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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带着恼怒,命令式的,但语调平缓,偏清淡。
许远航还分了心神去想,一般的女生遇到这种事,应该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不该是她这样的。
从小到大,除了爸爸迟行健外,迟芸帆从未和别的男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哪怕是一起长大的高彦辰,此刻,她却被一个陌生的男生莫名其妙的过肩摔后,被禁锢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硬邦邦的,热度惊人,尤其是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结实有力。
其实,结果不至于这么糟糕的,在被拉起来从他肩头翻过去时,迟芸帆有几分把握可以平稳地站着落地,可他反应比她更快,直接抱着她倒地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砸地上,而不是……
迟芸帆忍不住再次挣扎起来:“松手。”
隔得近,看着她脸颊透出一层细不可察的红晕,许远航不知怎么又起了坏心:“别乱动啊,要是擦出火来了我可不负责。”
说着,还故意挺了一下腰。
痞里痞气的,尽显登徒子本色。
随着话音而下的,还有温热濡湿的气息,轻佻地袭上她耳朵,以及那紧贴着她的胸腔颤动,透过后背清晰而有力地传入,让她生出不适感。
迟芸帆所受的教育里,男女之事向来是空白的领域,她对此也没有太大兴趣,不过她理解能力很好,微愣后就从他的话中理解到了干柴烈火的深意,眸色瞬间转冷。
她刚抬起手肘,腰间的力量却忽然一松,她迅速从他身上起来,想起那场荒唐的梦,似乎和现实有了某种交叠,她毫不犹豫,转手一个巴掌甩了出去。
清脆响亮的“啪”一下,正起身半坐,伸手拍裤腿上灰尘的许远航毫无防备,被她一巴掌打得脸都偏了过去,狭长的黑眸中满是震惊和遮掩不住的愠怒:“操!”
他被打了?
打的还是脸,而且是女生打的。
这可以说是平生第一回了,从来都只有他打人的份。
迟芸帆也是第一次打人,准确地来说是打人的脸,纯粹是一时冲动下的行为,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自尊心高,更别提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了,被打了脸,估计性质比断腿断胳膊还要严重,她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往后退了两步。
迟芸帆清楚他的身手,也知道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别,如果真要打的话,她没什么胜算。何况,她并不打算和他打架。
许远航用舌尖顶了顶腮帮,扭过头来,危险地眯了眯眼:“得亏老子不打女人。”
不然的话,她估计得再躺一次地上了。
他继续拍掉长裤上的尘,站起身,借着身高的优势,极具压迫性的气势朝迟芸帆逼近,她没有闪躲,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是你先动手的。”
她这一开口,许远航就知道自己不占理了,连挨的那巴掌都算得上合情合理。
先尾随她的人,是他,她从后面抄过来,以为是耗子偷袭,把她过肩摔的,也是他,搂着她占便宜的,还是他。
得,全算他活该。
脸还疼着,心里再怎么不爽,也只能憋着了。
许远航揉了揉脖子,倒是犯不着跟一个女生计较,只是有点奇怪,按理说她长得清瘦,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打起人来透着一股狠劲儿,刚刚那一巴掌直接把他打蒙了。
估计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迟芸帆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人,他的面部线条依旧冷硬,阴沉沉的气息却已消失大半,她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许远航又恢复了惯有的散漫,抬手拨两下微乱的头发,优哉游哉地说:“我在散步。”
迟芸帆明显不信。
“怎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这条路是迟大小姐家的?”
不管他是有心或是无意,这句“迟大小姐”听在迟芸帆耳中格外刺耳,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一个字,掉头就走。
“喂,”身后传来他欠揍到极点的声音,“如果明天老汤问我脸上的巴掌印怎么来的,我可以说……”
迟芸帆脚步略微停顿,又听到他一字一字地说:“是、我、女、朋、友、打、的、吗?”
她加快速度往前走。
仍挡不住烦人的声音穿耳而来——
“好吧,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暮色四垂,目之所见,都沉浸在一片温柔的光亮中,许远航站在原地,目送那道失了淡定的纤细身影走入金碧辉煌的大门,他的视线平行上移,看到树木掩映间蓝灰色的阁楼尖顶,原来她住在这儿。
三中附近有名的富人区。
树枝间一只小鸟鸣叫着,振翅飞走,打断许远航的若有所思,他挑眉笑笑,也转身离去了。
路过网吧,他没有进去,直接回了家。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大壮看到他,急哄哄跑出来:“饭呢饭呢?饿死老子了。”
许远航进屋,从柜子里翻出两桶泡面,丢了一桶给他。
大壮接住,委屈巴巴:“又吃泡面啊。”
“不吃给我。”
“吃吃吃!”
大壮提着水壶去外面装水,经过许远航身边时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话都说不利索了:“卧槽远哥,你、你脸又、又怎么了?”
左脸印着掌印,右脸顶着淤青的许远航抬着下巴,斜斜地白了他一眼。
大壮不怕死地凑近仔细瞅了瞅,不敢置信地揉两下眼睛:“这是……”
巴掌印。
难道又是耗子那阴逼搞的?
大壮比了比自己的手掌,不对啊,号数小了,哪个男的手长这么小啊?何况江湖规矩,男人之间干架,拳头和脚都尽可以往除了命根子以外的地方招呼,没听过打架还扇人巴掌的,多娘们兮兮不是?
刹那间,大壮的脑子灵光一闪,难难难道是……桃花债?!
他更吃惊了。
许远航是什么人大壮还不清楚吗?就靠着那张左掌印右淤青也能帅得女生眼冒红心哇哇叫的脸,命中最不缺的就是桃花,从南巷一路开出省,不,开到海角天涯,只要他愿意,环肥燕瘦,随便挑选,可他倒好,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桃花是来一朵掐一朵,毫不留情,理由还特别冠冕堂皇:“烦人。”
这真的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壮被对面飘来的冷飕飕眼神冻得浑身一个激灵,同时又抵挡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欲,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终于决定豁出去了:“远哥,有情况哦?”
不知哪位女壮士如此英勇,竟敢在南巷一霸脸上甩耳光,关键是还得手了,这和在太岁头上动土有啥区别?!他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外,还要切记以后遇见得远远地绕路走。
大壮以为许远航会暴躁地发一通脾气,毕竟以往提到和女生有关的事他就会显得格外不耐烦,更别说现在还被人打了脸,又不能以牙还牙还回去,估计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呢。
可、他、没、有!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点进照相机,往两边侧了侧脸,画面最终定在左脸上,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又看,就像在欣赏什么稀奇艺术品似的!
大壮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不会是被打傻了吧?醒醒啊远哥,你被女生打了脸,还肿了啊,再怎么难以接受,铁板钉的事实它也改不了。谁让咱是男人呢,大度点,别跟女生一般见识。
许远航并不知道大壮内心戏这么丰富,他摸了摸脸,算不上疼,也是奇怪,换做别的女生,他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脾性,当然,也没有其他女生敢这么对他就是了。
生气吗?当时肯定有的,但此刻回想起来,好像更多注意力都在她的手上,绵软的,温暖的,落在他脸上毫不犹豫,看这掌印,纤长,根根分明……
“靠。”许远航抵着眉头,低骂一声,他这是在想些什么几把玩意,就跟个受虐狂一样。
见他脸上风云变色,大壮生怕自己会成为他的发怒对象,再怎么好奇也不敢往下打听了:“远哥,我去给你煮俩鸡蛋敷敷脸。”
“不用。”
大壮不懂:“为啥?”
难道明儿个顶着这张挂满受虐证据的脸去学校倍有面儿吗?
许远航反扣好手机,淡淡道:“浪费。”
哦呵呵呵呵呵呵。
大壮心底有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这话从您老人家口中说出来,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他到院子里装了水回来,接上水壶底座,按下煮水开关,朝外边努了努下巴:“远哥,你屋子背面那栋别墅亮灯了,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啊。”
南巷和富人区仅仅一墙之隔,虽然隔得近,但两边的人谁都看不起谁,平日里更是互不来往,互不侵犯,大壮说的那栋别墅打从许远航住在这儿起就空着养老鼠,毕竟人家财大气粗,有钱任性嘛。
许远航没有留意过这件事,他闭着眼睛,修长的双腿随意搭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轻敲:“不知道。”
大壮握住拳头:“我不要私人小岛了,先定个小目标,买一栋这样的别墅吧。”
“远哥。”
许远航有些发困,声音里透着倦意,听起来略显模糊:“……嗯?”
“你说我能实现目标吗?”
“能吧。”
大壮嘿嘿笑:“我也觉得!”
他信心满满地指着墙外别墅盛满光亮的那处:“等着,你迟早是我的。”
别墅二楼的卧室,明亮灯光下,迟芸帆盘膝坐在地毯上搭积木,心情起伏不定的缘故,她重来了三遍,顶尖的那块积木还是一搭就倒,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除了放学路上的不愉快,更多的情绪是因为妈妈。
这几天只要爸爸不在家,妈妈就会过来陪她吃晚饭,怕打扰她学习,饭后通常聊不到几分钟就又要回去了。
迟芸帆犹豫过数次,要不要把爸爸在外养情人和私生女的事告诉她,那么温顺,以丈夫为天,什么苦都往自己心里咽的女人,她如果知道真相,会是何等的崩溃?
迟芸帆试图寻找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可她找不到,构成真相的每个节点都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旦说破,只会割得人血肉淋漓。
她把倒了一半的积木一股脑推倒。
这个时间佣人不会上来打扰,迟芸帆打开落地窗走出去,那里有一道直接通向一楼后院的楼梯,她下了楼梯,从小门出去,夜晚的凉风扑了过来,她的身影钻进夜色中。
两个多小时后,迟芸帆面带薄汗,脸颊泛红地回来,两个佣人还并肩坐在一楼客厅有说有笑地看电视,谁都没有发觉她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一番发泄后,整夜好眠到天亮。
翌日清早,迟芸帆来到学校,走的还是体育场旁边的路,她刚上四楼,就听到一堆女生站在走廊上说话,语气激动极了:“你们听说了吗?”
有的对上暗号,就差原地蹦跳一个三尺高了:“听说了!”
有的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什么?”
起话头的女生赶紧铺垫前情提要:“刚才有人看到许远航,就是体育班那个大帅比,顶着左脸巴掌印右脸淤青,在操场打篮球。”
“重点来了,你们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听到这里,正要走进教室的迟芸帆停了下来。