐将保存蛋糕的冰袋轻轻贴上谢珩州的侧脸。凝眸对视,她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了小小的,眼眶通红的自己。
谁都没有主动述说自己的难过,但两人的心从未有这样一刻贴近过。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不会再为暴力退让,不会因为没有期限的离别不安。
在此之前,就先做一小会儿听我讲开心事的小朋友吧。
好吗?
谢珩州。
第29章
多年以后, 每当陈盐回想起那个傍晚秋夜,都能想起谢珩州在路灯下那双隐着千万情绪的漆黑眼睛。
也是那天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短暂陷入了一种不太清白的朦胧, 像是初秋连绵的雨, 湿哒哒地淋过全身, 连望向彼此的眼神沾染上一股勾连的潮意。
九月上旬, 全国奥利匹克数学竞赛省初省复赛开考。
陈盐和李威缘分不浅,正好被分在同一个考场。
今年的省赛题目难度比往年更高一点, 大家速度都做得不太快。然而陈盐却像是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 试卷的纸页在她指间摩挲快速翻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考试结束出考场后, 她拎着书包被李威叫住。
“陈盐, 我说你为了赢那个赌也太拼了点吧,”他语气轻蔑,“这次题这么难,你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快?该不会是为了强撑脸面, 实际根本没怎么认真写吧。”
陈盐静静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题很难吗?我并不觉得。”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李威的脸顿时变得又红又青。
陈盐侧身越过他:“这些问题, 你还是留着出了成绩再问我吧。”
……
省初竞赛的成绩是九月下旬公布,除了获奖名次之外, 还会公布进入省队进决赛的名单, 届时会公告发布网址进行统一的查询。
陈盐和李威的那个赌约本来只有竞赛班的那几个人知道, 后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在学校论坛和社交软件里都传得沸沸扬扬。
最先知道一等奖名单的人是竞赛班的带队老师, 李威和几个老师关系都不错,故而率先走后门打听了一下。
确定那个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时, 他几乎百分百确定自己能赢,已经肆无忌惮地开始提前发帖炫耀。
向十鸢将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帖子放到陈盐跟前:“你看看他们这副嚣张的嘴脸,简直气得我牙痒。”
陈盐瞥了一眼,不以为意,继续抄着手里的笔记:“一等奖只是个等级划分,里面也要分个一二三名,他高兴得太早了。”
“你倒是心态好,”向十鸢长吁短叹,“我估摸了一下我那个稀烂的成绩,能不能拿奖估计都成问题。”
陈盐弯眼笑了下:“没关系,就算不走竞赛这条路,以你的高考成绩,想和祝晗日一起考上誉也没问题的。”
平日里向十鸢是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而祝晗日也是个张扬个性,两人坐同桌除了第一天还算和平,其余时间没少拌嘴。
但前两天征集问卷填理想院校的时候,陈盐眼看着向十鸢将原先写好的京大划了,改成了和祝晗日一样的上誉大学。
向十鸢差点从翘着的凳椅上摔下来,生平第一次脸涨得通红:“什么啊,谁说我想考上誉是因为他,他这么讨厌哪里配?我是想去上誉认识那个在车站好心给我搭伞的大美女学姐好不好。”
“她也是北沂的学生?”
“对啊,我在前几天还在荣誉校榜上看见她照片了,不仅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很温柔。”
“我还撞破了一个秘密,”向十鸢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给陈盐看了一张照片,“这是她之前写好挂在我们那回廊亭的许愿牌,被我无意中发现了。”
陈盐低头看了一眼。
手机相片里女生的笔迹清秀端正,在木牌上写着两行字:
偷偷喜欢你,风月不知道。
董知雾于2017年6月。
“好浪漫啊,不愧是文科第一。也不知道谁这么能耐,居然能被这样优秀的人暗恋。”
陈盐将笔记本合上:“也许是个更优秀的人吧。”
向十鸢满脸神往,正盯着手机屏幕,支着的脑袋忽然一坠:“诶诶,出成绩了,老曹在群里发了网址,你赶紧进去查查成绩。”
陈盐不紧不慢地将笔放回笔盒,手机开机,输网址,登账号。做完这些,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
向十鸢干脆连自己的成绩也不查了,在边上等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上去替她查询。
网页的链接刷新滚动了一下,名次排序赫然在目。
“多少多少?”向十鸢迫不及待地探头过来,看清楚的刹那瞠圆了眼睛。
她从课桌上一跃而起,想也不想地转身抱住刚从便利店买水回来的祝晗日庆贺:“太牛逼了太牛逼了!赢了!我们赢了!!盐盐她居然考了第一!!!!”
祝晗日手上还拿着瓶没递出去的冰镇柠檬茶,肉眼可见的,整颗头都变红了,破天荒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你、你一个女生,怎么、怎么……”
“少废话!”向十鸢松手,大咧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走,叫上柯临,和我一起去监督李威那小子受罚!”
说完,拉着他就往教室外跑。
陈盐带着满脸笑意望着他们离开,片刻后,她的视线交错,落到了后头抱胸的谢珩州身上,显然他也听到了刚刚那番话。
“哟,这么厉害,同桌?”谢珩州在她边上坐下,懒洋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勾得耳根发痒。
陈盐抬指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开始发烫的耳垂,将手上那本刚写完的笔记推到他的跟前,声音又淡又乖:“你之前要的理综笔记,我帮你把错题整理了一下,你记得看。”
谢珩州道了谢接过,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很快放到一边:“拿了数竞省一,是不是可以进国家队,之后保送京大数学系?”
陈盐笑了一下:“如果能顺利被选上的话,是这样。”
“你以后想读京大?”
“京大数学专业含金量高,排名也是第一,能考上应该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应该没几个人不想念吧,”陈盐抬起眼睛,转向他,“那你呢,谢珩州。你以后想考哪所学校,读什么专业?”
问完这句话,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叔叔一直想让你继承谢氏,那你以后岂不是要读金融?”
“谁说的我要继承谢氏,”谢珩州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我会去京大读医。”
听清京大的刹那,陈盐的唇不自觉抿起,一丝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窃喜淡淡掠过心底。
然而紧接着,现实的无奈又将她重新拉回。
“那样的话……谢叔叔会允许吗?”
谢珩州那双鹰隼一般意气风发的眼睛罕见地闪烁了一下,被陈盐尽收入眼底,进一步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他其实很反对,对吗,谢珩州?”
“算是吧,”谢珩州潦草含糊地应答,“上次不是还惊动了我爷爷。”
原来那天是因为这个才闹翻的。
陈盐安安静静地思衬着,一时不知道该想出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
“不过我不在乎,”他的话懒懒散散的,透出股漫不经心,“ 手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里想学什么,谢之平他管得着吗?”
陈盐顺着他的话淡淡一笑,心中却越发沉重。
谢之平强势惯了,之前谢珩州仅仅是打了一次架,就能让他在雨夜里罚跪一晚。
他为了谢珩州以后能够继承家业费尽心思,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妥协。
显然谢珩州自己也清楚即将会面临着什么,却特地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陈盐捏紧了自己手心里的软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道:“谢珩州,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