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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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季渊明带来的是再一次万人空巷——他居然买了十二寸的!
“哎哟哟哟,十二寸的比春霞姨家还大!”
“那人脸上长的痦子也比春霞姨家的大?”
“可不是咋滴。”
林珍珍:“!!!”
不,她一点儿也不高兴,她生气!
这家伙每个月的工资不是一分不剩交给她了吗?怎么还可以有钱买电视机!现在的电视机不便宜,六七百呢!他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攒私房钱,哼,生气。
于是,大家发现,林老师对电视机一点儿也不好奇,一个人气呼呼的坐一边,看着季叔叔调啊弄的,一直调到《全国电视新闻联播》开始,男女老少们端着饭碗,叼着馍馍或坐或站在他们家堂屋,鸦雀无声……她也没给季叔叔好脸。
就连季六一家子听说,也都赶来看热闹,秦小凤酸溜溜的说:“珍珍你家男人可真本事,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电视机。”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你!”秦小凤被她当着这么多人面怼得下不来台,偏偏季六也不帮她,三个儿子跟傻子似的只会盯着电视看,可怜这世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疼爱她,保护她。
这时候还没有正式的新闻联播,只是试播,还都只有外景片,没在播音室内,别说,珍珍没赶上那年代,第一次看还真津津有味。
“哎呀秦阿姨你快坐下吧,挡着我们了。”
“就是啊秦阿姨,你往边上挪挪,哎哟你怎么又挡着了?”孩子们可没大人有耐性,呜呼哀哉大叫起来,还有人直接拽着她往一边推,脸上是大写的“不耐烦”。
秦小凤郁闷死了,她今儿特意穿着一身新衣服来,就是想出点风头的,谁知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全看电视去了!
这一气,她踩着高跟鞋哐哐哐出门,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跤,一个狗啃屎摔地上,好巧不巧,地上也不知道是谁扔了个石头,只听“啊”一声,打破了桂花胡同的夜。
“季海洋你妈牙齿摔断啦!”
“汽水瓶儿你妈牙齿没啦没啦……”
除了季六父子仨,大家的注意力都没离开电视,于是一家子骂骂咧咧走了。
珍珍在屋里听见,可她懒得出来,没啥,就是讨厌秦小凤。她要是真觉着季六哥配不上她,反正现在全国各地的知青都在返城,她可以走的。可她又不走,每天就拿回城威胁六哥,六哥为着三个孩子能有个完整的家只能妥协,不断退让,把她供得越发脸大如盆。
要真回城,珍珍还敬她是个人,以回城做筹码,不断要挟父子几个,她是什么东西?
不过,她也没时间管别人家的事,没几天,采购二人组就回来了,比她预期的还早两天——说明事情很顺利。
绒布是在广州一家挂着国营牌子的厂里找到的,价格也在珍珍给出的范围内,棉花那更不用说了,新疆棉花就跟东北人参一样,是金字招牌,价格便宜,产量要多少有多少。
原材料预备得差不多了,珍珍挑一个黄道吉日把厂门旁的竖牌匾换下,换了五个金晃晃的大字,呈扇形挂铁大门上头,从左往右依次是——“青云玩具厂”。
这下,别说桂花胡同,整个街道都傻眼了。原本以为她靠着残次品赚够设备钱,怎么也得买设备生产纽扣了吧,毕竟纽扣厂纽扣厂,不生产纽扣厂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嘛?结果,她不仅没买设备,还把厂子名字都给换了!
街道办的干部们,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就跟自己家的穷孩子,忽然认了个有钱爹似的,穷的时候他们大发慈悲接济仨瓜俩枣的谁不夸他们仁义啊,忽然穷孩子不需要他们的仨瓜俩枣了,心里就不得劲了。
主任和原厂长轮番上门劝说,纽扣厂就是纽扣厂,怎么能成玩具厂呢?这不是改玄更张,挂羊头卖狗肉嘛,她还连羊头也给扔了,直接上狗头。当然,碍于季渊明现在的地位,他们也不敢怎么说,只貌似痛心疾首,可实际不痛不痒,珍珍要能听才怪!
她前脚笑眯眯的,一个劲认着错的把人送走,后脚立马取钱让丰收大姐和张胜利去买原材料,同时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给那些土里土气的玩具加上鼻子眼睛嘴巴,又改了配色和四肢比例,娃娃们瞬间就“活”过来了。
当然,这事她只能动嘴,操作还得靠手工达人,超英三下五除二画出图纸,打版,裁剪绒布,塞上软软的棉花,一缝合,一个有鼻子有眼睛还有辫子的“小姑娘”就成型啦!
“小姑娘”穿着红色的毛绒绒的裙子,裙子上有可爱的小口袋,还有一圈花边,头上还戴着顶红色的小帽子,小胳膊小腿软软的,胖胖的……这时代的女孩子们,上哪儿见过这么漂亮而逼真的娃娃呀?
珍珍不难想象,这样的玩具一旦上市,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而现在,最轰动的莫过于人民日报刊登的恢复高考的消息,中断了十年的高等院校招生考试它又恢复了!这意味着原本被耽误的学生们、军人们、工人们、农民们都能重新拾起书本走进课堂,为这个大病初愈的国家贡献青春力量!
超英虽然才上高一,但他本就聪明,小姨又早在两年前就催着他看书复习,现在已经自学完整个高中课程,完全能参加高考。
第49章 049  锄头把儿
作为一枚十九年的前电视儿童, 珍珍实在是爱惨了家里的电视机,每天准点守在电视前,看完新闻联播看电视, 就连肚子里的小小季, 也在听见电视声时分外激动, 仿佛他也能听懂似的。要是哪一天到点了没听见电视声,他就手舞足蹈的表示抗议。
珍珍已经预见到, 以后这小子怕不是也是一个电视儿童?
就连季家老爷子老太太, 也敌不过电视机的诱惑,搬来桂花胡同暂住了。用老太太的话说, 珍珍快生了,她来伺候,伺候到孩子能睡整觉不磨人的时候, 她再回白水沟去,自个儿也买台电视机, 自个儿看。
老两口现在手里的钱不少,不缺这点买电视的。只是他们谨慎惯了, 总担心“枪打出头鸟”, 有钱也得藏着掖着,平时除了吃得好些, 穿的用的还跟以前一样,不管谁问起珍珍的工厂, 他们都是一个哭穷, 哭得别人都问不下去。
这不, 珍珍的青云玩具厂要开业了,他们都不同意放鞭炮挂红布,更别说珍珍还计划着上国营饭店请几桌了, 老人家们一听就直摇头,不能露富,坚决不能。
得,没搞开业典礼的好处也挺明显的,珍珍不用操心啊。林丰收和张胜利一个负责打版,一个负责质控,剩下九人都是厂里的老人,制作玩具已经信手拈来,老爷子老太太时不时还去搭把手,聊个闲,珍珍在家等着看成品就行。
孕期最后一个月,她的腿肿得很明显,连季渊明的鞋子她都塞不进去,晚上睡觉经常呼吸不舒服,频繁起夜抽筋啥的,那都是家常便饭,五个月开始就有了。
而且,越是孕晚期,她的食欲越好,吃嘛嘛香,米面瓜果菜肉蛋,酸甜苦辣咸,见啥想吃啥。老太太和林丰收怕孩子太大,开刀也难生,愣是每顿饭只让她吃七分饱,经常把她饿得半夜流口水。
季渊明也心疼她,可更在意她生产的安全,就睁着疲乏的双眼陪她熬,熬到她睡着,他却睡不着了,第二天还得上班,你就说他有多难吧?
幸好这样的日子也就三十多天,12月15日,珍珍洗过头和澡,由一大家子陪着,住进了市医院妇产科。本来预产期还差几天,但孩子实在太大了,珍珍体格太小,已经隐隐有要承受不住的趋势,正巧第二天是黄道吉日,就决定剖了。
这年代大家还没住院分娩的意识,农村地区除非十万火急的难产,不然都是在家里自个儿生,所以产科病床还是挺宽裕的。珍珍的房间有三张床,但只住了两个产妇,另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也是刚二十一岁,叫杨小曼,个子小巧,肚子挺大,肚皮上青筋暴起,跟珍珍简直是双胞肚。
当然,她只是肚子大,其他地方还挺瘦,不难看出以前是个娇小可爱的姑娘。林珍珍这就不一样了,吃得太好,胎儿长得太大,脸都胖出双下巴了,加上浮肿,整个人眼皮都耷拉着,两颊还长了几块斑,一点也看不出以前的美貌了。
小说里的怀孕还能美美美的情节全他喵骗人的!
这不,下午五点半,老太太给她送晚饭来了,一罐入口即化的瘦肉白粥,一碟爆炒猪肝,还有一罐热乎乎的人参排骨汤,隔壁床的杨小曼看得目瞪口呆!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还全是肉,这得是个啥家庭啊,干部也吃不起这么好。
珍珍倒是挺不好意思的,“咱俩一起吃吧。”
杨小曼的家人还没来看过她,午饭都是把钱给护士,请护士帮她打的。
“谢谢你啦,你吃吧,我……我待会儿有人给我送。”她红着脸,害羞的说。
珍珍了然,估计是她老公给送饭,也就不勉强,自个儿一个人大快朵颐。这一顿吃过,晚上就得禁食,明儿就能跟小包子见面啦,她得吃得饱饱的!
一直到她吃干抹净,杨小曼的丈夫也没来,她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害羞慢慢变成失望,天黑的时候终于哭起来了。
同为准妈妈,珍珍挺同情她的,男人来不来不重要,关键是孕妇饿到这个点儿,心慌气短啊,正好季渊明下班来了,她就让他帮忙去食堂打点吃的来。
不是自个儿老婆,季渊明当然也没那么用心,只要是热的能吃饱就行,杨小曼也不知道是不爱吃这些菜还是怎么着,一面吃一面掉眼泪,眼泪都能把饭泡成粥了,你就说可怜不可怜?
到了晚上查房,大夫交代一通,季渊明和老太太林丰收一再强调,要给珍珍上最好的麻醉,止疼效果最好,又不伤身体那种,钱不是事儿。
“放心吧,院长已经特意交代过,给您爱人绝对用最好的。”大夫十分客气,这可是院长亲自接待的家属。
旁边的杨小曼又哭了,她也想上麻醉,想剖腹,可男人不给她花钱,说什么顺产的孩子聪明,越想越委屈,哭得季渊明都烦了——吵她老婆啊。
人一孕妇,他不好直接说,正准备去找护士给换个单独的病房,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个缝,有人猫着腰进来了。
因为时间太晚,病房已经熄灯,珍珍看不清进来的是谁,“是妈还在吗?妈你别来了,快回去歇着吧。”这几天王伟负责接送他们,不然这时候也没公共汽车了。
来人不说话,季渊明的眼力十分了得,一眼就看出来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个子高,白白净净。见他神情自若,蹑手蹑脚没吵媳妇,他也就把头别一边去了。
小两口压着嗓门说话,大意是杨小曼埋怨他怎么才来,她都饿坏了之类,男人不住的陪小心,说对不起,加班走不开啥的。
季渊明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依然看着窗外。珍珍早就醒了,不止醒了,她还觉着男人的嗓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可想破脑袋愣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戳了戳丈夫:“咱们认识他吗?”
职业素养使然,季渊明对人几乎是过目不忘,可这个男人他是真没印象,“我没见过。”
林珍珍好奇得不行,心里跟有一百只猫瞎抓似的,示意他把灯打开,反正大家都醒了。借着灯光看过去,男人也回头,跟她对上。
男人礼貌性的点点头,珍珍却傻眼了。
这人她确实见过。
是文霞的丈夫!就是去年用网兜装花生那小天才,因为是真没见过那么没常识的人,印象实在是深刻,她绝对不会认错。可他怎么成了杨小曼的“爱人”?!
珍珍现在是胖若两人,浮肿得眼睛都被挤小了一半,他压根就没认出来,“谢谢你们啊,我爱人说了,是你们帮她带的饭,我单位有急事走不开……”
珍珍清楚的记得,她去找过文霞几次,文霞也来看过她,俩人关系不错,从没听她提过“离婚”的事,怎么她丈夫就有一个即将生产的“爱人”了呢?
“别胡思乱想,快睡吧。”季渊明拍了拍她肩膀,一连打了两个哈欠,眼泪都困出来了。
珍珍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当然,她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得为明天养精蓄锐,只能暂时睡觉,打算等出月子再去搞清楚来龙去脉。文霞对季家不错,既救了老爷子的命,还帮她开辟纽扣玩具销路,如果真有点什么,她可不想文霞吃亏。
第二天天没亮,小包子就急不可耐的发动起来,直到被送进手术室,她都没来得及刷牙洗个脸。
***
1977年12月16号,农历冬月初六,星期五上午十点四十分,林珍珍产下一子,八斤九两多,长手长脚长脖子长脑袋,身长居然达到56公分,就连接生经验丰富的护士也咋舌,没见过这么“长”的孩子。
毕竟,这年代普遍营养不良,七斤的新生儿都算大的,快九斤的真是从没见过,一群专家们会诊,觉着孩子虽然属于“巨大儿”范围,可他发育特别好,皮下脂肪丰厚且匀称,巨大儿常出现的并发症他都没有,也就没有治疗,给直接送回病房了。
当然,新生儿没事,可家属强烈要求专家们再观察观察产妇,毕竟巨大儿的母亲才是最受罪的。所以珍珍是几个小时后才被送回病房的,而她儿子已经早早的接受了一家老小的观摩。
“来,爸爸抱抱,大胖儿子,乐傻了吧?”护士笑着问,心道难怪孩子这么“长”,原来是遗传啊,孩子爸就是又高又帅。
季渊明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看着他红红的长脸,上窄下宽,跟一根秋天的老南瓜似的……脑海里忽然就觉着,妻子想的那几十个文绉绉的小名儿要完蛋!
果然,老太太挤过来一看,“哎哟咋这么长?”老大两口子的脸都很周正,不带这么长的……
丰收大姐也直愣愣的跟着说:“就像……像……那啥?”她一时间短路想不起了。
还是赶美反应快:“锄头把儿!”
众人一看,可不是?顿时,手术室门口爆发哄堂大笑。
无情的嘲笑让可怜的小锄头把儿,出生第一天就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哼,生气,哭。
季渊明赶紧手忙脚乱看向护士,锄头把儿哭了怎么办?他常年在外,除了荞荞,就没接触过孩子,更别说这种奶娃娃他是见都没见过。
“哭声嘹亮,我们家锄头把儿……哦不,宝贝孙子,身体可真好!”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似乎是再次感受到奶奶无情的嘲笑,哭得更大声了。
“害,你们做家属的哪能这么乱叫,赶紧给取个名字吧。”护士看季渊明的眼睛总是看向手术室,笑道,“同志你就放心吧,我们产科主任副主任还有外科主任都在里头坐镇呢,你媳妇儿状态不错。”
“出血正常吗?呼吸呢?血压呢?”季渊明问出这些名词,嗓子是紧张导致的嘶哑。
护士笑了,“您也是咱们同行?”
季渊明摇头,只固执的看着她,等一个答案。鬼知道他自从知道孩子是个巨大儿后看了多少医学书籍,这两年他每天都努力认字,除了笔画太多的字和生僻字以外,基本已经脱离“文盲”行列了。
一开始确实很难,毕竟基础在那儿摆着,已经错过最佳学习年龄,工作也忙,回家还得干家务,他就悄悄带一本新华字典在身上,上下班路上背字典,遇到值班没警情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办公室朗读。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两年时间足够他把新华字典倒背如流了!
“放心吧,所有生命体征都正常,也没有异常出血。”
季渊明这才长长的松口气,这才有时间想儿子的小名,大名的取名权要留给妻子。
“这么长,要不就叫长寿吧,健健康康的。”老太太说。
丰收大姐也不甘落于人后,“长安吧,平平安安。”
“长乐,每一天都开心快乐!”赶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